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秋玉瑾

　　初春时分，天忽然飘起朦朦胧胧的细雨，梧桐微微抬头，掌心接着落下的雨丝，丝丝缕缕的在掌心带来丝丝寒意。

　　“我们去绿柳苑瞧一瞧吧，三爷是不是也在那儿？”，梧桐微微蹙眉，对着玲儿说道，将怀中的秋月曦放到了奶娘手中，率先带着玲儿离开了。

　　玉凌轩刚刚到绿柳苑，柳依依就开始身子不舒服，梧桐总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背后的寒毛一根一根的竖起来。

　　梧桐信步闲花，院落中碧色的青草中，一朵朵雪白的小花在徐徐绽放，隐藏在碧草深处只以为是未化开的残雪，却送来淡淡的芬芳。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蒨尓带着府医跑过，湿润的泥地上留下脚印一串，到了梧桐跟前停下了。

　　“蒨尓见过郡主，绿柳苑的柳姨娘肚子忽然不舒服，让人带府医前去”，蒨尓上前对着梧桐轻轻一俯身，抬头与梧桐对视一眼，随即又垂下了头。

　　府医原本被蒨尓催促着跑得满头大汗，现在猛地停了下来，额头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渗出来，喘气声跟炉灶的风箱一样，发出“呼呲呼呲”的声音。

　　梧桐目光落在蒨尓的左边侧脸上，那儿带着微微的红肿，靠近高挺鼻梁的地方还有着一块指甲大小的青肿，中央有血丝在蔓延。

　　“你在绿柳苑受委屈了，需不需要将你调出来？”，绿柳苑发生的一切本就瞒不过梧桐的眼睛，现在瞧着蒨尓伤得那么重，梧桐小声的说道。

　　淡淡的阴影笼罩，梧桐的手轻轻拂过蒨尓受伤的侧脸，小声问道：“是不是很疼？先用冰敷再用药，以后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侧脸忽如其来的温暖让蒨尓鼻子一酸，就快要在梧桐面前开始落泪。

　　“柳姨娘快要生产了，你先带着人过去吧！”，梧桐小声的吩咐道，蒨尓这才想起正事来，拉着府医又是一阵跑。

　　府医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结果被蒨尓拉着领子跑得飞快，在绿柳苑的门口就听见了柳依依的痛哭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啊……疼……好疼……”，蒨尓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得那么惨烈，像是一只被丢到水里的老母鸡在嚎叫。

　　玉凌轩就站在苑中听着柳依依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声，稳婆已经来了，不多时有小丫鬟从门缝边溜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盆血水。

　　刺鼻的血腥味，鲜红的颜色在蒨尓眼前晃荡，吓得小丫头脸色一白，是觉得一股子热血往脑门上冲，脚一软就给跪下了。

　　梧桐刚刚进门就瞧见蒨尓扶着一株青竹吐得昏天黑地，顿时额头滑下几根黑线，待看到边上的血水，瞬间明白了过来。

　　玉凌轩瞧见梧桐也来了，紧张的往前走了两步，握住了梧桐温热的掌心。

　　玉凌轩掌心居然渗出了冷汗，梧桐安慰的拍了拍玉凌轩的手背，轻声说道：“别紧张，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门又开了一条小缝，柳依依的惨叫声又清晰了几分，搭在梧桐上的手猛地一缩，无声的透露着此时此刻玉凌轩心中的不平静。

　　又是一个小丫鬟端着一大盆血水出来，玉凌轩艰难的问道：“依依本就身子娇弱，一下子失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受的住？”。

　　梧桐没有搭话，却是一旁的玲儿开口说道：“郡主生两个孩子的时候流的血比柳姨娘的多得多，当时血将被褥全部都染红了，就连城王爷都吓了一大跳”。

　　玉凌轩忽然想到梧桐当时生的是两个孩子，别的妇人生一个孩子都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梧桐当时有多么的不容易。

　　“是我对不起你”，玉凌轩无声的在心中说道，阳光落在梧桐白皙嫩滑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疼……我不生了……”，柳依依疼得在床上直打滚，被稳婆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稳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见过生孩子闹腾的，没见过闹腾得那么厉害的，自己要是不按好了容易从床上摔下来，但是这些个姨娘什么的都是身娇肉贵，若是按坏了可怎么好？

