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欣喜悲凉
当萧宁泽迫不及待地在安庆伯的引领下，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惊喜、害怕以及疯狂思念和无数说不清的情愫，用颤抖如风中枯叶的右手推开那若一堵城墙般厚重的房门。
只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自大哥坠下断天崖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在醒时、在梦中都深深印记在脑海中的那张丰神秀逸、温润如玉的俊脸。
这一刻萧宁泽整个人眼中，便只有床榻上这虽有伤疾却绝不失谦逊优雅的含笑男子。
周围所有一切都与他再无关联，而刚才耳边听到真真切切略带暖阳般的清朗嗓音，以及这人周身散发出的隐忍内敛又温文尔雅气息感觉，并不是自己想像幻化出的虚无，是那么实实在在地就在眼前。
萧宁泽终于相信在不足十尺距离的床榻上，正是自己魂牵梦萦、日思夜想，几乎翻天覆地动用所有一切，也要找到的已失踪两年多的大哥——萧宁瑞！
终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难以言表的欣喜悲触，萧宁泽只觉咽喉似有东西扼住般张口难言。他努力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房里的萧宁瑞先微笑开口：
“这位公子请进，不知公子找在下有何事？”
只这一句话却让萧宁泽听来犹如朗朗晴天瞬间变为狂风闪电，逼得他硬生生顿住脚步，内心似被利刃恶狠狠地划开一条口子，疼痛难当、血流不止。
他似痛如骨髓般，混身再无半点力气地倚靠在房门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望着满眼疑惑的大哥。萧宁泽才慢慢张开几乎快咬出血的下唇，表情尽是绝望和无助，他痛苦嘶哑地低低悲恸一声：“大哥，你……你已经……不认我了吗？”
一句话言罢，萧宁泽便似虚脱了般双膝“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黑如墨潭的明眸倾刻间被水雾浸染，整个人刹那间就如被人剜心豁骨般若失去了性命一样，绝望地倒在地上。
等安庆伯、无影、华老头以及蝶舞等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时，萧宁泽已经完全昏死过去！
面对萧宁泽突然其来的变故，不明所以的萧宁瑞也懵在当场。
萧宁瑞回想着这华发少年看着自己时，就在他晕倒在地的那一刻，那俊脸上最后崇敬渴望又哀痛欲绝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内心似被巨石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蜇痛难忍又不知是何缘由。
“他喊自己叫大哥，难道他认识自己？”
就在萧宁瑞心下一阵慌乱之时，众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把萧宁泽也抬到床榻上，蝶舞为其把脉救治、安庆伯帮忙打下手，华老头则低声唤来众侍卫要他们看好仍闭着双眼的灰衣少年。
而随时跟着萧宁泽的无影，看到萧宁泽悲痛昏死过去，完全是下意识间就直接扑倒地萧宁瑞榻下，一边俯地叩首，一下一下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一边无比痛苦地哀求道：
“大少爷，恕属下无影多嘴，无影恳求您！您不要生主子的气，不要不认他这个弟弟。”
而那个紧闭双眼的灰衣少年，则示意众人自己并无恶意下，缓缓走来到床前对着萧宁瑞的方向，表情凝重地单膝跪倒，低言：“大少爷，少商在这里也想替我家主子泽少说几句话不该说的话：泽少自您那日坠下断天崖后，就在崖上枯坐了整整七日七夜。在悲思过度和无比自责下他一夜间愁得墨发变华丝，险入癫狂，而后并引得旧疾复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余。”
“后来泽少处理了风云骑所有事务，任老爷怎么说也不回华国京都，偏要一直留在临川城打探您的消息。这两年他几乎动用江湖上以及天下四国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疯狂地找寻失踪的大少爷您，可依是没有您一星半点的消息。”
“泽少第一年几乎就是夜夜露宿在断天崖下，那里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草木都让他翻找遍了。第二年我们都怕他再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最后是老爷死活威逼之下才劝主子回到临川城里，让手下众人继续找寻你，可泽少仍是伤心难过地不断买醉放纵，用各种方法折磨自己。”
“我们都知道他的心里苦闷，他一直将您坠下山崖的事怪罪到自己身上，所以这两年他过的比从前还要煎熬痛苦，可是没有人能劝得了他。或者说这世间也只有您的话，他能听得进去，所以所有人只能看着他折磨自己，却无计可施。”
“大少爷，泽少他不是没有找寻您，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您在这里。”说到此处少商缓缓抬头，语声低沉满脸赤诚，“这一次他几乎是抱着绝望心态拚着性命翻山越岭来找您，所以我恳求大少爷您三思，要知道您身为泽少的亲大哥，可算是他此生中唯一一个恭敬信服、唯命是从之人。”
“您若怪罪于泽少，多重的惩处他都能甘心领受。可您若因为这件事不再认他这个弟弟，怕是比要泽少性命，还让泽少难受。还望大少爷慎思！”
听到崔少商这些话，萧宁瑞完全呆愕当场、俊脸面色苍白的无丝毫血色傻在那里。
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弟弟！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会为自己安危如此殚精竭虑，更费尽心机地找寻自己。
