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谨以世间万物、侍奉苍天！（五）
啪嗒！
什、什么东西……正打在……打在我的脸上……
啪嗒！
啊……这……这好像是……是……水？
啪嗒！
水……啊……是水啊……好冰凉的水啊……需要水……我需要水……
如临火海的剧烈灼痛感不断地刺激着盛独峰的咽喉。在对水的强烈渴求之下，他那已然沉沦在虚无之境中的残识竟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可当他努力地睁开双眼、迫切地想要去寻找水源时，却失望的发现：哪儿存在什么水滴啊水源啊，眼前能看到的就只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而已。
没错，白茫茫的浓雾，寂静到极致的环境更显三分诡异。盛独峰就这么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才对视线中的景象勉强有了一些适应。而随着意识上的逐渐恢复，其身体内外的伤痛、以及记忆中的疤痕也开始慢慢归位。迷路、偷听、对峙、奋战……一幕又一幕血淋淋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他被扔下山崖的那一瞬间。
真是奇怪啊，被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竟然……还能感受到痛觉、身体还能连在一起？！要知道，这里可是困天崖啊，不是什么寻常山涧。从其顶端坠落，别说人了，就是魂魄，也能摔个四分五裂！而在这种恐怖又绝对的前提之下，想要做到“活着”这两个字，无疑是天方夜谭！
可为什么，自己却偏偏……活了下来？
除此之外，更让盛独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坠崖之前的记忆都是十分清晰完整的，唯独坠崖时的那段记忆，仿佛……像是被人从中硬生生的抽走了一般。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的去想，也想不出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来。
“啁！啁啁！”
就在这时，一只足足有半人高的黑色雄鹰突然尖啸着从远处的浓雾中飞扑而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盛独峰的身边。慢慢收起了那一对规模已经近乎不可思议的巨大羽翅，黑鹰歪着脑袋来回的打量着虚弱的盛独峰，仿佛是在打量一顿丰盛的美餐。
啊……最终的结局是……葬身兽腹吗？呵，还真是有够窝囊的啊。盛独峰自嘲地笑了笑，随即便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了，如果眼前的这头扎毛畜牲真想要撕碎自己的话，那他除了放松身体、让自己的肉质口感更佳外，再无他法可图。
可等了好半天，盛独峰也没有等到自己成为美餐的那一刻。困惑的睁开眼睛，只见那黑鹰仍然屹立在原地未动，但锋利的铁爪里却像是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一颗圆润异常、约有人巴掌大小的青纹蛋来。在对上前者不解的目光后，黑鹰立刻小心翼翼的将爪中的青纹蛋给放了下来。紧接着，它又用自己那灵巧的鹰喙将其轻轻向前推动，一直推到了盛独峰的手边才停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非亲眼所见，打死盛独峰也不会相信、这能是一头嗜血飞禽做出来的事情！
将那枚青纹蛋推到盛独峰的手边后，黑鹰迅速地向后连蹦了几下，缩着脑袋垂向地面、恭敬的如同一位侍奉王者的忠仆。这下子，盛独峰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不对啊，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别的且不说，这扑面而来的狗腿子气息究竟是想怎样啊？！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然眼前这头扎毛畜牲的行为十分诡异，但能从它的铁爪下逃过一劫，还能得到十分宝贵的食物，也不失为一桩大幸事了。抚摸着那枚还沾着血气儿的青纹蛋，盛独峰感激地冲那黑鹰轻轻点了点头——现在的他，也只能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了。
盛独峰善意的肯定让黑鹰高兴不已，当即仰天长唳一声，展开羽翅直直的向上方飞去！就在它的身影冲破头顶那片浓雾时，隆隆雷声与倾盆大雨瞬间划破万障！如同众多未经主人允许的不速之客、十分无礼的闯进了这方小天地里肆意胡闹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盛独峰浑身上下就已被淋了个湿湿透透，狼狈到了极点。
随后又过了约莫半炷香左右的时间，那被黑鹰冲破的“缺口”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闭合。雨水和雷声，也再一次的被阻隔在了浓雾之外，仿佛从未到访过一样。
在亲眼目睹了这一连串的变化后，盛独峰整个人都傻了。他长这么大，可从没听说过大雾是能隔断大雨和雷声的啊！就在他眯着眼睛想要仔细观察一下这周围的浓雾时，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微壳裂声，突然从他手边的那颗青纹蛋上响了起来。
尽管青纹蛋的蛋壳摸上去很坚硬、很有质感，但在碎裂的时候，却和普通的蛋类没什么两样。不一会儿，其上半部分便已尽数脱落，一条身材纤长、似蛇却又非蛇的青色六脚怪物慢慢悠悠的从中游了出来。它的双眼还没有睁开，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向前爬行着。直到它碰到了盛独峰染着血污的手指，才猛然停了下来。
良久，那小怪物才试探性的伸出舌头，浅浅品尝了下这对它而言陌生无比的、名为“血”的味道。不尝不要紧，这一尝，小怪物顿时兴奋的“咕咕”叫唤了起来。一边不断地扭动着它那还没有寻常人手指粗细的身体，一边贪婪地吸食着盛独峰手上的血污。可那些血基本都要干透了，随便舔上两口就没有了。于是，当它发现在仅有的活动范围内没有了自己所喜欢的那种味道后，才慢慢抬起头来、将刚刚睁开不久的淡青色双眸对准了盛独峰。
纵使人与兽之间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但盛独峰还是从这小怪物的行为举止中读出了它的真正意图——血，它想要更多更新鲜的血液。可此时的盛独峰却是因为负有重伤、连稍微动一下都要花费好大的功夫，哪儿还有力气去给它放血啊？无奈之下，他只好轻轻地对那小怪物晃了晃手指，借此来传述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怪物满脸困惑的望着盛独峰，显然是不明白前者的意思。盛独峰一而再再而三的驱赶了好几次，它也只是在原地不断地徘徊着、不肯就此离去。最后，盛独峰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吃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将手背上的伤口对准地面、重重砸了下去！这才勉强砸出了一点鲜血来，好给那小怪物果腹。
罢了，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当是……临死前再攒点阴德吧。望着那正大口吞食着自己伤口处鲜血的小怪物，盛独峰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心境意外的平和了许多。