　　“用力……用力啊……”，稳婆不住的叫喊，产房里却忽然没有了声音，只是隐约透过窗棂山闪动的人影，看着里面一阵慌乱。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柳依依的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就连稳婆都开始声音嘶哑，而此时躺在床上的柳依依汗如雨下，打湿了锦被枕褥。

　　啊……

　　凄厉的叫声传来，产房又是一阵慌乱，梧桐皱着眉头问道：“可是生了？”。

　　蒨尓开了一条小缝，从产房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塞了出来，似乎是担心门缝开得太大，冷风吹进产房冷着柳依依和肚子里的孩子。

　　“郡主，郡马爷，柳姨娘好可怕，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一只小手，稳婆说胎位不正，请郡主快些想办法”，蒨尓哆哆嗦嗦的说道，回想起柳依依的情况，那叫一个惨啊！

　　蒨尓想起自己看到的场景，一只沾满血迹的小手忽然冒了出来，五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抓着什么，偶尔挥舞几下，疼得柳依依从昏迷中痛苦的叫喊着醒过来。

　　正常的孩子应该是头先出来，现在先出了一个小手，那就是难产了，梧桐心中一惊，倒是玉凌轩有些不明所以。

　　“孩子是已经出来了吗？柳姨娘如何了，身子可有大碍？”，玉凌轩一听孩子的手已经出来了，理所当然的以为柳依依已经顺利生产，根本没有往难产的方向想。

　　这也难怪玉凌轩，本来就是一个世家公子哥儿，再博学多才也不会知晓妇人生产的时候，至于孩子是不是手先出来，玉凌轩自然是不知道的。

　　前来回话的蒨尓低着头说道：“一般都是婴孩的头先出来，柳姨娘难产了，稳婆让郡主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玉凌轩的脸色白了白，没曾想会是这副局面。

　　若是保大，那就将已经成型的孩子硬生生从母体取出来，在古代可没有什么破腹产，那般动作未出生的孩子必然受到伤害，姓名难保。

　　若是保小，那就只能让柳依依受受折磨，直到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但是母体精血耗尽，怕是活不下来了。

　　“保小的，孩子是三爷的骨血，孰轻孰重你们应该分得清楚”，梧桐冷清的声音传来，分不清语气中的淡漠到底是冷静还是冷血。

　　玉凌轩一惊，握着梧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吩咐道：“保大的，若不是我说了那些话，她也不会早产”。

　　梧桐从玉凌轩墨色的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愧疚，听着房中越来越弱的痛呼声，说道：“那个孩子是你们的骨血，只要孩子在，依依就不算是白死，那个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

　　玉凌轩浑身颤抖，在沙场上陪着南宫初墨杀敌的玉凌轩居然在决定自己妾室生死的一刻怯了，但是梧桐的一番话让玉凌轩有些动摇。

　　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等到柳依依醒过来后，发现孩子没了，可能够承受这一番打击。

　　“先救小的，让稳婆一定要保住小的”，梧桐吩咐道，蒨尓急忙进去传话。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即使隔着门，玉凌轩都能感觉到柳依依此时的绝望与无助，站在身边的人都是即将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人，那是何等的可悲？

　　“微臣见过秋梧郡主”，太医带着自己的小药箱姗姗来迟。

　　居然是太医院向来有杏林圣手之称的任太医，玉凌轩心间一喜，但是想到柳依依已经难产，即使是有任太医在也不一定保得住性命。

　　“太医免礼，当日本郡主生产遇险，还多亏了任太医妙手回春，救了本郡主和小儿，尚未来得及报答就又要麻烦任太医了”，梧桐笑着说道。

　　玉凌轩竟不知梧桐何时与太医院的人这般熟悉，但是转念一想又释然，凭着梧桐尊贵的身份，有心与太医院的人交好，自然是水到渠成。

　　“生了生了，是一个小千金”，梧桐与任太医正在外面说话，竟然没有听见孩子出生时候嘤嘤的啼哭声，直到稳婆出来报喜。

　　梧桐眉眼一挑，看着稳婆怀里皱巴巴的小东西，问道：“孩子先抱进去免得受凉，柳姨娘如何了？”。

　　孩子刚刚出生本就受不得寒风，当时梧桐生产以后，稳婆是直接将孩子抱到正在外室坐着等的南宫孤城面前，而柳依依的孩子自然是抱出来给梧桐过目。

　　怀中抱着孩子的稳婆听见梧桐的吩咐赶紧进去了，剩下蒨尓一个人面对梧桐的问话，许久才吱吱唔唔的说道：“稳婆说大出血，似乎只是等时间了，产房血腥不断，怕冲撞了郡主和郡马爷”。

