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济胭分飞之第二十六天（1）
清晨时分，却天色阴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如丝纱，密如珠网，灵隐寺四周都被蒙上了一层如烟的雨雾，远远望去，只剩下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廓。
天色尚早，寺内早课刚过，香客不多，三三两两地在寺内外走动。
胭脂抱着“情丝”站在灵隐寺大门前，抬头打量着牌匾，旁边燕六替她打着绝情伞，却神色不定。
燕六本来想戴个面纱什么的，因为她跟灵隐寺上下实在太过熟悉了，她实在不好意思顶着这张大家都熟悉的脸做些危害大家的事，当然她更是劝说自家小姐也蒙个面什么的，被胭脂叱以小家子气而告终。
所以，她只能打个伞，稍稍作下遮掩，万幸今天下雨，更万幸胭脂因为不想显得特别而没有反对。其实，她们哪用打伞，雨滴离她们三尺远就自动避开了。
胭脂望着牌匾上的佛光，侧头问燕六，“你说，我要不要毁了这匾，好像这玩意有几百年了吧，日日受佛光普照，已快成灵，也算他们灵隐寺一宝吧？”
燕六心一提，连忙道，“小姐，算了吧，毁了对道济也没什么损失，何必在这些小节上纠缠呢，反显得我们不够大气。”
胭脂想了想，觉得燕六讲得有点道理，就放过了牌匾，迈步向寺内走去，燕六松口气，连忙跟上。
一路上，佛光如波浪般层层向胭脂袭来，却被绝情伞毫不费力地挡了回去，胭脂袅袅娜娜地走向大殿，没有理会知客僧的几次殷勤问候，燕六更是遮遮掩掩地主动避开。
到得大殿门外，大佛金身陡然发出耀眼佛光，直直罩向胭脂，胭脂冷哼一声，绝情伞魔气大盛，瞬间飘至佛像头顶，反罩住整座佛像，佛光渐淡直至消失。当然，凡人是看不到这一切的。
佛祖已和情姑约定，不能出手干涉凡间之事，所以，佛像的佛光仅仅是佛像本身因受供奉所产生的，怎敌得过有主的绝情伞。
燕六却顾不得胭脂，她一到门外，便看见了大殿内广亮、必清等熟得不能再熟的脸，连连捏了几个诀，模糊了两人的面容。她是真的有罪恶感啊——对于小姐马上要做的事。
胭脂没有注意到燕六的小动作，她正凝神看着大殿，她总觉得自己有丝熟悉感，于是问道，“燕六，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儿？”
何止来过，还在这儿拜堂呢！燕六心内腹诽，眼睛却快速地瞄了眼胭脂，提醒道，“小姐，办事吧！”
胭脂颌首，双眼微微一闭，再睁开时已是绿意缭绕。
胭脂转头四顾，但见寺内布满了天罗地网以及各种被动禁制，想来是道济布下，用来保护灵隐寺。只是道济心慈，布置的都不是主动攻击阵法，仅仅是防止灵隐寺被攻击的防御反击法术。
胭脂不屑地笑了笑，左手抱琴，右手一挥，绝情伞便升至大殿上空，又一挥手，她和燕六便站在了伞面上。
此时，一些僧众及香客发现了在半空中的胭脂和燕六，便嚷嚷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到广场上观看，有些甚至叫喊着“仙子、仙子”，当场跪地磕起头来，一片阗闹喧哗。
燕六俯视寺内熟悉的人影，终是不忍道，“小姐，其实，你就正大光明地约战好了，他们都是凡人，你要是多使了一分力，可马上就灰飞烟灭了。”
胭脂不悦地瞥了燕六一眼，“道济已至大罗巅峰，我才中期，不消耗掉他的法力，怎么跟他打？即使我法宝厉害，要伤到他也不太可能，到时，反而又被他伤了。燕六，我发现，你下凡来之后，心倒是越来越善了，尤其是对灵隐寺，你和它有渊源吗？”说着，甚是狐疑地看着燕六。
才不是呢，姑爷只要见到你，他怎么可能会跟你打，更不可能会伤到你。燕六心中暗想，嘴上却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怕小姐不小心伤了凡人，总是罪孽不是？”
“放心吧，我也就给道济添点麻烦，这些人跟我又没有过节，我伤他们做什么。”说罢，胭脂便不再理燕六，自顾自地盘膝坐了下来，“情丝”颇有灵性地自动从胭脂怀中跳出来，先是欢快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就悬空停在胭脂身前。
