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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姜芮书瞥了眼来电显示,接通蓝牙,“什么事?”“姜法官,不好了!你前两天判决的那个扰民案的当事人带了一群老头老太太来法院闹事了!”电话里传来书记员刘一丹焦急的声音。前两天,姜芮书审了一个扰民的侵权案,被告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被告的原因是他组织集会扰民,邻居多次劝阻和投诉无果,一怒之下告上法庭,由于证据确凿,姜芮书依法判决被告停止侵权,并做了些赔偿。老头当庭表示不服,觉得他在自己家门口搞活动怎么就不行了,大骂姜芮书黑白不分,姜芮书还以为他会上诉,谁想竟然直接去法院闹事。姜芮书看着前方缓慢前行的车队,“你先找一两个人安抚他们,让他们先去接待室,有什么诉求按规定来,别在外面干扰秩序。”“没用,覃庭长都来劝了,这些老头老太太说怕我们把他们请下去就搞鬼,非要法院当众给个说法。”“那你让他们等等,我这儿有点堵车,大约十五分钟到。”“行,我这就去说,姐你路上注意安全。”姜芮书嗯了声,挂了电话。就在这时,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眨眼间就到了眼前,姜芮书一惊,连忙打方向盘。砰!车头撞上了旁边的车尾。姜芮书习惯性向前扑去,又被安全带带回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引发事故的当事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喘了两口气,姜芮书抬头,一眼就看到前面车尾上无比醒目的带翅膀的B,眼睛深深被刺痛。前面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二十五六岁,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头发蓬松微卷,眼睛又黑又亮,特别精神。姜芮书看了眼车牌,京字开头,不是本地车。京城到S市一南一北,瞧这人的打扮,估计是出差来的。希望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人。暗暗叹了口气,青年已经走过来。他先是看了看追尾的罪魁祸首,表情有点微妙,随后走到姜芮书车窗旁,礼貌地敲了敲。姜芮书降下车窗,“抱歉……”对方微笑着问:“你怎么看?”姜芮书叹了口气,“我全责。”“买保险了吧?”对方看起来很为她考虑。姜芮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会负全责。”对方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两人分别拍了现场照,姜芮书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青年,“我赶时间,有事打我电话。”青年没有阻拦,等她开走,这才拉开车门,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碎碎念道:“后保险杠擦漆,问题不大,对方二话不说直接负全责,啧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利索的女司机,一不闹二不哭,一句废话都不带,这十分钟没到就麻溜走人了,肯定是个老司机——”说着他顿了一下,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她……该不会没买保险吧?!”姜芮书匆匆赶到法院,还没进立案大厅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走进一瞧,呵,人真不少,七八个老头老太太面红耳赤地叫嚷着,还拉了个横幅,白字红底,硕大的字体姜芮书远远就看了个一清二楚——黑心法官只手遮天,还我公道!姜芮书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细白的手指堪称秀气,一巴掌还没横幅上的字大。“来了!那个黑心法官来了!”一个老太太眼尖,远远的就认出了姜芮书。大厅里所有人同时望过来。姜芮书一米六七的个子,在南方女性中不算矮,不过她骨架纤细,天生肤白,却是带点苍白,看起来有些文弱,长相清秀小巧,眼神清澈,带点书卷气,斯斯文文的模样,看着不像严肃的法官,而是一个性格温和的女大学生。“这法官瞧着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坏人……”乍这么一看,闹事的老头老太太们也觉得这么乖巧的闺女会是黑心法官?