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琴与瑟，凤与凰（下）
“少堡主，恭喜恭喜啊！”
“接到盛堡主的喜帖，我等兄弟不敢怠慢，立刻就动身、从边塞快马加鞭的赶来为少堡主庆贺了！万幸万幸，终于是赶上少堡主这四顿喜酒了！”
“哈哈哈哈，少堡主，不知您可还记得我们吗？当年在无妄台、开庙会审那时候，咱们可是为您掠过阵啊！”
……
盛独峰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大致就是这么一个类似于迎客松般的工作了——站在宴客厅外，挂着和睦的笑容，与一众下人婢女一起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们。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苦差，但也绝对称不上是桩美差。回礼、寒暄、拉关系……不到一个时辰，盛独峰的脸就已经笑得快没知觉了。
好在宾客们也都很体谅，并没有谁会不厚道的堵在门口、抓着盛独峰这位准相公聊个没完没了。再加上又有唐尧从旁帮衬着，所以总的来说，一切都还算有条不紊。
“唐兄，你的伤势好利索了吗？”趁着下一波宾客还没到，盛独峰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唐尧聊起了天来，“我看你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要不要再请云前辈给你看看啊？”
“不必了，”唐尧笑着摇了摇头，“我有按照云前辈的吩咐定期服药、灸礼，就现在而言，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很多了。想来只要再慢慢调养一段时日，那完全恢复实力，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对了唐兄，我可以……问你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尽管问吧。”
“就是当年咱们在玄玉楼中时，你曾说要让唐嫱姐……嫁与我做妾的那件事情，”讲到这儿，盛独峰刻意停下来观察了下唐尧的脸色，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别误会啊唐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瞧出我和唐嫱姐是在演戏给你看的呢？我记得我们好像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哦，你指那件事啊，”唐尧若有所思的轻轻拍了拍手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呢，打一开始，我还真没瞧出来什么，因为阿嫱的身上确实有你的味道。所以我曾一度以为，你和她真的……咳，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最后我能识破此事，凭的并不是什么推测，而是‘直觉’。”
“直觉？”
“对，就是‘直觉’这个飘忽不定的东西，”唐尧微微颔首，“我和阿嫱两个人……彼此有着某种非常微妙、非常特殊的联系存在，你可以理解为是青梅竹马的心意相通。这玩意儿玄乎的很，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也正是它告诉我，你和阿嫱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再加上，盛公子你可不是什么贪婪好色的小人啊。我曾经说过吧？你的身上，有春秋古君子之风！故而，就算当时是我让阿嫱主动去找你的，我也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你会在诱惑面前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和理智。”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盛独峰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苦笑，“那你为什么不立刻拆穿我们呢？搞得那段时间我和唐嫱姐都紧张兮兮的，生怕出什么岔子。”
“当时你和阿嫱一心想要瞒着我、不希望我为计划落空而自己生自己的气。为了不辜负你们这片好心，没办法，我也就只好装作还不知道的样子喽，”唐尧一脸歉意的耸了耸肩，“而且，要是太早的拆穿你们，那大家都会很尴尬的。所以啊，直到咱们准备启程前往汴京寻找云前辈的时候，我才私下找阿嫱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猜测。盛公子，很抱歉，一直瞒着你瞒到现在。”
心中疑惑得解、如拨开云雾顿见日月。更何况，盛独峰又岂会为这点小事而耿耿于怀？当即抚掌朗声笑道：“无碍无碍！只要唐兄你和唐嫱姐能冰释前嫌、重归旧好，那就皆大欢喜啦！哎，说起来，此次入蜀，咱们……”
“盛宫主！恭喜恭喜啊！”还没等他说完，一道熟悉的笑声便已从二人身后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盛独峰循声望去，顿时满脸惊诧：“付公公？！您怎么来了？”
