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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给你讲一个坛城的故事


  通过考核后,天空一下子明亮起来。乔楠又恢复了明朗少年的模样,老成气荡然无存,尽情和战友们嬉笑打闹,偶尔也会搞搞恶作剧。把针头拔了之后,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没想到中队长先找到了他。

  “我准你的假,你先回趟家吧!”

  “嗯?”乔楠很意外,但是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想休假,我毕业答辩的时候要请好长一段时间的假呢,我得把假期攒着,不能老是请假啊!”

  队长踟蹰再三,艰难开口:“让你请假你就请假,这是命令!回家去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当然,两个星期也可以。”

  乔楠的神色当即就变了,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想法:“难道,我妈她……”

  他又一想,不太可能是家里出事了。因为集训前,他秘密安排了孙瑞阳、徐威做他的眼线,如果家里有情况,他俩会第一时间联系部队。部队虽然严苛,但不是不讲人情味,只要家里出了大事,领导们大多都会放人。

  队长依旧很为难地斟酌着措辞:“听你母亲说,你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快回去吧!”

  乔楠浑身凉透了,手心全是冷汗:“出,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是你母亲打来的电话,具体的你跟她说吧,从现在开始,允许你使用通讯设备。”队长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乔楠,我相信你是个很有理性的战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一定冷静应对。”

  乔楠预感大事不妙,他从未抖得像现在这样厉害。他甚至看得出来,他的队长什么都知道,但是有意瞒着他。

  战友很快把车开了过来,送他去车站。乔楠上车后,队长喊过赵宇来,吩咐道:“你偷偷跟着乔楠,拦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赵宇一头雾水:“队长……您这是下的什么命令啊?我怎么跟,怎么拦着他?”

  “让你去,你就去,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快去吧!”

  在跑步走之前,赵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队长,这算出差么?所有的费用能报销么?”

  “看你表现。”队长冷酷地说道。

  赵宇无奈,只好尾随乔楠踏上了去港城的道路。乔楠平时机警得像只兔子,可能没那么好跟踪。但是听战友说了乔楠的情形之后,赵宇沉默不语,心想,在这种情形下,乔楠反侦察能力应该为零。

  在去车站的路上,乔楠打通了妈妈的电话。李兰芝听起来很疲惫,但是告诉儿子没有大事,让他在路上一定要小心。乔楠又给女朋友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一直关机。乔楠快要被不安给折磨疯了,他拜托战友把他送去机场,他要坐飞机回家。

  赵宇瞅着干瘪的钱包暗暗叫苦,心想,若是队长不给报销,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虽然,最后被教训的很有可能是他。

  乔楠顺利买到了回家的机票,在机场,他一遍遍给女友打着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他还在做着自我安慰——她人在国外,所以电话打不通,也就不奇怪了。

  乔楠是在下午两点左右到的港城,在他落地的那一刹那,外面就飘起了雪花,是港城最常见的太阳雪。阳光绚烂耀眼,雪花静谧唯美。乔楠眯起眼睛看入了神,心想,这幅景象多美啊!

  乔楠看到了姐姐和徐威,他俩眼睛都红红的。乔楠顾不上跟姐姐叙旧,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璐开不了口,徐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我带你去个地方。”

  乔楠稀里糊涂地上了徐威的车,车开过荒凉的郊外,渐渐进入繁华的都市,然后又到了一片荒野。乔楠像是走进了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他这是要去哪里?他是回到家乡了吗?为什么这条路如此陌生?

  车在山脚下停了,乔楠下车,看到在太阳雪纷飞的山上,立着一块块静默的墓碑。

  乔楠一下子就疯了,丧失理智一般,拎着徐威的

  衣领,疯狂地摇晃着:“你特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你给我说啊,说啊!”

  徐威很委屈,但是他理解好兄弟的心情,没有做任何反抗。身材娇小的乔璐拉开了弟弟,指着山上说道:“那里有人等你,你去看看吧!”

  乔楠越野能力数一数二,他敏捷地爬到半山腰,一眼就看到了妈妈、黄金子,还有几位高中同学,他们都立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照片,那里面的女孩齐肩短发,温柔静默地看着他,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朋友。

  乔楠顿感天旋地转,从未觉得这个世界如此荒诞。他消失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已经死了,空留灵魂在人间飘荡,看着这一幕幕匪夷所思的闹剧?

  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惊悚的笑声吓坏了他的同学,也吓坏了李兰芝。黄金子鼓起勇气,颤声喊了声“乔楠”,却被乔楠喝住:“你们都他妈的逗我呢?”

  乔楠疯疯癫癫,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拉他。李兰芝放下手中的纸钱,抓着儿子的衣服把他拽到坟前,分外冷静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送她一程。”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镶着她的照片。她的嘴角往上翘着,微笑着注视着自己。他在山林里做的那场梦,梦里她就是这般模样。

  乔楠伸手去摸她的脸庞,可就像为她采花那样,纵然他伸手了,但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仿佛他们之间,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黄金子红着眼睛,将一个盒子递给乔楠,小心说道:“乔楠,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乔楠瞥了一眼,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高三毕业那年,他送给她一个抽绳牛仔包,她一直背着。她笑着说,“这是我肩膀上的指环”。

  大三那年,他送给她自己亲手做的收音机,告诉她,他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就让收音机代替自己哄她入睡。

  她的书终于出版了,封面淡雅唯美,一如她的文笔。

  里面还有一封信,应该……是她写给自己的遗书吧?