是不是他们弄错了什么?那当事人老头也愣了一下,随即跳脚,“你们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她裁判不公平,肯定收了别人的钱!”覃庭长哪能看着自己人被这样污蔑,马上道:“大爷,你别看姜法官年轻,她可是我们法院的标兵,办案子从来没出过错,而且我们办案都是按流程走的,上头有领导盯着,你说她收钱肯定不可能。”“你起开!她是你们的人,你当然帮她说话!”老头指着覃庭长的鼻子骂,喷了覃庭长满脸口水。姜芮书大步走来,听到覃庭长因为自己挨骂,看着那老头,“大爷,关于为什么判您败诉,我那天已经跟您详细地解释过,您有什么不满可以投诉或者上诉,在这里闹事解决不了问题。”“那好啊,我现在就投诉,这个法官不公正!你们快点办了她!”老头指着姜芮书嚷嚷。覃庭长一听马上道:“那行,您要投诉姜法官,去那边写投诉意见,我们一定会重视您的意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行!你们官官相护!我要是跟你们走了,你们肯定会哄我,让我闹不起来,就在这里,人民群众都看着,你们不敢徇私!”“对!就在这里!”“就是,大伙都看着,你们别想徇私!”“我们就要个说法,你们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想包庇这个黑心法官?!”老头老太太们闹起来。随着上班时间临近,来立案大厅办事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老人轻不得重不得,轻了他们指不定得寸进尺,态度要是强硬点,他们能闹得更厉害。覃庭长一个头两个大,这可怎么办好?这时,姜芮书开口了:“大爷,您说我判决不公,那您觉得我哪里不公正?”“我在自家门口聚会关别人什么事?我自家的地盘还不能做主了?大伙都是自愿参与的,没害谁也没强迫谁,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违法了?”“就是,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事,在自家祷个告怎么不行了?哪里不合法了?”“你年纪轻轻,不信神明可以,但不能没良心!”覃庭长见状不好,连忙劝说:“有话好好说,大伙别激动!”“你一边去!说半天不给我说法,别在这儿碍事!”老头推开覃庭长,一个箭步窜到姜芮书面前,手指快戳到她鼻子上,“你要是没收钱,就是黑白不分!我这是信仰,那个告我的王八犊子是妨碍我信仰自由!他才应该给我赔钱!你不但没让他赔我钱,还让我给他赔钱,就是不公正!你不让我祭祀,也是妨碍我信仰自由!你也给我——赔钱!”老头破口大骂,口水喷到姜芮书脸上,连旁边的覃庭长都能闻到他肠胃不好的口臭,真让人窒息。“赔钱……”姜芮书面无表情抹了把脸,“是不可能的。”“你——”“判您败诉的原因是扰民,跟信仰无关,非要说的话,你们的教会活动未经相关部门批准,也未不在规定场所举行,其实是违法的,国家不会支持。”“放屁!国家允许信仰自由,我做活动还要国家批——批……准?”听她否定自己,老头下意识反驳,随后就像被卡住脖子的鸡,拔高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里浮出茫然。几个老头老太太齐齐露出茫然的神色,“信个教还要国家批准?”“国家还管这事?”“我闺女说祭神是封建迷信,这还能合法?”合着你们还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覃庭长简直要气笑了。姜芮书慢条斯理道:“根据宪法规定,宗教活动应该在核准登记的宗教活动场所和经宗教事务所部门认可的场所内进行,未经登记的宗教活动场所开展的宗教活动都是不合法的,当然,由于个人信仰的原因,在自己家中和亲属进行祷告查经并不在此列,你们的教会活动未经登记注册,所以——国家是不支持的。”老人们数脸懵圈。—目送老头老太太们踉跄离去,覃庭长想起他们凄楚茫然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姜芮书的肩膀,“行啊,小姜!”姜芮书歉意道:“给您添麻烦了。”覃庭长摆摆手,“这些老人家不懂法律,又觉得我们不可信,没让他们顺心就觉得我们暗箱操作,就只能闹事解决问题,不怪你。”很多人觉得老人闹事是用撒泼谋利,不可否认确实存在很多这样的现象,可覃庭长还是能从老人的角度考虑,不仅仅是多年从事审判工作练就的思考方式,也因她本身是个十分宽厚仁慈的人。姜芮书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要是他们真的去登记注册,回头又搞聚会怎么办?”