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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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灯祈福结束，武茗暄与桑清一起,领着各自宫中妃嫔坐辇返回西六宫。桑清已好几日不曾与武茗暄好好说话了,瞅见文婕妤紧随在侧,不由得暗暗蹙眉。

　　文婕妤淡淡一眼瞄过桑清,知情识趣地低声嘱咐内监,让步辇慢行。愉德媛性格活泼，可也是个有眼见力的，当即也放缓了速度。她们二人如此,歆德媛自然也不会去做那不知趣之人,也就吩咐内监缓行。

　　看得后方三顶步辇渐渐与自己拉开距离，桑清才压低声音说道：“珍妃突然复宠,这事儿……你怎么看？”

　　闻言,武茗暄浅浅地笑了：“她那话也说得不错。圣宠如何,端看皇上心意，无人能够左右。”桑清待她如何，她很清楚。但是，桑家依附慕氏，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逼得桑清为了她与家族打对台。所以，有些事情，她不欲告知。

　　“六妃中，她是特封，你是钦点。无论身份、品阶，还是皇上的恩宠，你都有资格与她一较高下。”桑清神色严肃起来，低低地冷哼一声，“只怕你不把她当对手，她早已恨你入骨！”

　　武茗暄长睫微垂，隐去目中复杂情绪：“我入宫时日尚短，不愿多生事端。况且，我也不如她有……”话音幽幽一敛，讳莫如深地看桑清一眼。

　　桑清明白武茗暄是在暗指太后，宛如叹息般沉声说道：“我懂。”复又郑重其事地叮嘱，“但是，既已入宫门，哪由得你愿不愿？”

　　“姐姐，我知道的，会小心提防。”武茗暄灿然一笑，安抚桑清。

　　桑清不再多言，默然抬眸平视前方，目中隐有忧色。

　　六月六放灯节之后，紧接着就要准备去嘉宁行宫避暑的事宜。宁京暑热，历代皇帝每年六月底均要驾幸位于南宁与淮州之间的泱州嘉宁行宫避暑。待至当朝，恰是抵达行宫便举办皇上的万寿宴，抵至秋初方归宁京。

　　宫中御嫔与高官勋贵大多娇贵，不耐热；但行宫避暑，却不是谁都能去的。帝后一番商议，拟出随行名册，请示太后之后，由内侍府着人至各宫、各府宣读。

　　六月初九，晌午过后，武茗暄捧着《金石典籍》在后院古槐树下翻看。暖风微拂，花香袭人。才翻得三页，她便阖目睡去，缃黄封的书籍顺手摊开，搭在了腹上。未及深睡，却被锦禾唤醒。

　　“娘娘，打听到了。”锦禾凑唇过去，附耳低语，“皇上今日召了安佑郡王入宫。”

　　原本半眯的惺忪睡眼忽地睁开，武茗暄招呼伺候在旁的青浅将她扶起，靠坐在软榻上：“已入宫了？”

　　“昨个儿夜里就召了，皇上下了朝，郡王已入了宫，现下还在养心殿。听说……”锦禾顿了顿，“早膳是在养心殿，陪皇上一起用的。”

　　唇角微微弯起，武茗暄垂眸沉思。

　　之前，皇上以药材暗喻人才，她顺势搭话，就是在暗示，信得过的人才方能启用。虽然，她隐约觉得宁昱晗与武睿扬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再似少时那般亲近；但无论如何，最基本的信任和少时情谊是不可能完全抹杀的。再者，武睿扬承继家学，文治武功都算难得。不管是为大局着想，还是为了让自己的仰仗更为实际，武茗暄都希望他能入朝。

　　那日与宁昱晗谈过之后，看他那反应，像是懂了。她吩咐了机灵的锦禾注意动静，可接连几日下来，半点消息都没有，也见不到皇上。心底实在是琢磨不透宁昱晗的想法，这才做了那个灵芝头如意花灯，借此含蓄地再次提醒。如今看来，这番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召武睿扬入宫，不是让他随行避暑议政，便是商定外放之事。

　　一番思索妥当，武茗暄转眸对锦禾笑道：“难为你了，打听得这般仔细。”

　　“娘娘用得着奴婢，就是奴婢的福气。”锦禾笑着说道，言语间不似寻常逢迎，反而透露着一股亲近。

　　武茗暄深看锦禾一眼，抬手拉了她近前：“本宫……不会亏待你。”

　　这边儿话音刚落，翠袖就来报，说内侍府来传话，让武茗暄、文婕妤都去前庭接旨。

　　唤人请了文婕妤，武茗暄领着鸣筝宫众人来到前庭，这才知道，她与文婕妤都上了随行避暑的名册，六月十二便要随皇上驾幸泱州嘉宁行宫。

　　武茗暄唤翠袖打赏了传旨太监，好生送出，带着文婕妤入正殿商议，定下了随行的宫人及需要带的物件。

　　六月十二，循例请安后，各宫步辇已备妥。六宫十二苑的妃嫔们由各宫主位领着，坐步辇前往永定门，恭送皇后、容德夫人及三妃。得以随行避暑的妃嫔再各自按照内侍府指引，坐上马车，随行至东城门。宁昱晗则领着群臣，由禁军护卫着，自肃庆门摆开仪仗，绕行上京道，至东城门方与后宫仪仗汇合。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出了宁京城，一路东行，前往泱州的嘉宁行宫。

　　这座行宫位于泱州北面的黎山之上，自八百二十一年前兴建，耗时八十三年建成。后经圣祖宁兮哲改建、修缮，更名“嘉宁”，意喻国运昌隆，盛世安宁、祥和，皇家威仪受万民传颂。嘉宁行宫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在布局、构造上颇具巧思，取山水之自然风光，合理划分宫苑、景区，相比宁京，少了些庄严、恢宏，却更为优雅宜人。