而面对躺在自己身侧面容憔悴的萧宁泽，萧宁瑞却丝毫想不起来他是谁？
这种感觉让萧宁瑞突升出一股沉重地愧疚自责，悔恨自己的失忆，更悔恨自己刚刚为何无意间的一句询问，便把自己亲弟弟伤心难过的如此之深。
“你们不要埋怨萧宁瑞，他根本就不记得从前的种种人和事，换句话说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一直留心这边的蝶舞，再为萧宁泽把完脉后急忙插话为萧宁瑞解释。
而崔少商和无影听罢，相互对视之下明显不相信蝶舞此言。
“你们不相信？”蝶舞气叫，“萧宁瑞从断天崖摔下来后伤势极重，直到半年前才有所起色，而他颅内因有淤血块压迫脑内神经，导致他已经想不来任何从前的身世和过往，也就是说……他已经失忆了！”
北方华国，京都皇城之内——
就在清晨似有些许凉意的阳光照在皇城所有亭台楼榭、碧瓦琉璃间，将其都涂抹上点点淡黄色泽之时，从皇城大门内刚刚下朝的华国官员们此刻三三两两、悉数而出，谁也无意停下脚步去看眼前这霁雪粼闪的美景。
在人群中一个身着华国兵部尚书官服，容颜俊美、气质沉着稳重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位身材细高赢瘦、周身锦衣华服，一袭王爷打扮的男子双双步出，两人边走边说像是在商讨某件事宜。
就在温润儒雅的中年男子听完瘦高身材的王爷说完话后，刚要接句什么时，突然看到在自家轿子前，一个满脸胡须的魁梧大汉正神色焦急地向自己走来。
“萧成，什么事？”中年男子俊眉微皱。
“老爷，出事了。”这被称作叫萧成的墨须大汉先四下警惕地扫了一圈，从怀中掏个书信来对中年男子低语，“我刚从临山城留守的苍龙阁暗卫那里收到信笺，说他们接到从苍穹山脉中墨羽族的颛孙安庆传给他们的消息。”
中年男子神色立时一凛，迅速捉过信来敛目细读。
看到中年男子如此凝重严肃的表情，他旁边王爷服饰的瘦高男子有些好奇地对萧成低问：“颛孙安庆？是谁？”
“回王爷，是老爷当年与夫人在落难之时，在苍穹山脉南荒六部族之一墨羽族中，认识的一位故友。”萧成言简意赅。这王爷听罢刚要再细问之时，突惊然发现中年男子手上微一使力，那刚还拿着的信笺便转瞬间化为乌有。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中年男子就微一作揖匆匆对他道：“秦大哥，萧峰有急事要即刻离开京都去南方一趟，烦请秦大哥代萧峰转告皇上一声，小弟就此告别。”
他一语言罢就要施展轻功，离开此地。
好在那位王爷手疾眼快,一把捉住他衣袖低道：“萧峰，你给我等等！你这没头没尾的扔下一句话就要走，这算是怎么回事？什么即刻就要离开京都？什么事这么着急，你要去哪儿？”
“我有要紧事着急去办。”
“什么要紧事？你至少要跟我交待几句吧。你这一走我华国兵部诺大的摊子交给谁负责？境安军怎办？再说，你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我哪敢去为你向皇上告假？”
“我真有急事！”被称作萧峰的中年男子一扫平日的沉稳冷静，俊脸表情上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那你说啊？”
“秦大哥，你！那我告诉你——萧寒还活着，刚才我朋友托信来说他前不久打伤了宁瑞，并且私自闯入了墨羽族境内，试要有所图谋，南荒六部恐要生乱！”
“什么？萧寒他还，呜≈活着≈？”那王爷也就是秦柳风，惊得语声立时升高了八度，要不是萧峰瞬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都能惊叫得让所有下朝百官听见。
“秦大哥，你小点声。”萧峰捂住秦柳风的嘴，几乎是暗咬着牙根叮咛。
知道事情严重的秦柳风也吓得一身冷汗后，连连点头。
萧峰眼珠四下一转发现秦柳风叫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在意，可不远处的华国首辅刘成儒则不知何时停下了上轿的脚步，眸光一直盯着这边，只得拉着秦柳风直接冲到自家轿子内，唤着萧成急急离开。
等萧府的轿子离开皇城数里外，萧峰才放开秦柳风被一直捂着的嘴，哪想这一放开后，又是被其若连环箭的数个质问，问得心烦意乱。
“萧峰你说你大哥萧寒没死？是真的吗？”
“这么不可能啊？当年不是你亲自取了这禽兽不如的畜生首级，在萧老将军的灵堂前祭拜的？他怎么可能没死？”
“还有宁瑞，对了宁瑞那老实孩子，你是何时知道他消息的？你不是和宁泽一样这两年多时间里，一直都没有找到坠崖失踪的他？”
“你倒底是何时知道宁瑞音信的？你倒是说话啊？”
秦柳风撸胳膊挽袖子，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干架的火冒三丈之势，大有要是一句话答不对就把眼前这个面无表情，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萧峰萧大人直接掐死的阵仗。
可是等了好半天，萧峰仍是一言不发，只气得秦柳风真想把这顶如今所坐的轿子掀开拆掉，灭灭心火。就在秦柳风感觉自己马上就快被活活气死之时，萧峰终于开口了：
“萧寒并没有死，当年我最终也没有杀了他。”
“瑞儿的音信，早在他失踪的第一年，我在墨羽族救起他的朋友就给我带来了他的消息。那时，我就知道他并没有死，只是一直伤势极重，可能近此时候伤情才能好转一些。”
“他失踪的第一年你就知道了？”秦柳风听罢，就觉自己的肺子都快气炸了。
他一把纠住萧峰的脖领，怒声如雷：“那你为何不告诉还在临川城内苦苦找寻宁瑞至今未果的宁泽，难道这两年你看他所花费的心力还不够多，不够苦？”
萧峰闻言整个身子寞名地狠狠抖了一下，似乎隐忍间极力压抑着难言痛苦，心里焦瘁地敛了明眸中所有思绪。
好半晌，萧峰才用一种无尽感慨甚至带了几丝悲戚无奈语调，缓缓吐出一句话。
这一句话，却秦柳风听说惊诧异常：
“其实，我并不想让他兄弟二人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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