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千人杀
军官们退了下去，四名轿夫也退到了远处。
黑黢黢的城门洞里现在只剩下沈七一个人，独自面对着阴森森的一乘绿呢小轿。
走上前去，埋着头，低声道，“沈七参见中堂大人。”
窗帘掀开了一角，露出来一只苍白的小手，大拇指上套着一只晶莹硕大的黄玉扳指，这只扳指沈七认得，确系和珅随身常配之物。
那只手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他靠得再近一些。
沈七走近小窗帘，问侯道，“劳烦大人亲自赶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咳咳，”轿中人轻轻咳嗽，确实是和珅的声音，不过，听上去好像十分虚弱，好像受了相当重内伤，“小七你不赶紧把正事儿办了，一路上惹是生非，真是叫我失望。”
沈七脸上发烫，他确实是有点儿不务正业，招惹了一两件不大不小的问题公案出来。
却又忍不住自辩道，“我也没耽搁正事儿，这里的事情有个说法之后，即刻赶去幽会那位洋小姐。”
“情况变了，你只剩最后三天的时间，三日内你无论如何得带着那位洋小姐出海，到了第四日上，我也保不住你这条小命儿。沈经很快会派出其他人赶来接替你，也许是沈六，或者沈五。”
“最后三天？怎么会这么仓促？”沈七完全没有信心在三天内成功忽悠一个来自于英国的大姑娘，语言不通，文化习俗，都是障碍，更何况，不列颠人发自心底不是很瞧得上大清国民的愚昧。
和大人早些时候吩咐下来的第一版行动计划，在时间上并无急迫要求，按照沈七花了一下午时间仔细做出的全盘推敲，在深秋季节趁着西北风刮起的时候扬帆出海才是正选，本来应该有好几个月的泡妞时间。
“还不是怪你胡作非为，三日后嘉亲王回到京师，那就是你的大限到了，”和珅很明显是在叹息，“可惜了！如果还有得选择的话，我也不愿意选择沈六沈五，总感觉他们的身上比你少了些什么。”
“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除了日程变得急迫之外，我还要应付一些具体怎样的麻烦？”
和珅的意思已经明确表示了沈家将派出另一个儿子来接替他，很明显中堂大人是看好沈七的特殊禀赋，其实也就是剧透前瞻金手指，和大人不了解沈七的金手指是怎么回事儿，却看得出他跟别人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别，中堂大人不舍得轻易放弃沈七，却也只能保他最后三日平安，死马当作活马医，寄希望沈七可以在最后三天内挟美逃离。倘若做不到，他的某个哥哥就会取代他，那时候的沈七想必已经悄悄死在了不知道哪条烂泥沟里。
沈七始终还是个一心上进的人，面临这样的危局，他最关注的问题依旧还是如何才可以达成任务目标。并没有酸溜溜地自叹命薄，既没有伤感，也没有抱怨。他就想知道这是怎样的麻烦，然后才知道要如何才能搞定这些看起来相当大的大|麻烦。
“今日在阜成门外，你就不该多管闲事。”
沈七一听就想到特么的这肯定是服毒自杀的臭婆娘上头有人，甚至可以隐约猜到那多半就是嘉庆手下的人，但他还是想不通，“是对方无缘无故开了一枪，即便我没有插手，巡城官兵也还是不会放过她的，那个女人还是会死。”
这句话他其实不是在为自己做开脱，他当然知道和珅的大腿再粗也扳不过太子，倘若太子果然卷入此事的话，和珅也只能想办法撇清自己，沈七现在已知自己只剩三日之限，按照金手指提示和珅却还有五年寿算，于是沈七这么说的意思其实是提示中堂大人，倘若嘉庆帝一定要找你麻烦的话，你可以用这个理由为自己自辩——那个日本带枪艺伎根本就是自己在作死，并不是我们要弄死她。
“哎！你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我不说出来你难道自己就想不到吗？那位大爷所做的丑事儿，绝不能被人撞破，一旦有人撞破了那位爷的好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妥善收场。”
沈七一听，遍体上下都忍不住流出冷汗来。
撞破那桩好事儿的人，岂止沈七一个，千总李承宗的军职并非虚衔，他当时起码带出来两个把总四五个佐领，以及接近一千名绿营兵勇……这又要怎么收场？难道大清国的御用萨满大巫师拥有着游戏里地图炮类型的大洗脑术？一次性可以把上千人全都弄来失忆吗？那是绝不可能的，除非……除非……于是沈七的身体不得不发生剧烈的战栗。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绝不会因为胆怯而瑟瑟发抖，然而，这一刻他还是发起抖来，不只是小腿肚子像个猥琐的懦夫一样瑟瑟颤抖，他全身都在忍不住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战栗和寒冷。
遍体生寒。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妥善收场”，那就是……那就是……全数杀光阜成门外治安案件当中的全部涉案人员，包括了若干基层军官在内的接近一千名大清官兵。
我X！十七岁的沈七根本HOLD不住，这一刻他不是胆怯畏战又或者贪生怕死，他是被疯狂的太子和疯狂的中堂大人一句话秒杀一千人的残暴手腕给震撼了，浑身发冷，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机能。
绝望迹近于呻吟一般，用相当挣扎的声音，吃力问道，“那是将近一千条人命啊！全都得跟我一样，只剩三天期限？”
这其实不是提问，仅仅只是求证，绝望的求证。就好像溺水者挣扎着去抓最后的稻草，明知没有任何希望，却还剩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不肯死心。
下一刻，他立刻就死心了。
“三天？因为你身负重任才有这三天的缓刑机会，其余人等，哪有你这份福气，阜成门外那些该伏法的，此刻，已然就地伏法。偏偏宣武门外还留下这么大一群活口，这是你惹来又一个麻烦。”
这是当头炸来的更大一个霹雳，沈七几乎发疯，或者说，当场傻掉。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那么多人已经……？已经全都……？这里的77个其实已经是最后的一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位爷的耳报神无所不在，这一队涉案兵丁死得稍稍慢上那么一点儿，死前稍稍多说了几句废话，都会让人不放心。结果就会害死更多的人。下一波接着要死的，也许就轮到骁骑营的某些人了。沈七你此刻应该明白：这些人全是你害死的！若是你再做出些不安分的事情来，还会有更多人为你去死。”
沈七汗如雨下，心中痛悔。除了痛和悔，还有各种不服。
“我不信！”黑涉会出身的少年性子倔强，换了别人，此刻也就痛哭认错痛改前非了，但沈七还想顽抗，“我不信那个家伙会干出那样的事情。老爷子明明已经不行了，这江山马上就轮到他，他何苦铤而走险。”
沈七虽然被千人杀的暴虐残忍所震撼，脑子却依旧清醒，他立即意识到，今日死在自己手里的女人只是副手，真正的杀手应该在带了一只很可能是线膛枪的武器蹲在案发现场附近某个狙击点上想要行刺……然而，北京西郊一个高科技刺客行刺的对象会是谁呢？和珅？李公公？沈七？爱新觉罗毓敏郡主？这些人全都不像。唯一值得行刺的目标对象，就是乾隆。
可是，按照历史上的今天给出的提示，就在今年下半年的某一天，乾隆就会退位去做太上皇，嘉亲王马上就是嘉庆帝了。五年后乾隆以退休老干部身份死去，嘉庆帝随即赐死和珅。
嘉亲王四岁就被确认为太子，如今已经干了30年的太子工作，凭什么就在这最后一年铤而走险？
和珅所说的一点儿都不可信，这个大奸臣，他这是忽悠我年少无知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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