　　婴孩低低的哭声传来，玉凌轩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一道道月牙形的伤痕。

　　“任太医，麻烦您进去瞧一瞧，孩子刚刚出生没了娘也是可怜”，梧桐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让任太医进屋瞧瞧。

　　从稳婆说了那一句话，站在外面等消息的众人心就凉了半截，能进来秋梧苑的稳婆都是皇城中最好的，就针对生孩子的这一方面来讲，即使是任太医也不一定比得上那几个稳婆，故而任太医进去也就是意思一下。

　　玉凌轩紧紧握着拳头，那耳旁吹过的风似乎带着寒意，吹得百花灿烂的风此刻却让秋梧苑悲凉。

　　“准备一些止血的药材，将那支血人参取出来，让任太医看看还用不用得着”，梧桐轻声说道，现在也只能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躺在产房中的柳依依身不由己，而站在院落外的梧桐与玉凌轩也帮不到她，一切只能够寄托给任太医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始终不见倩尔出来，稳婆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站在梧桐身边，孩子偶尔发出娇嫩的哭声，划破产房外死一般的寂静。

　　任太医许久以后终于出来了，身后的小医童怀中抱着一个紫色的锦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任太医此时居然冒起了汗珠，鼻尖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小水滴儿。

　　“秋梧郡主，刚刚微臣发现您取来的药材里面有一味血参，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药材，可能尚有机会救一救，但是微臣也不敢肯定一定救得回来”，任太医指了指身后紫色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血参，形似一个小人儿，却没有了半边身子，当时梧桐生产的时候，啃了一大半。

　　任太医的话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血参能救柳依依，但是用这么珍贵的一株药材救一个柳依依值不值得就真的的需要好好思量了。

　　梧桐目光落在紫色的锦盒上，玉凌轩忽然上前握紧了梧桐的手，顺着梧桐的目光，看着静静躺在锦盒中的血参。

　　“救人！”，梧桐言简意赅的说道，玉凌轩狠狠松一口气，而任太医紧忙前去准备、

　　任太医忙碌的身影在门前晃来晃去，而产房里寂静无声，就连稳婆都被赶了出来，一盏茶以后倩尔从门缝间将自己小巧的身子挤了出来，满是喜色的朝着梧桐挥了挥手，然后又挤回进去，将那道门关得严严实实，隐约可以瞧见任太医似乎是在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梧桐微微勾唇一笑，说道：“看来是上天垂怜，不忍心这个孩子刚刚出生就没了娘”。

　　玉凌轩心头大石终于落地，看着梧桐抱着的小小的一团，颤抖着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孩子的小脸，说道：“多亏了桐儿，你不计前嫌给依依用了药”。

　　看着玉凌轩小心翼翼的触碰怀中的孩子，就像是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说实话，梧桐心中微微有些不快，道“三爷可是觉得刚刚出生的孩子不好看，其实正熙和月曦刚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难看，还被城王爷嫌弃了几句，不过那时候三爷陪着您的姨娘和肚子里的孩子跑去江州了，没见着”。

　　玉凌轩目光落在怀中的孩子上，却是想着自己几乎是待满月后才见到两个小宝贝，心中的愧疚越发浓郁了。

　　“桐儿，我以后会对正熙和月曦好的”，玉凌轩解释了一句，却被梧桐认为是欲盖弥彰，直接将被玉凌轩握在手中的袖子扯走。

　　知晓柳依依与孩子都已经平安无事，梧桐也没有心思在绿柳苑多待，淡漠的脚步声响起，玉凌轩看着梧桐消瘦的背影心中泛着微微的酸涩，而那坚定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打在玉凌轩心间，仿佛有什么正在悄悄的失去。

　　“秋梧苑刚刚出生的孩子赐名为秋玉瑾，往后就是你们的小主子了”，梧桐的声音传来，玲儿随着梧桐离开，而绿柳苑的小丫鬟跪了一地，对着梧桐离去的背影说道：“恭贺郡主喜得爱女”。


　　(https://www.xdzxsw.cc/book/98341/5127593.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