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以文会友

　　以“花”为题做诗，是这些人早就商量好的，大家都事先做好了，这时默写出来，特别快。

　　不一会儿，递到杨爵手中，请他品评的诗作就有十几首。他翻动手里的纸张，一首首看了，只是没有点评。

　　先前的青衫文士为挽回颜面，也飞快写了两着诗，递到杨爵手中。此时见坐在杨爵下首的杨承一直没有动笔，便冷笑道：“杨老弟不动笔，可是看不起我等这些诗作，不屑与我等为伍么？”

　　一句话，把静待杨爵品评的，埋头写诗的，都吸引过来了。这小子刚才看不起他们这些三番四次进考场又落榜的“才子”，现在还看不起他们的诗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杨承道：“那倒不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小子岂敢。”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都说文无第一这种套话了，还说不是看不起他们写的诗？

　　青衫文士道：“杨老弟少年英才，不如做一首让我等拜读？”

　　你小子能当场赋诗一首才怪。

　　杨承微微一笑，道：“自古以来，诵花诵雪的诗多有人做，要做得出色，尤其不易。”

　　这是说你小子不会做诗吧？青衫文士大喜，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道：“如此，更要请杨老弟做上两首。”

　　他先前还说做一首，听杨承说要做得好不容易，马上加了一首，明摆着要看杨承出丑。

　　杨承扫了围在杨爵身边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也笑了，道：“众位前辈如此想看小子出丑，说不得，小子只好如众位前辈所愿了。”

　　青衫文士脸一黑，你小子不说得这么直白会死吗？

　　杨承要过纸笔，一挥而就。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左手写字，而是用右手，写的是隶书。

　　写完，先呈给杨爵看：“请老大人指教。”

　　纸上写的是吟牡丹诗四句：

　　妙手空空感岁华，天风吹落赤城霞。

　　不应既识西来意，一笑惟拈富贵花。

　　杨爵看了，点头：“不错。”

　　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青衫文士大惊。杨爵刚才看了那么多首，唯有这首点头称许。

　　“请借杨老弟诗作一观。”青衫文士尤不死心道。

　　纸张递到他手中，看了上面四句，他冷笑一声，道：“莫不是杨老弟知道今日的诗会以花为题，所以先做好了，现在才写出来。”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好不好，不少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这样指责杨承，太不厚道了。

　　杨承道：“昨日小子随同家师访友，方才得知今日有诗会，也听说以花为题。不过小子年幼，又没有功名在身，想必诸位前辈不会要求小子做诗，因而没有预先做就。刚才草草成就一首，不过博诸位前辈一笑而已。”

　　也就是说，这首吟牡丹花的诗是青衫文士要求他做，他才即兴做出来的。这么一首在众人眼里好得不好再好的诗，于他来说，还是不满意的。

　　在场众人不免收了轻视之心，杨承这么说，自是可信。

　　诗作传到伍秉谦手中，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嫉妒，望向角落里只会傻笑的朱老秀才的目光，便带着不甘。凭什么他一个落魄秀才就能有这样出色的学生，自己一个堂堂举人却还在科举的路上奋斗？

　　要知道，有优秀的弟子，很让人尊敬。孔子是以三千弟子传颂千年，被尊为圣人的。

　　青衫文士心有不甘，却没有话说，只能恨恨退下。

　　杨爵道：“小老弟才思敏捷，人所不及。既是随师访友，不知尊师是哪位？”

　　伍秉谦心中狂呼：“来了来了，果然要见这小子的先生了。”

　　这是杨爵点名要见的人，哪会不给他留下印象的道理。他们这些人，费这么多心血，弄这么个诗会，说是为杨爵践行，不如说是想给杨爵留个印象，日后官场相见，有一点香火情。想要前辈提携后辈，总得先打好感情牌。

　　杨承站了起来，走到朱老秀才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先生，杨老大人有请。”

　　朱老秀才怔了足足三十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两榜进士，位居都察院御史的杨大要见自己，不由局促起来，嚅嚅道：“这……”

　　他只是一个秀才啊，去见两榜进士，真的好么？

　　杨承过去扶他，道：“不妨事，一切有学生呢。”

　　朱老秀才不解，侧头看他。

　　杨承附在他耳边道：“先生只说心系乡梓，无心仕途，甘愿为家乡学童启蒙，一定能得杨御史敬重。”

　　这样，就可以把他屡试不第的尴尬遮掩过去了。

　　朱老秀才迟疑了一下，被杨承扶了起来，一双脚犹如踏在棉花上，如醉酒般来到杨爵面前。看着杨爵温和的笑容，行礼道：“朱庄甲申年秀才朱鸿业，拜见杨老大人。”

　　秀才！羡慕嫉妒恨的一众人等听朱老秀才自报名号，失望者有之，愕然者有之，鄙视者有之，不一而足。

　　杨爵也有一刹那的怔神，只是一个秀才，却教出这么出色的学生？！但他是经年混迹官场的人物，最会隐藏心事，很快恢复笑容，起身伸手虚扶，温声道：“朱秀才请起。”

　　自古以来，两榜进士对一个老秀才如此客气的，恐怕朱老秀才不是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

　　朱老秀才受宠若惊，只觉喉咙堵住了，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爵一指杨承先前坐过的椅子，道：“朱秀才请坐。”

　　说着，自己在先前的椅子坐了。

　　杨承扶朱老秀才坐下，自己垂手站在他身侧稍后半步。

　　杨爵暗暗点头，这孩子，虽说狂妄了些，对先生还是很尊敬的。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不孝敬父母，不尊敬先生，为猪狗不如也。杨爵一见朱老秀才的样子，便知道他才学不过尔尔，说不定还输给杨承这个学生呢。可是杨承能尊敬他，足见杨承是一个心地良善的人。

　　换句话说，杨承年纪虽小，所作所为，却是符合这个社会的准则的。

　　朱老秀才一坐下，便感觉到如箭如刀般的目光射在他身上，让他如坐针毡。如果这些人要考他的诗作文才，怎么办？

　　注：牡丹诗作者谭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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