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章、唐愚出世1
1、
遗忘之石？
庄梅茫然地思索这个东西。
“你应该知道有这个吧？但是却忘了放哪里？”鹘冠子把手一摊，“我爱莫能助，你在入蜕的时候，我远在南疆。”
庄梅苦恼地叹气：“那个司马莫之大概想说的就是这个，但他死了，不肯告诉我。”
“我听那个癞子刘说过，那天见到的被烧死的女的，就是他女儿。他恨你，自然不告诉你。那就得自己好好去想了。”
庄梅陷入了沉思。她确实知道有这个遗忘之石，那是神族在特殊情况下，为了保存自己珍贵的记忆，用元晶石制作的辅助的东西。
庞煖问：“师尊，我觉得你们很重这个记忆，这个记忆真的那么重要么？”
“记忆就是人的灵魂，如果没有这些记忆，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但没有过去的记忆，快快乐乐当一个新的人，不好吗？比如你，假如不记得鹘冠子的一生行迹，就以叔孙碌的身份活着，有何不可？”
鹘冠子冷哼一声：“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傻子今天不知昨天事，那就是个行尸走肉。古往今来，圣贤士大夫，都想把名字写在竹帛上，青史留名。而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一直活着。”
庞煖顿时语塞。
鹘冠子继续说，庄子有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虫子蜕一层皮，就仿佛换了一世，寿命太短的人，无法穷尽宇宙的奥秘。你们区区几十年的积累，怎么能跟几千年的知识相比？父亲穷其一声看的书，死了以后，儿子又要重新看，纯粹瞎耽误工夫。
见庞煖不说话了，语气缓和下来说：“你寿数不多了，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你以前不是挺想指挥千军万马的吗？如今这天下，比过去更乱了，你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庞煖苦笑道：“我原先在赵国的时候，妻儿都留在那里，既然你不需要我了，我还是先去见见妻儿吧。如无意外，我都当祖父了。”
他们俩在说话的时候，庄梅一直没插上嘴，此时见缝插针：“叔孙先生，知道癞子刘在哪吗？我想见见他。”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庄梅闻言，不禁怅然若失。
在庞煖这里，跟叔孙碌——鹘冠子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合了，他一再强调使用这个新名字——聊了很久。
叔孙碌虽然说跟庄梅不是朋友，但也没刻意疏远，就如同一个久远的旧相识，一个老乡，在那聊着。庄梅近些天来的郁闷，也算舒缓了不少。
有意思的事，庞煖在必须说师尊的名字的时候，还是用鹘冠子的名字。毕竟，他只认识鹘冠子，不认识叔孙碌。
庄梅问叔孙碌，对癞子刘有多了解。叔孙碌说，只知道几百年前，癞子刘去了极远之地，创立了个什么教，别的不清楚。
“他这个人，就喜欢聚集徒众，让凡人去帮他做事。”
这倒是真的，在洛阳组织了个千家会，过了几年，又亲手把它给解散了。
“他去了哪里啊？创了个什么教？”
“哎呀，说起来太啰嗦了，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反正，也就是个劝人向善的教。很远的那个地方，我不知你去过没有，毕竟跟你不算太熟，那地方到处都是修行者。国君的名声还没修行者高。反正我是不喜欢那个地方。”
庄梅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理解，修行者是什么？
叔孙碌沉思了一下：“我还一时不知如何跟你解释，反正就是些无用之学。我是觉得很可笑。”
“举个例子，什么样的无用之学？”
“他们常常思考，生命是怎么回事？灵魂是怎么回事？生是什么，死后去何处，宇宙万物，相互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也不是无用啊，我觉得挺有用的？”
叔孙碌呵呵一笑：“他们的这些不伦不类的知识，其实全在你我的记忆里。我们不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把这些似是而非的事，当成真的了。”
瞅了庄梅一眼：“我不是来跟你扯闲篇的，这些无聊的话题，我不想继续。你看，在这块地方，兵家学的是打仗，农家学的是种地，法家学的是治国，儒家要的是维系伦常，日者观测天文，工匠掌管器物。这都是有用之学。”
庄梅礼貌地笑笑，那癞子刘在那里，过得好好的，怎么又离开了？
“他在那里以王子的身份生活，在觉悟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离开家很久。等回去以后，全族已经被灭。众人发现他能长期不吃饭，有伤能不药而愈，又能腾空飞升，把他当做神。他害怕了，就假装死去，然后复活而去。”