　　由宁京前往嘉宁行宫，足有五日马车车程，除每夜驻跸别馆外，其余时间均在马车上度过。太皇太后年迈，已有三年不曾驾幸行宫，今年太后也不愿受车马劳顿，故而留居宁京。和淑夫人一早得知，便自请留下伺候太后，没有随行。后宫除皇后外，总共也就十来人，且都是受过皇上恩宠的妃嫔。人虽少，却依然热闹。

　　武茗暄与文婕妤同乘一车，沿途低声叙话，挑帘观景，赏民间野趣，倒也不觉无聊。

　　“珍妃所乘居然是彤云缃车，倒是稀罕！”文婕妤捻着两粒杏仁在手心，却不食，只是合掌搓揉着。

　　武茗暄放下车帘，转眸看向文婕妤，笑问：“婕妤莫不是也想坐彤云缃车？”

　　“娘娘说笑吧？”文婕妤嗤笑一声，“锋芒太盛，并非好事。”

　　武茗暄淡淡一笑，素白两指一夹，捻起一粒杏仁抛入口中，细细咀嚼。

　　五日后，抵达嘉宁行宫，宁昱晗照旧入住清凉怡人的怡欣殿，皇后住了风光绮丽的松香殿，容德夫人选了最靠近芙蓉塘的福莱殿，裕妃顾氏则在皇后之侧选了花香袭人的怀薇堂。待内侍府问及珍妃，她却选了福莱殿对面秋荻环绕的水华殿。武茗暄不欲与珍妃、容德靠得太近，便想选那处紫竹林间的盈月轩，却得李炳福告知，皇上给她指了逸韵轩。

　　颜才人、文婕妤入宫时日已久，随行避暑也不是第一回了，便照旧分别入住风絮堂、凌波馆。

　　武茗暄领着一众宫人由内侍府统管太监孙奉喜指引着，行近逸韵轩一看，不得不叹，真是个好地方！

　　逸韵轩位于怡欣殿右侧，正对颜才人的风絮堂，与文婕妤的凌波馆比邻。逸韵轩门前是烟波浩渺、水色清幽的涵烟湖，湖中芙蕖已露花苞，乍眼看去犹如翠色玉盘上点缀着莹白珠玉。若到夜间，夏风拂过湖泊，自然凉风袭来，好不惬意。轩后，一片密集翠竹林，竹叶婆娑，似是丝丝龙吟入耳。

　　此处景致绝佳，武茗暄却未有多大兴趣，只在心下暗自思忖，皇上如此安排，是否已经得知她与颜才人、文婕妤结盟之事？

　　待进得逸韵轩，武茗暄一眼看过厅内的几盆清新香花和几个纳凉用的风轮，目光为一个盆栽所吸引。淡粉色的玉芙蓉生长在小小假山之上，假山顶部一座小亭，亭侧是一水车，不停地轮转，将假山下方小池塘内的水往上抽引。花香芬芳，水润清新，真可谓是赏心悦目，又颇具实用。

　　孙奉喜抬眼窥视武茗暄的神色，笑着说道：“这等巧思的盆栽极难做，嘉宁行宫总共也就三个。皇上怕天气炎热，闷着娘娘，特意嘱咐在逸韵轩放置了一个。讨个趣，也换换气儿。”

　　武茗暄移步过去细看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还有两个……”

　　孙奉喜陪着笑，哈腰答话：“另两个送去了皇后娘娘、容德夫人处。”

　　“皇上如此厚**，妾心实在感动。”武茗暄转身笑道。虽说不是独一份的恩宠，可她心底却觉这样甚好。既让满宫上下不得轻视于她，又不失规矩，不会招惹皇后、容德的嫉恨。至于珍妃……有无此事都一样，她也无所谓。

　　翠袖乖觉，不用武茗暄嘱咐，已上前打赏。孙奉喜连声谢过，又奉承道：“东厨里放了个冰箱，娘娘可吩咐宫人们做些碎冰吃。若觉热了，随时差人到内侍府领用储冰便是。”

　　“孙公公有心了。”武茗暄颔首浅笑。

　　孙奉喜把头一低，躬身说道：“是皇上有心，一早就吩咐了内侍府，说娘娘怕热，着咱们好生伺候。”

　　宁昱晗如此细心周到，武茗暄心下倒是真有些感动，可觉得如此一来，恐怕又得惹人嫉恨，但面上却不好表露什么，只笑着唤翠袖将孙奉喜送了出去。

　　正值晌午，武茗暄嘱咐翠袖备碗酸梅汤用了，小憩一会儿，重新梳妆妥当，带了青浅、锦禾出去赏景。夏日炎炎，但左右均有高树古柏蔽日，武茗暄身上又佩有临入宫前武睿扬送的沁心叶，不觉炎热，反倒有阵阵舒爽凉意入心。

　　沿路行过架有七个六角小亭的七星桥，穿过蔷薇覆顶的菱花回廊，见得一座水榭，丝竹乐声悠悠传来。

　　武茗暄驻足凝望，瞧得水榭中有女子舞动的身姿，不禁有些诧异。没等她回过神，已见李炳福踏着拢月桥行来。

　　“娘娘，皇上请娘娘至瑶光水榭说话。”李炳福躬身施礼后说道。

　　武茗暄微微点头，随李炳福往水榭上行去，待至门前，轻声问道：“里边还有何人？”

　　“尚宫局司乐的两个宫女，还有……”李炳福话音稍缓，偏过头看武茗暄一眼，笑着答话，“娘娘的兄长安佑郡王也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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