  乔楠不忍接过箱子,更确切地说,是不敢。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是妈妈扶住了他。

  李兰芝又说了一遍:“振作起来!既然来了,就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乔楠愣愣地说:“我是在做梦,冬梅不在这里,她在新加坡,她在那里做交换生……她说,她说那里的商科是全世界最好的,在陪我驻扎边疆前,她想利用最后的机会,好好学习……”

  黄金子泫然道:“没有什么新加坡,她一直都在北京。”

  乔楠自顾自地打断了她的话:“她给我发过邮件,发过新加坡的风景,路上有很多椰子树,有很多情侣在散步,她交换的学校还有一个大牌坊……”

  “她没去成,那些照片,是她跟学妹要的。”

  乔楠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点,却还在自言自语:“她给我打了好多电话,都是国际长途……”

  “她的手机卡被设置过了,所以不会显示号码,那是我帮她弄的……”黄金子已泣不成声:“对不起,乔楠,我不该隐瞒那么久。其实,每次都是我陪着冬梅去找你的,因为我担心她的身体支撑不住,可以随时照顾她。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可是你的视线都在她身上,没有看到我的存在;你去清华军训的时候,她正在医院接受化疗。医生要求她待在无菌的环境里,可她想你想得厉害,偷偷去清华看你了。她体力不支晕倒了,我跟她一起上了救护车。她怕你看出端倪来,把我赶走了,让我跟你赴约。所以,那天在五道口,我迟到的原因不是我们班同学晕倒了,而是冬梅晕倒了……”

  思绪飞快地回到了秋季,在硕大的清华园,一辆急救车冲散了整齐的队列,呼啸而去;在熙熙攘攘的五道口,他救下了一个富二代妹子;黄金子来赴约的时候,满头大汗,神情疲惫……

  乔

  楠静静地听着,想着,他不哭不闹,就那样愣愣地盯着墓碑。但是他挺拔的身子垮得厉害,谁都能看出来,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

  李兰芝深知这样最伤身,她劝道:“想哭就哭,想怎样就怎样……”

  “你想让我怎样?!”乔楠突然变成一匹恶狼,指着妈妈吼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乔楠的暴怒让所有人都哑了火,他把力气耗尽,声音也变得沙哑:“你,你什么都瞒着我。我明明可以陪她一段时间,可你告诉我的时候,已经这样阴阳两隔;我不该相信你,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毕竟,我都不知道谁是我妈妈……”

  乔楠哽咽着,还没有说完,脸上却突然挨了一巴掌。四周太过静谧,这一巴掌响彻整个墓地,惊起了一群乌鸦。

  乔楠无力地抬起头,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姐姐。

  乔璐紧咬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跪下!”

  乔楠盯着姐姐,原本无神的目光却充满了倔强。

  “啪”!

  乔璐再次毫不留情地给了弟弟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为之一凛,乔楠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乔璐浑身发抖,厉声喝道:“跪下!”

  乔楠还在负隅顽抗,可姐姐的气势更加强盛。这两巴掌抽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也让乔楠清醒了一些。在盛怒的姐姐面前,他不知不觉跪了下来。

  乔璐还想再打他一顿,却被徐威拦住了。乔璐做了一番深呼吸,高声喝道:“有种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谁是你妈妈!”

  乔楠默不作声,乔璐又说道:“妈妈对咱俩——不,对咱们三个,有过一丝偏袒吗?她为谁操心最多,你不觉得愧疚吗?是,你集训前,她知道了冬梅的病情。冬梅是她亲自招到二中,一手培养起来的,她不心痛吗?她比谁都心痛!她早就想告诉你,让你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让她走得安详一点。她甚至想打电话给你们校领导,让他们为你放行。可冬梅不不让她这样做。妈妈夹在你们俩中间,你考虑过她有多难过吗?”

  山风吹乱了乔璐的头发,乌云从天边袭来,渐渐遮住了太阳,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乔楠跪在坟前,垂着头,死死咬住了嘴唇。

  乔璐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听黄金子说了很多,冬梅每次去找你,精神状态都不好。在她确诊病情之后,流鼻血的情况越发严重。你但凡有点儿觉悟,不应该带她去做个全面检查吗?最近几次去沙城找你,都是黄金子陪她一起去的。你不是侦查能力特别强吗?可你怎么能连黄金子都发现不了?只要你看到黄金子,冬梅的病情就没法再隐藏了。可你毫无察觉,甚至冬梅流鼻血你都毫无察觉。是你没心没肺,不懂得珍惜,疏忽了她的病情,还有脸怪罪到别人身上?”

  姐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钉子钉在乔楠的心脏上。姐姐说完之后,他已经心痛到没有任何知觉,只剩两行热泪在脸上流淌。

  姐姐说得对,是他不够珍惜,不够细心,他没有权利指责别人。山风呼啸起来,他隐约想起那年他俩一起过的元旦,街角有个算命的老头,跟他说“小伙子,情路坎坷啊”。

  这一切他都置若罔闻,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乔楠一直跪在那里,黄金子看不下去,便蹲下来劝她:“冬梅快要走的时候,神志不太清醒,但只要她醒过来,就叮嘱我们不要跟你联系,这是她对我们最后的嘱托。第一,她知道你对梦想有多执着,第二,她不想让你见到她最后的样子……她知道这样瞒着你,你会怪我们,所以她给你写了一份信。她说,你是个聪明人,看到她写的信,一定会释怀的。”

  乔楠泪眼朦胧,接过信来,信封上写着“乔楠亲启”。一看到熟悉的字迹,乔楠又是一阵心如刀绞。

  这是一封有题目的信,题目就叫做《最爱的人,听我给你讲一个‘坛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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