不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头号亲信、曾在品剑大会上与盛独峰有过一面之缘的——付寒山。
值得一提的是，盛独峰的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是没想到，眼前这位位高权重、在外足以代表天子的内廷大红人付公公，居然会亲自前来为他贺喜！
他可清楚记得，盛家堡从没有往皇城中递过喜帖。一来，此举很有可能会叨饶朝政、于礼不合；二来，就算递过，堂堂皇室天家，也不可能对一个江湖中人的婚事如何如何上心。最多降道圣谕、让襄阳府的地方官代为传句祝福，那就已经算是顶天的恩赐了。可现在，天家不仅派了人来，而且派的还是付寒山这种等级的大人物！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方让盛独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付寒山在汴京一役中曾身负重伤，近乎丧命。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就又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似乎是看穿了盛独峰心中疑惑，付寒山哈哈一笑，主动为其解释了起来：“盛宫主，莫要惊讶。托云医圣的福，我这一身的伤才好的如此迅速啊。此次，我是奉了圣上之意，专程来向盛宫主讨杯喜酒喝的。还望盛宫主恕我等不请自来之罪啊！哈哈哈哈！”
“付公公哪里话！”盛独峰连忙拱手还礼，“圣上日理万机、朝政繁忙，却还挂念着在下这点私事，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盛宫主客气了，太客气了。”付寒山伸手虚扶了一下，同时心中不禁暗暗点头——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现如今集东煌宫宫主、悬剑阁阁主以及盛家堡少堡主这三重显贵于一身的盛独峰，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呢？是会被权欲给熏了心神，变得张狂、变得不可一世；还是能依旧不忘初心、克骄克躁？
或许，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吧。毕竟盛独峰如此年轻，就已经得到了许多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骄傲自满也属正常。可当付寒山真的与他相见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
大权在握而不喜，大富在身而不骄；功成名就却谦恭如初，名扬天下亦不忘当年赤胆。这样的人，可贵，可敬，也可怕。
“哦对了，盛宫主，圣上还有份礼物想要送给您。一来恭贺您今日大喜；二来，也是为了感谢您当初在夺剑场时、挺身救驾之恩。来啊，将箱子打开！给盛宫主瞧瞧圣恩！”
随着付寒山一声令下，其身后仆从立刻将他们所护的那口大箱子起封掀开、小心翼翼的抬在了盛独峰面前。盛独峰与唐尧好奇的向里望去，顿时被箱中之物给惊得目瞪口呆！
也不怪他们如此失态，在那铺满锦绣绸缎的大箱子里，摆着的竟是四顶华贵无比、美得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金碧凤冠！
“付公公，这是……”
“盛宫主，这便是圣上送给您的喜礼了，”付寒山笑眯眯的解释道，“您应该知道吧，按我大宋律法，非王族与诰命不得用凤冠出嫁。但盛宫主却是不一样，您对圣上有救驾之功，对我大宋江山有扶危之绩！故，圣上特意降下恩旨，破例准许您的那四位夫人以诰命夫人的待遇出嫁，并让我将这四顶月珠琼花宝凤冠送来给您，以示皇恩浩荡。盛宫主，这可是咱们大宋开国以来都鲜有的殊荣啊，就是那些王公贵族们，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您了。”
盛独峰听罢，感动之余，立刻撩袍跪地、朝着北方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当即又对左右吩咐道：“尔等听着，速速将此箱送去熙香小楼，交予我夫人她们的手上。行走途中，务必小心谨慎！莫要惊散了圣上天恩！”
“遵命！”
“付公公，里面请，”目送着下人们将那箱子抬走后，盛独峰才转身对付寒山做了个“请”的手势，“正礼大概会在酉时三刻开始，这段时间里，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实在是没办法亲自招待公公了。就请您先行自便吧。”
“好好好，那就不打扰盛宫主了。”
……
时至酉初，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灯火辉煌、红彩遍目的盛家堡在这一刻更显喜气盎然。随着一声金锣悠然响起，一身凤冠霞帔的元顾伊在唐嫱的搀扶下，缓缓上得了花轿。轿帘一落，立于前方的吹鼓手们立刻卖力的吹奏起来。一时间，喜乐响彻天地、欢庆无比！
几乎是同时，跪于沿路两侧的百余名舞姬们也开始踩着乐点、手持灯笼翩翩起舞。灯火摇曳之下，那一道道妙曼的舞姿，虚幻的犹如人间群鸾跃入天上瑶池，美不胜收！引得正在不远处集中观礼的宾客们频频交耳、叹为观止。
“吉时到！起轿！”
