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2章 谋定而动
（第一更）
老孙接过我手里的水果，领着我进了客厅，将水果在桌上放好。客厅一角的原木色沙发上，本来坐着位须发皆白的七旬老者，见我们进来，离座站了起来。
“宫老师？”我惊讶地叫了起来，“您怎么会在这？”
老爷子神色略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指了指另外一个房间，说道：“我过来看看月莲好些没有。”接着，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反问道：“你呢，怎么会到这来？”
看我有些不明所以，老孙解释说：“月莲是我姑妈的名字。”
我这才恍然。老爷子家就在运河对面，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想来听说老孙姑妈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我也来看看老人家。”我说，怕老爷子没理解，又补了一句，“我跟老孙是同事，听说他姑妈病了，特地过看看。”
老爷子轻轻“哦”了一声，接着点头道：“你坐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我开腔，便着急忙慌地朝院门走去。老孙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也没说些“慢走”之类的客套话。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有种跟上次见到他时不太一样的感觉。
细想之下，恍然有悟。老爷子今年已年届七十，老则老矣，可以前每次见到他，总能感受到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活力。今天却不一样，神色倦怠，走路时腰背也不似以往那样挺直，背影中露出显而易见的沉暮之气。
也许是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厨房里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轻轻笑道：“请喝茶。”
这可能就是老孙新找的陪护。我摆摆手：“不用，我坐坐就走。”
“孙阿姨睡着了。”中年女人朝宫斯阳刚才指过的房间看了看，说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暗想这就不用了吧，说道：“既然已经睡下，就不去打扰她了。好在路近，过来也方便，我改天再来看阿姨。”
“过会再熬点粥，等阿姨醒了喂她吃点。”老孙叮嘱中年女人道，“嗯……对了，我上午带过来的药，别忘了给她吃。有事情打我电话好了。”
中年女人点点头，一一记下。
老孙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陪我一起出了院门。
“下午情况怎么样？”我问。
老孙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怕是玄呐。我这个姑妈，什么都好，就有一样，自己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唉……不说了。”老孙挥挥手，似乎要将前面什么东西赶走一样，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那事很奇怪？”
“什么事？”我被弄得莫名其妙。
“邵菲到省卫生厅实名举报你的事。”老孙说，“你不觉得这件事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吗？”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老孙边走边说道：“那我帮你分析一下。一，医疗小组早就定了性，林大妈的死纯粹是场意外，跟你关系不大。二，你和邵家已经签了和解协议书，钱也付了，照说这事就算解决了。三，在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邵家只有这个邵菲表现得还算理智……”
老孙的意思是，从这几点来分析，邵家不存在去举报的动因。虽然人死不能复生，可从结果来看，这事的处理结果都得到了双方的认可，算是有了个妥善的解决。
退一步来说，即使邵家觉得处理结果不满意，出面举报的，林大妈其他几个子女的可能性要更大些。事实并不然，去举报的恰恰是在整个事情的解决过程中，表现最冷静最理智，对事情的妥善解决起了关键作用的邵菲，而且还是实名举报，令人大跌眼镜。
“你觉得这合理吗？”老孙说道。
我想了想，说道：“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能用合不合理来评判。不错，在处理林大妈这件事的过程中，邵菲是表现得相当克制。只是，我们不清楚，这种克制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许他是想让林大妈早点入土为安，所以当时只求尽快解决，至于有些事情可以等问题处理好再说。当然，我这么想也许有点小人之心，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顿了顿，让过一辆逆向疾速驶来的电瓶车后，又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事后邵菲觉得心有不甘，毕竟是自己的老妈，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性命，从感情上来说，确实让人接受不了。”
“也许还有其他我们料想不到的种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他去省卫生厅实名举报。”
老孙接口道：“你分析得当然不错，但你也别忽略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
我一怔，问道：“什么身份？”
“老人的司机啊！”老孙道，“如果他闷声不吭的写个匿名举报信，当然谁也不知道。可他偏不，以近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实名形式，去卫生厅告你的状。你说，他哪来的底气？”
不等我回答，老孙又接着说：“这是其中一层。还有一层，邵菲举报后，正巧市卫生局弄了个什么下派计划，正巧把你派到了这水排墩，正巧被你碰到了这个什么千年的秘密，正巧你又给老人看病，于是顺理成章，你成了《浦林旧事》的新一任保管人。”
老孙提到《浦林旧事》，我突然想起那本书还在邱大爷家的沙发上，临走时忘拿了。
只听老孙继续道：“正如老人所说，滨州一千多万人口，一不是大吴二不是小郑三不是老王，怎么就偏偏你老周碰到这么多巧合。”
我停住脚步，盯着老孙，有些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
老孙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事先谋划好的……”
我哈哈一笑：“你是阴谋论小说看得太多了吧？”
“恰恰相反，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老孙没有被我的嬉笑惹恼，面色平静，“你可不要低估了这些政治家的智慧，想想我们院里高院长就可见一斑。那都是些事事讲究谋定而后动的高人，未落子时已然算好后面的七八步，甚至十来步。”
看着老孙郑重其事的神色，我心中不觉一凛，渐渐笑不出来了。细想之下，不由得惊觉种种际遇确实过于巧合。
偌大的滨州，东南西北中好几个城区，上百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偏偏派我来水排墩。蹊跷的是，尉迟竟就租住在水排墩正苑小区的阁楼里。于是，序幕渐渐拉开，而我也浑然不觉卷入其中。
难道，真的如老孙所说，这是一场谋定而后动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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