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看一场日出等一次日落
奈奈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她也不再多说，艳丽的面容里一点也没有不屑和不满。对于她们这样在社会里生活得风生水起的美丽女人，是不会有微笑以外的表情的。
低下头，奈奈在手中水杯的水里，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
“妈，我出去下。”没有等到女人有所回答，奈奈看了一眼小晏，一个人走出了家。
盛夏的街道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只是匆忙地擦肩，目光扫过身边的行人，然后迅速地看向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的前方。脚步匆匆。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歌声：没有风，没有梦，船无法远行；我只能，在雾里，找翻云覆雨……像是灵魂呼吸的声音，让她觉得分外安心。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十七街街尾的泡桐树下。
熟悉的歌声，熟悉的味道。
奈奈背倚着泡桐，听着歌眯上了眼睛。
“奈奈，我想去旅行。你说西藏好不好？据说那是能洗涤灵魂的地方，很多人都说去了那里之后能找到自己的归属。”
“奈奈，带一个大大的单反，穿着再简单不过的T恤、牛仔裤加帆布鞋，背着装满了地图、干粮之类必需品的行李包。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好？”
“奈奈，我看了好多好多的地方，不算是景观，但是却很舒服的地方。那叫什么来着？感觉吧。这样有感觉的地方很好对不对？我还想去撒哈拉大沙漠找一朵花、去爱琴海上陪海豚说情话、去纳木错看一场日出等一次日落……”
……
“奈奈，我可能不能陪你去看日落桥了。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奈奈，除了我们自己，我们还能拥有什么？”
“奈奈，至少我还有你，对不对？”
……
“奈奈，再见。”
她最后留给她的话，就是那一句“再见”。再也不见么？奈奈缓缓地笑了，笑得心都痛了。
生活何尝不是？它比多了更多的难以预测。
许久，奈奈看着天边那一抹终于落下的残红，眼里多了一丝坚决。那些你没有完成过的事，我代你去完成吧。
耳机里的声音，就像是她低头说的悄悄话。
……
“后来呢？”小晏看着天台上的奈奈，觉得她的样子，寂寞极了。
后来？
后来啊。
“我遇见了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嘿，跟我走吗？”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对她说。
奈奈好奇极了，他们还是小孩子，能去哪呢？但是奈奈还是笑了。
“去哪？”
“随便。”
奈奈想到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男生，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哪里也去不了，但是他们还是用了身上的所有钱，上了一辆巴士，绕了很久之后，又用剩下的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真的跟他离开。”
那时候的小晏还不懂，为什么奈奈心心念念要离开。
直到，亲眼看见爸爸妈妈那么歇斯底里的争吵之后。他们深爱，却又互相伤害。
而奈奈和她想要的，却只是一个温暖的，能够停留能够倚靠的地方。
奈奈……
“你在想什么？”简弯弯看小晏有些走神，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有些冰凉。
小晏一愣，仰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路上，小晏都显得很是沉默，简弯弯想要问点什么，又怕无意戳中了她的心事。
天气渐渐转凉，从学校到区大院的路段并不是很拥挤，凉凉的风搭在简弯弯的脸上，吹开她耳边的碎发，在空气里一荡又一荡。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小的沉默着的小晏身上，尽管她什么都不说，她还是能很敏锐地察觉她此刻沉郁的心情。
盛乘轩牵着简弯弯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然后落在了她的眉心，揉平她皱成一个川字的眉头。
简弯弯回头看着他，他眸光温柔，更像是充斥着书香和阳光气息的翩翩公子，比以前那个肃杀冷漠的盛乘轩要更让人亲近得多。
“先生、小姐，买花吗？”
就在简弯弯走神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朝他们走过来。
是个干净好看的男孩，简弯弯想。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觉得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不像是一个生活所迫来讨生活的人。
男孩的声音也很好听，让人想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的温柔的阳光，冬末春初浸入土地的温润的春雨，沉沉夜色中渺小却璀璨的浩瀚星辰。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能够让女生们入迷的优势。
简弯弯笑嘻嘻问：“都有些什么花？你推荐一下吧。”她显然是故意的，作为原花店老板娘，虽然不说所有的花都认识，但是大部分的花对她而言还是很熟悉的。
她……这算是搭讪吗？
盛乘轩眸光深沉，眼底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背篓里的花，从里面抽了几束，然后又从里面拿出墨绿色的花纸以及白色的蕾丝缎带。
简弯弯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这是打算现场帮她扎花？她都还没有说要买呢，这小孩这么有自信？
她看着那花，是桔梗。白色的花瓣微微向外弯曲着，上面还挂着点点晶莹的细碎水珠，缓缓地顺着花瓣滴落下来。米白色的花蕊轻轻地颤动着，随着它的颤动，还有淡淡的花香溢出。
小男孩很熟练地将花扎好，然后送到简弯弯的手中：“桔梗花，永恒的爱。”
稚嫩的声音说出这番话，让简弯弯有些出戏，又有些想笑。柔软的花被小心仔细地包裹着，连带着，她的心也好像被一汪温柔的潭水包裹着，叫她的心思也变得软了。
“你跟谁学的？”简弯弯笑着问。她其实很好奇，到底是谁家教出这个礼貌又聪明，还异常会撩妹的小男孩的。
小男孩却不回答。他看着简弯弯，问：“你知道桔梗的故事吗？”
桔梗的故事？
简弯弯想了想，如果犬夜叉算的话。
“在很久之前，一个小渔村里，有一个叫桔梗的美丽的少女，她无父无母，从小就独自一个人生活，一直到一个少年的出现。
“少年很喜欢她，每天都会去她家找她，陪她聊天，听她唱歌，跟她一起吃饭。少年还跟她约定，长大之后要结婚，陪伴对方到老。