这一声“起轿”落地，十二名早已等在花轿周边许久的官妓迅速上前，十分默契的配合彼此、轻易就抬起了那座看似沉重无比的大花轿。值得一提的是，此处不用男性仆从，并非是因为盛家堡请不了或者请不起。而是依据传统，以尚为处子之身的年轻官妓们抬轿，可以起到一种纯洁、美好的祝福寓意。
当然，为了不让这些柔柔弱弱的官妓们中途累趴下，花轿都是刻意定做的非常结实轻巧。再加上元顾伊身材轻盈，所以，这十二名官妓虽然俱是毫无武功的弱女子，但要抬起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来，还是不在话下的。
就这样一路吹吹打打，花轿终于是停在了宴客厅外。轿帘未揭，一众吹鼓手与官妓、舞姬们便已纷纷拜在门口，毕恭毕敬的齐声喊道：“恭贺少堡主大喜！请少堡主恩赏！”
专门恶补过新婚知识的盛独峰立刻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情景，定是“拦门”无疑了。所谓“拦门”，即为乐官、歌姬、官妓、鼓吹之人等向他这位准相公讨要“利市钱物”（通俗点讲就是红包）的一个规矩。若不给予，他们是不会起身的，自然也不会让花轿中的元顾伊下轿入堂。
“哈哈哈哈，多谢诸位了！”盛独峰仰天大笑数声，随即便向后招了招手，“来啊，赏！赏金玉圆满！”
金玉圆满，是盛家堡为了他们少主大婚，特意准备的一种恩赏之物。一对金玉圆满，共由两块巴掌大的圆牌组成，均有半寸之厚。其中，一面由纯金打造，上刻“百年好合”四个大字；另一面则由上等良玉打造，刻有“子孙满堂”四个大字。圆为满，满则美，这金玉圆满，代表的便是“金童玉女、美美满满”的意思。
每人都赏了一对金玉圆满后，那些拜在地上的乐官、舞姬、官妓和吹鼓手们这才心满意足的让开了路来。盛独峰见状，连忙三步并两步的来到花轿之前，轻轻掀起轿帘，对着里面羞得直躲在玉扇之后、不敢露脸的元顾伊温柔笑道：“娘子，快下来吧，相公来接你了。”
“嗯……”元顾伊小小的应了一声，稍稍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遮在自己面前的玉扇。可当她一对上盛独峰那炽热非常、且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元顾伊就觉得全身力气仿佛突然间都被抽光似的，忍不住嘤咛着瞪了眼盛独峰，“干嘛这么看人家啊……像是饿狼瞧着了肉一样……”
“饿狼瞧着了肉？哈哈哈，哪有这么说自己的？”盛独峰笑着将元顾伊给搀下了花轿，一边亲昵的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边在她耳旁低声说道，“我倒觉得，咱俩是一头公狼逮住了一头母狼，而那头母狼……马上就要被公狼给吃喽。顾伊，你知道吗，你戴这个凤冠实在是太美了。它简直就像是为你而生的一样！我希望你这几天一直戴着它，戴着给我看，好吗？”
“你、你喜欢的话，我当然愿意了，”元顾伊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凤冠，脸上尽是幸福之色，“独峰，谢谢你。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穿上这身高贵无比的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出嫁……说起来可笑，我也算是多多少少见过一点世面的了，面对绝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心静如水。可今天……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一直都好激动好激动，根本压抑不住那快要跳出来的心。独峰，你……不会嫌弃这样的我吧？”
“你啊，就喜欢胡思乱想，”盛独峰爱怜的在元顾伊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爱这样的你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你呢？好啦好啦，大家可都在等着我们呢，有什么话，洞房花烛之时再说个痛快也不迟啊。现在，咱们还是接着走下面的流程吧。”
“好，我听你的……”
私密话说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了，笑容满面的二人在官妓的引领下，先往偏房走去，在那儿，早已布置好了一张洒满花瓣、珠帘垂澜的新床，用来暂代远在熙香小楼的新房。盛独峰先是扶着元顾伊落座于床左尾，然后自己又在床右首坐下，此即为继“拦门”后的“坐富贵”之礼。
“坐富贵”结束后，就要入正厅举行参拜大礼了。这同样也是亲迎日中最为重要、最为隆重的大礼。盛独峰与元顾伊尚未起身，就有专人呈上了盛、元两家各出的彩缎，绾一同心，谓之牵巾。同心彩上，分别由盛独峰挂于笏、元顾伊搭于手。意为“永结同心”。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盛独峰在前倒行，元顾伊在后相随，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在官妓们的帮助下慢慢向正厅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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