胭脂温柔地抚了一下，低声道，“道济，你的天罗地网么？那我就送你一个情天恨海！佛家讲究断七情六欲，那就让你试试天魔十三音。”
胭脂神色嫣然，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音铮铮，似不成曲，但听在寺内众人耳中却似无上仙乐，全身心放松、只想就此沉醉。
燕六眼中却看见琴音一起，道济的禁制就自动发动，湛湛佛光瞬间升起，却引得绝情伞兴奋地转动，魔气持续不断地从伞中向下发散，将整座灵隐寺都罩在魔气中，不停地消融着佛光，同时，琴音化作丝丝绿絮飘向下空，有些进入寺内众人体内，有些与佛光相缠，有些干脆静静地飘荡在地面、空中、各个角落。
过了大约一刻钟，道济的天罗地网彻底消散，整个灵隐寺已被罩上一层绿色丝絮，飘飘洒洒，如同碧波荡漾，寺内众人神态各异，喜、怒、忧、惧、爱、憎、怜，七情六欲、人生百态，尽在众人心间脸上显现，却苦苦沉陷，无法自醒。
胭脂眉头微蹙，目光调向后山别院，然后又略显疑惑地看向燕六。
燕六连忙查看了一下，回道，“西海的敖璃，前不久找了情姑大人改成了小姐的样貌。”
胭脂听了，更是不解，燕六看了看胭脂，又道，“听阿痴姐说，她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情姑大人，只求能保持小姐的样貌一个月。”
胭脂眼中闪过冷光，右手连拨琴弦，然后向着敖璃一挥，燕六便看见无数绿丝射入敖璃面容，又听见敖璃“啊”地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捧着脸，不断地在地上打滚。
当初大家都以为胭脂是受了重伤，丹田受损，所以敖璃为了逼真，狠下心让情姑毁了自己大半的仙力，所以她的实力连地仙都打不过，琴音一起，她就用了全力苦苦抵抗，哪有余力避开胭脂特意针对她的杀招。
燕六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知道她的脸肯定是全毁了，就是不知道她是否得到了她想要的，想来以姑爷的精明，也不可能上当吧？那么，她这样，又是何苦呢？
燕六想着，不仅恻然地叹了口气，又看向自家小姐，小姐今日对姑爷苦苦相迫，他日正面对战时，是否真会狠下辣手？佛祖答应了情姑不干涉，是不是，姑爷有了生命危险也不干涉？还是佛祖笃定姑爷不会有危险？……
燕六还在胡思乱想间，耳边却听得琴音已停，连忙回过神，看向胭脂。
胭脂站起身，拿出一个养魂袋，手腕一翻，绝情伞回到她手中连转几圈，那些士兵亡灵便星星点点地飞入养魂袋里。接着，胭脂又一点伞面，李梦兰呈熟睡状出现在胭脂面前。
胭脂把养魂袋别在梦兰腰间，又轻轻地抚了抚她，梦兰慢慢悠悠地从空中降落，躺在了大殿门前。
忙完这一切，胭脂施施然地看向天边，燕六随之看去，却见一个蓝点正飞速接近，估计肯定是道济，便有些做贼心虚地往胭脂身后躲了躲。
道济昨天没回寺，事实上这些天就一直在外面。可是，今天一醒来就浑身不舒服，一直心烦意乱，就觉得要出事。所以，就拉着昙华和陈亮、白灵两人往寺里赶。
在半路上，他就感到心头一痛，连忙一算，却发现自己布置在寺内的禁制全部被毁，灵隐寺已然被魔气所罩，这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的，他以为，寺内受佛光护佑，应该是最安全的，他以为出事也仅仅是人出事，怎么也没想到整个灵隐寺会出事，难道连佛祖也敌不过情魔？怎么可能？那就是佛祖没出手？为什么？
道济满腹地不解与疑虑，当场吩咐昙华三人慢行，自己却登上云头往回赶。
远远地，道济看见灵隐寺周围已被绿意笼罩，铺天盖地的魔萝波浪锁住了整座寺院，大惊失色，又看见前方有一绿衣女子的身影，想来就是罪魁祸首，急怒之下，挥出一掌，“罗汉翻天印！”
“情丝”自动攻向翻天印，胭脂却不慌不忙地抽了相思带，往前一甩，相思带化作万条丝绦缠向道济，同时，身体随着丝绦飞向前方。
道济连连挥扇，又是侧身，又是跳动，忙着避开丝绦，偶然一抬头，却见到胭脂正巧笑倩兮地飞向他，薄纱裹体，衣袂飘飘，在万千丝绦中挟着无边的魅惑漫天而来，道济眼瞳骤然一缩，“胭脂？”，手上却停了下来，任丝绦缚紧了他的身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胭脂。
