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脱困
“二叔接管庄里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能找血楼复仇。”他说着很久以前的事，模样有些抽离。
“还把想去报仇的三叔都囚禁了，那会，庄里没有钱饿死很多人，他们有的离开，有的饿死，四叔就是其中一个，我年纪很小，只记得二叔像个恶人一样，只要他的命令一下来，殷家庄就会翻天。”
“但就是这个恶人，让殷家庄逃过血楼的杀局，让殷家庄争取了修生养息的时间，甚至还建了钱庄布庄，渐渐地，没有人饿死了，还越来越多人，越来越热闹了。”
听出他想说的意思，但她仍是泪盈眼眶，坚持说道。
“他是他，你是你。”
他看着她，眼中也是异常坚定。“二叔他很聪明，比殷家庄任何一个人，甚至整个银归镇也都没人比得上他。”
“他是聪明得冷漠，你也要学他吗？”她听得心更痛。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他，一直看着他，二叔不是冷漠的人，是他们看不见，二叔那段时间每晚都在呕血。”他说道。“甚至落下病根，他很早就被大夫诊断说活不久了。”
难怪殷二声看起来这么瘦弱，脸色苍白……
她摇着头，只能摇着头，却不知道怎么说。
难怪殷二声这么年轻就想培养殷疏狂，难怪、难怪……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很多时候，一些正确的决策都是反人类的，但却能在最惨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但反人类，没人性，都是一道道枷锁，会让身在暴风之中的那个人迈向无间地狱。
这是一条很苦的路，重压之下，殷疏狂不疯都是很厉害了。这么苦的路，只有殷疏狂一人在走吗？没有人能为他分担吗？
风雪呼啸，两人间没有一点声音。
殷疏狂见她只是咬着下唇，泪流不止，彷佛要替他哭一样。
他伸手抱着她，将她揽入怀中。
“别哭，我没事。”
她语带哭声。“我看不出没事，你为殷家庄做得太多又如何？”
“他是我的责任。”声音飘渺得简直要消散在风雪中。“是我一辈子的责任。”
责任，责任，她一向自由随性惯了，见过世事无数，没想仍是看着人栽在上头，却没有任何一点办法。
就像宿命一样令人无可奈何。
她能怎么办，她做不到告诉他不要理会这些责任，她没有这个资格叫他不要这样做。他年纪这么小，为了一整个殷家庄撑着自己，为了这么多人，他现在要做的，是她无法想象的重担。
原本在殷主子身上的重担，一族之主的重任，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但是……
“你终究还是要为你自己想想啊……”
声音虽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他自己吗……
他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她，也像是安抚自己一样。
习惯了，习惯就好。
呼啸风声越来越大了，在两人无声寂静中，恍如替他们说完没说完的话，那些无法言语的苦衷，无法表达的情绪，无法了解的重担。
不知等了多久，上头终于起了动静。
一条麻绳掉在两人之间，接着是殷五叔顺着麻绳爬了下来，见两人果然平安，才松了口气。
“幸好你俩都还活着啊，不然我回去就会被殷二声给扒皮了。”
不知殷五叔现在还能说起笑来。
但两人都一脸疲倦，她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殷五叔先将她送上去，接着是他。
“五叔，你们在上面能看见我们？”殷疏狂问道。
“能勉强看到你们的衣服，我先下来看看是不是的。”殷五叔简单看了下他，浑身是伤，比起双手皮外伤，倒是内伤更令人担忧。
“疏狂，你做得很好，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希望。”
不知怎得五叔突然说这个，他看看这个汉子，殷五叔脸上是难得认真。
“我知道。”
见他没事一样，殷五叔更是皱眉了。“你这个小子知道什么，快过来，我带你上去。”
殷五叔一手抱住他，让上头的人拉他们上去。
一上去，才见这边的情况都解决了。
看来殷五叔他们来得很及时，血楼的人只剩下地上尸体，没看见高修夏，但三老爷已经有人扶起，正坐在地上，看着他们艰难喘气。
也是，只有解决了上面，殷五叔才会再想办法救援他们。
见他回来，殷歌扇、殷黑燕立刻迎了过去，明明两人皆负重伤，但仍是心神不安看着他。
“疏狂，你怎么样？”
殷疏狂看殷歌扇那只血淋淋的手，又看殷黑燕担忧的脸色，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两人还活着就够了。
“我没事，悬崖下有缝隙卡住了，殷良救了我一命。”
再看殷良，她身上已让人披上厚衣，但仍看得出来她冷得发颤，还在恍惚。
殷黑燕想碰他，但又怕碰到他浑身的伤，只手握拳。“都怪我，如果我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殷歌扇脸色也不好，深深陷在自责中，他的身手是三人中最好的，没想今天却是他最早负伤……
“我还活着，你们两个不要一脸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殷疏狂忍住剧痛的双手，分别勾住两人肩膀，与他们一同回去。
“走吧，劫后余生，别苦着脸了。”
殷五叔看着他们三个并肩离开，略感欣慰。但他现在还不能闲下，他还要指挥人处理后面的事，尽快带他们离开这里回庄。
他们来得太慢，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殷良从悬崖那头消失，但他们要先解决高修夏他们才有办法去救。但是，即使费了不少功夫，但高修夏还是让人救走了。
血楼不做没准备的事，这次来的后援，都是难缠的对手。反而是他们不能赶尽杀绝，只能救人为上，但他们因此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可估量的。
算了，这些事都留给让殷二声烦恼吧。
回去路上，马车里只有轱辘轱辘的车轮声，里头一片压抑，都没有来时那种轻松的气氛。
也是，谁能料到寻常拜山，竟还遇上这种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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