刘一丹想到以后可能还会遇到这些老头老太太就觉得头大。姜芮书倒不担心,“登记注册后,他们再举行活动会受到法律保护,不过刚才也说了,信众举行宗教活动需在指定场所……”在小区里搞活动是不会被批准的,不过他们可以通过登记注册找到共同信仰的人群,以后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活动,你好我好大家好。覃庭长笑道:“看到没?办事不单要能解决关键问题,还要全面看问题,学着点。”刘一丹竖起大拇指,服气!姜芮书笑笑,随后对覃庭长道:“覃庭长,没事我先回办公室了。”“去吧。”覃庭长挥挥手。刘一丹屁颠颠跟着她身后,语速飞快地给她说今天的工作安排:“上午十点有个性骚扰案开庭,在第11审判庭。下午三点有个离婚纠纷开庭,在第22审判庭,另外昨天开庭的侵权案被告律师要过来阅卷,你还没来之前,有个名誉纠纷的当事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我估计对方过一会儿还会来电。”姜芮书放下包和文件袋,看了下时间,“我知道了,你让侵权案的律师下午两点过来阅卷。”“好的。”刘一丹点头,“我先去准备开庭材料。”法院三楼。叮,电梯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律师先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走出电梯后,他回身挡住电梯门,随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走了出来,许是第一次来法院,神情间有些忐忑和焦躁。男律师正想说两句安慰她,便听到隔壁电梯响了声,缓缓打开。最先走出的是个身着西装的女孩,二十二三岁的模样,手里也拎着一个公文包,随后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西装也遮不住他的大腹便便。双方一照面,顿时都变了脸色。但很快,男人脸上就挂起了笑容,“这不是小陈嘛,好些日子没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一双眼睛如有实质般在小陈身上扫来扫去。小陈脸色一白,下意识躲到男青年身后,男青年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正要叱责,却见电梯里又走出一人。所有人抬起了头。这人又高又瘦,但并不单薄,一袭挺括的手工西装将他的优点凸显到最大,宽肩窄腰大长腿,让人明白为什么西装是男人的第二皮肤。五官虽是精致,眉宇间却英气十足,漆黑的眼瞳尽是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发觉陌生人看着自己,他眸光一扫而过,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原告和原告律师。“是你!”原告律师脱口而出。秦聿重新看着对方,还没回答,就听到对方凉凉笑道:“去年轰动一时的杀妻案是你给凶手辩护吧?秦律师可真厉害,证据确凿也能帮凶手逃脱指控,真不愧是京城头牌律师,不过——”原告律师凑过来,轻声说:“你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吗?”秦聿眉头轻蹙,“与你何干?”原告律师冷哼一声,“杀妻案的检察官是我师兄。”“手下败将的小弟?”说得极其自然。“你——”秦聿却不与他多言,抬脚就走。原告律师气得跳脚,“你等着!”“赵律师,刚才原告律师说的杀妻案,是不是号称中国版‘辛普森杀妻案’的那个案子?”被告跟在后面悄悄问实习律师赵思雨,其实他很想问秦聿,但秦聿浑身生人勿进的气息,叫他不敢开口。他感觉秦聿不好相处,但又觉得秦聿肯定是有真本事,所以一点没犹豫让秦聿做特别授权代理律师,而赵思雨作为实习律师,则作为一般授权代理律师,小新人比较好说话,所以平时他有事就问赵思雨。赵思雨虽是新人,不过作为行内人,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这才突然想起秦聿在外界的名声算不上好。一时间她的感官有点复杂。“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秦律师会帮你打赢官司的。”赵思雨道。见她不乐意说,被告拿手机悄摸摸查了下,突然喜笑颜开:“原来秦律师这么厉害,这我就放心了。”赵思雨暗暗撇嘴,对这个中年油腻男的感官差到了极点,真不知道秦律师为什么要帮这种人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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