庄梅失笑道：“听起来这故事好熟悉。”
叔孙碌也呵呵一笑：“对啊，我们都干过。所以啊，没什么必要，还是离人类远点吧。人类现在太烦人了。”
庄梅闻言，若有所思，不禁点了点头。
漆无知走后，叔孙碌是能够跟她聊这些话题的人，庄梅感到很欣慰，因此每天都去找他聊天。
几天以后，叔孙碌走了。连庞煖都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心里很怅惘，拉着庄梅去喝了一回酒。
庞煖所知有限，对她帮助不多，庄梅也不喜欢天天喝酒，就让他去找严骖。严骖如今有点浑浑噩噩，不大理人，只有庞煖能跟他聊上几句。
庄梅整天在楚馆呆着，有周纤纤跟吴萍作伴，倒也不寂寞。她发现周纤纤浑身经脉畅通，元晶之气渐渐聚集，却好像没什么危害。
小姑娘如今脸色正常了，还稍微长胖了点。庄梅教她运行身上的元晶之气。
周纤纤问她，难道根治不了这毛病了吗？
庄梅告诉她，你以后有两个选择，一是远离元晶之气旺盛的地方，一是学会把它为己所用。
“我哪知道元晶之气稀薄的地方在哪里啊？让元晶之气为我所用，这也太难了。我都不选，就跟着你。”
庄梅想起了叔孙碌跟庞煖，笑了笑：“我可不敢保证永远带着你。”
周纤纤紧紧拉住她的手，依偎在她身边。庄梅搂住她，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她从小到大，还没跟人如此亲密地搂着。家中所有人跟她都有一层隔膜，原来，有个妹妹是多么好的事情。
想到家，不禁想起庄清。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庄清，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叶歌诺斯而已！
这十多年视他为至亲，他也视她为唯一的亲人。他完全忘记了元配妻子的恩情，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当初自己还是嬴英的时候，之所以要抹去这些，是为了让他彻底照顾自己。
这本是他的天伦之乐，说到底，对庄清还是不公平的。
庄清如今远在楚国，并不知道最近这些天，庄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觉悟。
晚上常常睡不着，她也不逼着自己去睡，而是等全城都黑了以后，坐在屋顶，去看那满天的星星。
如同小时候在郢陈时一样。
那种孤独，就好像时间停止了，让你双倍品尝孤独。
这天晚上，正仰着头发呆的时候，忽然一个脑袋从下面伸出来。
原来是苏弃。
他扒住墙头，怯怯地问庄梅：聊会呗。
庄梅爽快地答应了。苏弃大喜，翻身上房顶。庄梅眉头一皱，你能不能轻点？这瓦都被你踩烂了。
苏弃小心地蹭过来，露出孩子般的笑：“我睡不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近些天，老是这样。”
庄梅嗯了声，并不想解释。
“你在看星星？今天星星蛮多的。你都认得全吗？我可说不上名字。”
庄梅望着满天的星斗，感叹一声：“那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在天上？听说只有神仙才住在天上。”
苏弃在庄梅面前，显得特别语拙，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不知道搭讪，不会聊天。其实他就是想坐在庄梅身边，跟她挨着，说不说话不重要。
“生死相继，无悲无惧。”庄梅忽然喃喃说出这么一句。
苏弃冷不丁听她说这么一句，忙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是三百六十箴言里的一句，有感而发而已。”
“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庄梅懒得解释，却问他：“你觉得，能活一万年，到底好不好呢？”
“开玩笑，谁不希望永远活着？”
“不跟你开玩笑，严肃点，你觉得活一万年，真的好吗？”
“嗯……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大家都活一万年，天天见面，这得多乏味！假如娶个老婆，天仙似的，看一万年，估计也能看吐了。”
庄梅惊讶地看着他，当着我的面，打这个比方，你是个傻子吧？
苏弃还没反应过来，庄梅只好点破：“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姿色的，在你面前，也就够看个三五年的吧？”。
苏弃这才反应过来，抽自己嘴巴，苦着脸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夫妻之间，有情有爱的人，当然不一样了。”
“哼，不过你说对了，活得太长，人与人之间太熟悉，确实腻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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