他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一双金色与青色相间的妖异瞳孔也在紧张的注视着他。当那双眼睛的主人发现盛独峰并无任何残害之心、甚至还把自己的血放给那小怪物喝后，才微微眯了一眯，随后便迅速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在一个人身负重伤、且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他的精神状态是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的。盛独峰自然也不例外，很快，他就在不知不觉中二度昏迷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那只青色的小怪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不见了。就在他想要尝试着起身的时候，一道慈祥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别乱动啊小伙子，你身上的伤势很严重。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危及性命啊。”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着实把盛独峰给吓得不轻——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居然还有别的活人在？！该不会是自己已经出现什么临死前的幻觉了吧？对哦，好像……地府里的孟婆，就是个老婆婆来着的吧？
妈的，那我岂不是真的要死了？！
但在下一刻，随着一名拄着拐杖、斜挎着草篮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中后，盛独峰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万幸万幸，这个老婆婆不是扛着熬好孟婆汤的锅来的，身后也没跟着什么阴吏鬼差、黑白无常，想来应该是活人无疑了。
“您是……咳、咳咳！！”见这老婆婆径直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盛独峰刚准备发问，却不想才说了两个字，嗓子就像是被人用烙铁给狠狠地烫了一下似的，立刻痛苦的干咳了起来。
“啊，先别讲话，先别讲话。让我来给你揉揉吧，”说着，老妇人缓缓伸出手来，一边替盛独峰按摩着脖颈周围，一边用极为温和的语气自我介绍道，“我是青帝的母亲，承蒙阁下慈悲之心，我的孙儿才得以苟全一条性命。本来，如果是‘那位’亲自下令、让我们贡献出孙儿做食物的话，那我们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不过，万幸是遇到了你这样善良的人啊。请允许老太婆代我那不懂事的孙儿，向你道声谢了。”
“青帝？食物？孙儿？不是啊婆婆，您到底在说什……哎？”
盛独峰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回话，完全忘了先前的那股灼痛感。但直到说到了“您到底在说什……”这一句，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可以正常讲话了！
“婆婆，您……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山野之灵，专为侍奉天道而存在。对你而言，实在是不足挂齿，”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身打开了自己所携带的草篮，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取了出来，“哦对了，为表谢意，这些我今天刚采的草药也一并送给你吧。虽然可能有些粗陋，但总比没有的好啊。来，小伙子，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吧。”
说罢，不等盛独峰反对，那老妇人便已直接上手了。一开始，盛独峰还多多少少还有些扭捏，但当他发现这老妇人完全没有其它心思、就是在一心一意的为自己上药治伤后，一股愧疚感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当下不再怀有任何抵触，开始默默地配合起了对方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左右，老妇人才重新帮盛独峰穿上衣服，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啦，外伤基本都没问题了。内伤的话，小伙子，你就自己慢慢地用内力去修复吧，我帮不了什么大忙。此外，这篮子里还有些野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且拿去吃吧。”
“多谢婆婆救命之恩！”盛独峰感激地冲其拱手抱拳，“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告诉小子您是何处人士！如果小子此番大难不死、侥幸生还了下来，日后，定携重礼登门拜谢！”
闻得此言，那老妇人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大可不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如果此番你真的能活下来，那到时候我也不敢再接受你的谢礼了。今日之事，你就当是在路边遇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好心老太婆吧。萍水相逢而已，无需多加了解。”
“好了，我呆得时间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本来擅自跑出来和你交谈，就已经有些触怒‘那位’了。要是再不走，我等一族恐怕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等等婆婆！您所说的‘那位’究竟是谁啊？婆婆——”
但任凭盛独峰再怎么呼喊，那老妇人也不愿多留或多说上一句话。扔下草篮后，便转身急急忙忙的往雾中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真是位奇怪的婆婆啊……盛独峰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虽然刚上完药没多久，但那些草药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仅仅才过去了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盛独峰身上的疼痛感便已去了大半，力气也随之恢复了许多。接下来，只需再等一段时间、等力气恢复个七八成了，再着手慢慢地去修复内伤。
想到这儿，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盛独峰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之火。是啊，如果有机会活，那谁愿意坐着等死呢？在心里暗暗鼓励了自己一下后，盛独峰便尝试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此处都太过荒僻诡异，必须要重新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才行。在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一切，都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站起来往前走了没几步，一个高高的、黑黑的东西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定睛一瞧，盛独峰顿时乐了——横在他面前的不是别物，居然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神奇，真是神奇。有活人也就罢了，竟然还会有人在此立碑？这立着能给谁看啊？抱着满肚子的疑问，盛独峰拖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来在了石碑正面，十四个饱经风霜的大字，一下子就跃入了他的眼帘！
“蛟龙川上翻龙蛟，困天崖里……困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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