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夜临川
华国庆元十三年十二月初九——
在距离被世间惊称为“修罗鬼面”的萧宁泽所统帅的华国风云骑，南下长驱直入一举攻入襄国国都——曲城。
虏获襄国国君韩襄王、乱箭射杀其弟惠国公一家，火烧襄国皇宫、覆灭整个襄国已两年有余。
而让襄国人全都谈之色变、痛入肌骨的这场灭国之殇,随着时间推移虽然没有完全泯灭，却也随着华国皇帝明英帝的对襄国百姓除帑削谤、与民休养的广施“仁政”，让百姓那颗原本仇恨若火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因为聪明睿智且城府极深的明英帝，并没有让襄国百姓有亡国之奴的恐慌。
他虽让人将襄国国君韩襄王押解回华国京都，却也立了韩襄王的第三子韩成诺为蕃王，令其率襄国子民对华国俯首称臣，但攻下曲城后便没有再伤害襄国百姓。
而明英帝的“雄才大略”更在其对韩襄王原本严厉捐扣杂税、繁刑重敛、内侈宫室，与他国连年征战不断的疲惫不堪下的襄国百姓，施行务农先籍、政简刑清的政策。
如此仁政之举让饱受苛捐杂税、征兵劳役之苦的襄国子民反倒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反抗之心也就越加淡了起来。
反观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随着时间流逝，百姓反倒不再去关心倒底谁才是一国之君。
而如今与南荒六部族最为接近，峰峦起伏的蜗居苗山一带的临川城百姓亦是如此。
入夜，临川城内狂风骤起、寒雪交加。
漆黑空寥的临川城街市上若死了一般的寂静，家家户户都因这几日越加寒冷的风雪而早早紧闭家门休息。只有城内东大街一条偏僻小巷内的赌坊中，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赌坊，赌徒也不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富贾乡绅，来这里赌博的都是一些有手好闲之人，亦或贫苦妄想一夜暴富的百姓。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摇骰子、牌九、斗鸡、押宝等等各式各样的赌，这地方也都一样不少。
此时，这里最喧嚣吵闹的便是赌坊正中，那张略大一些桌子前围着的一群人，这些人个个眼红脸胀、神情亢奋。
“开！”
在赌保一声哄亮的高喝下，骰盅落桌。四周围住赌桌的众人中，有兴奋欢叫的，有喝骂迭起的，有喜笑颜开的，更有顿足捶胸的。
“有诈，这里肯定有诈！”
在这众声之中，突有“啪”地一下尽全力猛拍赌桌的声音，震得众人寻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虎背熊腰，衣着略显有布丁的中年汉子，正瞪着腥红双眼，高喝。
“吴老四，你在乱说什么？”那年轻的赌保待看清此人后，对着这个中年汉子，讽哼。
“为什么一整晚，老子买大时，你都开出小来；而老子买小，你却都开出个大来。”那被称为叫吴老四的中年汉子，看着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最后一此碎银也被收走，终于神色狰狞地怒吼。
“那是你时运不济，与我何干？”
“分明是你在骰盅上做了手脚。”
“姓吴的，你在满嘴胡说试试。”那赌保用手指着吴老四气骂道，“你在我们赌坊玩的也有些时日了，可别忘了这里的规矩。”
“我就说了怎样？”吴老四看着赌保那一脸嘲讽之意，也急红了眼睛，“我知道你们列云赌坊向来自号“有赌必公，生死可赌”可是老子就是不服！你们就是使诈！”
随着两人越吵越烈，周围参赌看赌的人也跟着起哄，如此四下赌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一个身着青衣长衫、头戴岳帽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分开众人，走近赌桌。
“陈掌柜，吴老四自己输了银子却说我们赌坊使诈。”小赌保一看来人立即叫道。
那中年男子一听皱眉对着吴老四冷冷扫了一眼：“吴老四，你今晚要是手头不济就明晚再来，不要在我这里撒野。”
吴老四看到来人正是列云赌坊的掌柜陈凡，刚才嚣张狂放的模样立即又换了一张嘴脸，讪讪地哭丧着脸：“陈掌柜，非是小的无端闹事，而是这赌保次次与小的作对。今晚小的我本是带了给我娘买药治病的保命银子来的，本想赢些银子回去，哪想如今全栽在这儿了。”
陈掌柜冷哼：“进了赌坊必是有输有赢，你自己没运气输了银子，为何冤枉我家赌保。”