胭脂到了他面前，还未开言，就咯咯地娇笑起来，一派情姑的风采，“道济哥哥，人家等你很久了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呢，怎么可以让人家等这么久？”
道济没说话，心中却波涛云涌，脸色复杂，疑惑、激动、焦虑，几经变换，最后点点惊喜染上眼眸。
胭脂却没有在意，双手抚上道济胸口，娇声道，“道济哥哥，你最近好不好？小妹我一直都很牵挂着你呢！”说着，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如此绰态媚骨，如此妖冶风姿，不应该是胭脂，可是道济知道，这的确是胭脂，他的胭脂。
道济仔细地看着胭脂的脸，一分一毫地巡睨着，心头的痛一点一点升上来，挟着重逢的喜悦和刻骨的相思。
这张脸和记忆中没有丝毫差别，美丽如故，心动依旧，只是，无端地增添了野性和妖媚，以及——胭脂眼眸中的冰冷。
她对他媚笑着，娇嗔着，可是，眼中却没有对他的情意。
胭脂忘了对他的爱！而且恨他！道济痛苦地闭了闭眼。
胭脂看他表情，以为道济不耐烦了，便有些小得意。她伸出右手，扯了一缕道济耳边的发丝，然后绕着圈，指尖有意无意地擦着道济的耳鬓、面颊，不依地嗔道，“道济哥哥，你怎么都不理人家呢？人家可一直都想着你呢。”
道济的脸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不悦地看着胭脂。
胭脂心中更得意了，伸出左手，用手指轻轻地抚了抚他的眉眼，又揉了揉眉间，甚是忧心地道，“道济哥哥，你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呀，为什么呀？小妹看着好心疼呢！”
心里却骂道，死和尚，你不是圣僧吗？你不是大爱众生吗？你不是满脸慈悲吗？我就不相信我激怒不了你，哼！
道济脸上恼意加深，眼中波云诡谲，嘴唇抿成一线。
胭脂把身子贴近道济，然后凑近他嘴边，吐气如兰，“道济哥哥，我送了你好几份大礼哦，你一会儿一定要好好享用啊，还有，我们要好好聚一聚，你说，好不好？”说罢，微微侧头去看他，却不料丹唇稍稍擦过道济紧抿的嘴唇。
胭脂双颊飞红，她的确是想戏弄一下道济，只是，也没料到会出现意外，连忙微微退开半步。
道济看了她一眼，低头想了想，挑了挑眉，接着，视线就转到了胭脂的嘴唇，过了一会，移到颈部，然后是胸部，他发现胭脂瑟缩了下，闪过一丝笑意，可视线却仍然转到了□□着的纤腰，再是臀部、大腿、脚踝，每一处停留的时间都不短，似乎带着一种审视，最后，道济眸色幽深地对上胭脂的眼。
胭脂面如桃花，耳根发热，浑身酥软，又羞又怯，却倔强地对着道济怒目而视。心里却很是疑惑，她很讨厌道济这样看她，可是，却没觉得被冒犯，更多的是羞涩，甚至有一丝甜蜜。
道济心中发软，却执意要给胭脂一个教训——即使胭脂现在忘了他，他也不允许胭脂这个样子对人。所以，道济轻佻地对着胭脂的怒目眨了眨眼。
胭脂冲动地跨前一步，一把抓住道济的衣领，“你，混蛋！”却没发现，两人身体相贴，几乎没留一丝空隙。
道济发现了，他看着胭脂毫无所觉的迟钝样，非常不安心，道，“胭脂，任何男人都是不能撩拨的，哪怕是太监也不行。还有，你衣服实在太少了。”神情认真，目光清明，带着关心和真情。
胭脂愣了愣，想开口反驳，可看着道济的目光，心无来由地变得绵软，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画面，蹙眉思索，身子却无意识地仍旧靠在了道济身上。
道济无奈了，看了眼胭脂，又看了眼下方的情天恨海大阵，问道，“胭脂，你来灵隐寺，是来找我的吗？”
“啊？哦，”胭脂定了定神，回道，“当然，其他人又没有跟我结仇。”
“仇？我跟你有仇吗？什么仇？”道济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胭脂惊怒道，“你忘了？你打伤了我两次，你不记得了？”
道济耸耸肩，很无辜的样子。
胭脂柳眉倒竖，“混蛋，你第一世的时候，把我打成只余元神，你忘了？”
道济相当坦然，“我没有第一世的记忆，只有第二世的。”
“那前不久，我投胎成凡人时，也被你打伤了，你总记得吧？”
“没有，是你记错了！”这会更干脆。