“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桔梗和少年都长大了，少年必须开始为了生计而出海捕鱼，终于有一天，他踏上渔船，跟桔梗告别，桔梗说，她会一直等着他回来。
“但是，经年累月，少年还是没有回来，一直没有回来。只有桔梗，每天都会海边的礁石旁坐着，等待着那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日子一年一年地过去，少年还是没有踪影。
“桔梗从少女变成了垂垂老人，只有她的等待感动了神灵。神灵在桔梗临死的时候，让她的身体变成了花，可以在海边继续等待着她的少年。
“从此之后，桔梗花就在那里生长了起来，自始至终等待着她的少年。”
少年稚嫩的声音说起这个关于等待的故事，别有一番滋味。简弯弯眉眼弯弯，仰头问旁边的盛乘轩：“你听过这个故事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是少年自己编撰的呢？
也是，关于等待的故事那么多，随便一个付上去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吧。
盛乘轩没有回答，男孩却异常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故事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那就姑且……算是他哥哥编撰的吧，不然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却觉得这个故事十分熟悉。想来是其他的什么故事改编过来的。
简弯弯这样想着，却笑吟吟地拍了拍男孩的脑袋：“是个很美的故事。”不管是着的还是假的，总归是个很美的故事。
小男孩躲开她的手，说：“姐姐，花你要吗？”
他躲开她的时候让她想起了她的小时候，那时候她总是不喜欢别人摸她的脑袋，说摸了就会长不高。到现在她都还常常给不爱运动的自己找理由，说自己之所以长不高就是因为被那些人摸的。
一定是这样的。
“你又在瞎想什么？”盛乘轩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眼里带着满满的宠溺。她原本打算说些什么，这下子全都想不起来了。
盛乘轩说：“多少钱？”
他花钱将男孩手里的桔梗花买下，倒不是因为什么故事，而是因为她看起来似乎喜欢。
永恒的爱？桔梗的花语吗？
盛乘轩看向简弯弯，其实不用什么花语证明，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去证明他会爱她永恒这件事。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现在，他想做的就是给她一个温暖的可以依靠的家。
简弯弯闻着桔梗花上传来的花香，微微笑了起来，伸手去牵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晏。
小晏却看着那个已经走远的小男孩的背影。
那个人，是她的同桌。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而他们也只看过彼此一眼，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而对方，应该也认出她了。
现在不是什么节假日，很少会有小孩子背着这么多花出来卖，而卖花这件事，从以前到现在，都被认为是家境不好的人做的。
在学校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骄傲冷漠的人，但是刚才，他为什么没有一点药避开的举动呢？
小晏只是稍微一想，并没有再有多的好奇。她不是有资本去关注别人的人，她只是个被寄养的小丫头。
“认识吗？”简弯弯却轻而易举看出了小晏的不对劲，她试探着问。
小晏点头：“白昼，同桌。”
如此而已。
小晏主动牵起简弯弯的手，三人继续往家里走。
回到区大院，盛老爷子还是没有回来。只有三个人的家里，隐约让简弯弯有了点熟悉的感觉。现在的他们，多像当时的简弯弯和她的父母。
她伸手拿了围裙，走到厨房将凉掉的饭菜加热。其实她是算好时间的，只是途中遇到了白昼，所以才多耽误了一小点时间。
等待的短暂时间里，她想起小男孩的故事，回头一看，看见那束被她安顿在客厅的桔梗。
永恒的爱？靠着年复一年无望的等待来满足的无望的爱吗？那样的等待真的是一种爱吗？那样的等待，真的可以迎来幸福的降临吗？
简弯弯忍不住想。
她承认现在的她有些患得患失，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这样矫情的她自己，连她都讨厌。努力甩了甩脑袋，简弯弯拿锅铲翻了一下菜。
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打了几个字，简弯弯只是有点好奇，不知道桔梗最后到底有没有等会自己心爱的人，而她的爱人在经年累月之后，又是什么样子。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始终没有消息，白白让桔梗怀着期待等了那么久呢？
她的脑海里甚至有少年带着妻子和儿孙一起回到村子的画面。
简弯弯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脑洞果然是有些大了。
她一边热菜，一边百度，查了好一会儿之后，并没有查到故事的结局，但却看见了桔梗的另一个花语——无望的爱。
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
简弯弯的心脏陡然顿了顿，然后才重新恢复正常。是她太敏感了，一束花而已，又不会真的是什么预兆。她努力地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在想，她的预感一向很准确，要是这一次……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坚持继续相信下去。
“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的。”盛乘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抱住她，头搁在她的脑袋上。
刚从房间出来的小晏看着厨房里温情的一幕，默默地拿了一杯水，返身回到屋子。她对简弯弯，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她的身上，有时候有妈妈的影子，有时候又像姐姐。
同时，她还是盛先生的妻子。
盛先生，那个在她站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出来的男人。他对于自己来说，又是什么呢？救世主？神？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却想要靠近的盛先生？
小晏默默地抿了一下唇，自从变故之后，她似乎就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了，她想要有人拉她一把，又宁愿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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