“陈掌柜，小的我刚才一时鬼上了身，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吴老四陪笑作揖的脸几尽谄媚，就差跪在陈掌柜的脚下摇尾乞怜“您老能不能再赊欠些银子与我转转手。等赢了，我一定双倍奉还。”
“吴老四，亏你还有脸与我说。”陈掌柜的脸上此时终显出鄙夷之色，厌烦道：“前些时日我看你原是当年吴总兵的儿子，仗着当初吴总兵对我有几分恩情次次赊银与你，结果你不但没把银子还我，还都输个精光，只能让我拿你家房产和婆娘过来抵债。
“如今你家没房没田亦只剩下个老娘在侧的人，你凭什么要我赊银给你？”
“我？”
“我什么？像你这种赌鬼我见得多了，没银子就赶紧滚出我这赌坊。”陈掌柜眼中闪过几分狠厉之色。
“是啊，没了银子还不走，吴老四你还不滚？”
“快滚吧。”陈掌柜身旁的打手随声附和。
“你敢骂我？”吴老四一听脸上挂不住了，怒叫。
“骂你怎样？”
“快滚出去吧，还以为自己是当年临川城总兵的儿子呢，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我们襄国都改朝换代了，临川城更早就宜主了，你个败祖败家的花花公子在这里逞什么能耐！”
“是啊，连自己一双不到两岁儿女都能送到青楼去换钱，这种人还有脸叫嚷。快滚！”
吴老四看着陈掌柜身后一个个越来越多，疯狂嘲笑他的众多赌徒，面如死灰般呆立半晌后若发疯般扑上去打那些说话的人，场面立时乱作一团。
不过没两三下，看似颇有些蛮力实则体弱身虚的吴老四，便被赌坊的打手捉住一顿拳打脚踢后，准备扔出赌坊。
“慢着，我要赌生死局！”眼看自己就要被人抓手抓脚摔出大门，绝望的吴老四终于大喊一声。
众人听后，脸上终有了些怪异之色。陈掌柜听到此话微一扬眉，表情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
陈掌柜唤手下将吴老四拖了回来，用脚踢了他一下，低道：“吴老四，你从小好赌又在我赌坊玩了这两年，应该知道赌坊的规矩，和我们生死局是怎么个赌法。”
“老子我知道，我就要赌生死局。”吴老四表情疯狂地尖叫。
如今他家里仅有给娘买药，用传家宝换来的银子也给输没了，茅草屋中除了只有病得仅剩一口气的老母亲，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无论生死，他要最后再赌一次。只要再有一次机会，也好。
“好！那你除了拿命作赌注外，赌本是什么？”陈掌柜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墨羽族的消息。”吴老四大吼。
“墨羽族？”众人皆惊。
“就是当年我前朝公主“飞天仙子”柳白芸为了抢夺忘忧谷那块风水宝地，派重兵所赶走的世代长居那里的墨羽族。”
此话一出，整个赌坊瞬间寂静无声片刻后，又倾刻若炸了锅般人声鼎沸。
“此话当真？”陈掌柜眼中乍放精光。
“我吴晰亮说话一言九鼎！”
吴老四猛拍胸膛，望着众人一脸羡谄地盯着自己，他把腰板挺得笔直。
有多久，他没有再被人这么多人羡慕在仰望了。
凡是临川城中的人都清楚记得两年前，华国风云骑和当年襄国元帅韦藻炻在忘忧谷决战之役。
夜黑风起，忘忧谷内杀声震天
刀光剑影，华襄两国战鼓争鸣
剑破长空，血染山谷硝烟凄舞
尸横遍野，利箭遮月天地泣鸿
两场激战中若虎狼般的风云骑几乎杀了活着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谷中的飞禽走兽。
他们风云骑的元帅，那个永远让襄国人惊惧入骨的“修罗鬼面”萧宁泽，因在大战中失去了一位重要之人，在断天崖下、忘忧谷内连续搜索了整整七天七夜，而后就是将从崖下找到的韦藻炻尸首在城门外挂了整整一个月之久，可是听说他还是没有找到要找之人。
就这样，萧宁泽在仅用五日不到的时间，若疯了一般带风云骑攻入了襄国曲城后，就一直长居在此，并留下少数风云骑月月与他进忘忧谷查找那人。
可纵有这般势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决心。他们翻找了断天崖下、忘忧谷内每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没有找到那个让他们追思若殇之人。
而这一追查到如今，已两年之久。
前三个月，城中衙门外贴出告示：“凡有知道当年忘忧谷所居墨羽族消息者，赏白银千两。”
有人推测这可能是与萧宁泽那个不知是死是活之人，有关。
可没有人去揭那张告示，可能就算有人知道亦无人愿去。
因在襄国人心中一切关于这个孩童夜啼闻知止哭的恶魔，都没有人敢去探及一丝一毫。
因为这个萧宁泽在挥师南下、灭亡襄国的连番激战中，给襄国人留下了太多怨念，与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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