“我记错了？你才记错了，”胭脂愤然道，“反正我来是找你报仇的，我们约个时间决斗。”
说着，胭脂施法收回了丝绦，变回相思带，她觉得自己自见了道济就变得怪怪的，还是先离开的好，自己实在没必要和他在这蘑菇。
道济又看了眼下方灵隐寺的惨状，回头转向胭脂道，“如果我不去呢？”
“不去呀，”胭脂笑道，“那我们现在就打，让底下这些中了我七情音的人继续沉醉，然后丧失神志，或者我继续奏个六欲曲，直接让他们毁灭，如何？”
来自胭脂的威胁啊，而且是不得不接受的威胁。道济苦笑着，“哪儿？”
“哪儿呀？”胭脂凝神想了想，脑中闪过一个地名，便随口道，“清心坡，怎么样？”
“清心坡？！”道济眸色变深，问道，“为什么是清心坡？”
胭脂有丝疑惑地皱皱眉，“我也不知道，你问哪，我就想起这个名字了，怎么？不好吗？要不，你说吧，我无所谓。”
道济却听到寺内有人开始狂叫，那是心志渐丧的标志，连忙跟胭脂摆了摆手，肃然道，“胭脂，撤回魔音，我随便你打，我不会还手的！”
“哼，我才不要，”胭脂皱皱鼻子，“这本来就是留给你头痛的，否则，我不是白忙一场。再说，你们和尚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胭脂，我是说真的，我绝对不还手，你现在就撤了法阵和魔音。”
胭脂看着道济满脸的焦急，不知怎的，心就跟着发紧，连忙退开几步，说道，“你慢慢解决吧，后天午时清心坡见！”说完，转身飞向燕六。
“胭脂！……”道济无奈地叫道，同时看到了低头看着脚尖的燕六，眉头一皱，叫道，“燕六！”
燕六连忙缩了缩身子，胭脂却疑惑地看了眼两人，问燕六，“他也认识你啊？”
“哦，”燕六回道，“那个，他和大人的关系也蛮好的。”
胭脂释然了，燕六却觉得道济的威压笼罩着她周身，她实在受不住，便对胭脂道，“小姐，我也去打个招呼，毕竟他也是大人的朋友。”
单纯的胭脂理解地点头，燕六立马闪身到道济面前，小心地看了眼道济阴沉的脸，连忙自动自发地汇报，“小姐现在是情姑大人的唯一嫡传弟子，第二代情魔，她对你的记忆被修改了，只记得你打伤了她两次，所以，要找你报仇。另外，小姐要在凡间建立情魔宫的道统。”
“你们上次就是被情姑带走的？”
“是，小姐就改练了天魔大法，现在才下凡来，情姑大人掩盖了关于小姐的天机。”
道济沉吟了片刻，看着燕六道，“胭脂是主动跟她走的，为什么？”
妈呀，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啊，又抬眉瞄了眼道济，眼见自家姑爷已到了暴发边缘，燕六咬牙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小姐是为了你才主动跟情姑大人走的。”
“情姑？”道济这会真的惊讶了，“这是针对我吗？可是，我跟她有关系吗？”
燕六摇摇头，“小姐好像知道原因的，不过，她现在……”
道济摆手制止了她的话，又问，“孟回是不是早就找到你们了？”
燕六不答，道济冷哼了一声，“她什么时候找到你们的？”
燕六依然不答，道济有心想再问，却又听到底下又有人开始狂叫，终是挥了挥手。
燕六却踌躇了下，道，“姑爷，你小心，小姐她不会跟你留情的。她奏了天魔十三音，组成了情天恨海大阵，封锁了整座寺院，姑爷，你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破解，否则众人必定魂飞魄散，小姐她是为了消耗你的法力，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我知道，你走吧！”
燕六又看了他一眼，飞回胭脂身边，然后两人就渐渐飞向远方，直至消失。
道济看着胭脂的背影，喃喃道，“这就是劫缘？原来胭脂就是情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胭脂传之重逢篇》：『……小姐是情魔，她忘了对姑爷的爱，却记着对姑爷的仇，所以，她用了情魔的方式去调侃姑爷……只是，小姐啊，你确定，你不是投怀送抱吗？小姐啊，你玩不过姑爷的——虽然你是情魔，姑爷是和尚……』（燕六记）
(https://www.xdzxsw.cc/book/9071/5419013.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