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银刀（一）

　　灰袍跃起剑劈刚鳞，竟是无功而返。他此时方才落地，地龙巨掌迎面拍来。灰袍已不及躲避，急急施法，左掌中一道气墙聚起。他手掌急送，“砰”一声巨响，竟和地龙生生对了一掌。地龙何等劲力，打得灰袍腾空而起，向后飞出，足有数丈远，跌落在地。

　　灰袍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忙运起法力，检视全身，所幸内脏似是并未受伤。那地龙怒嚎一声，还要追来，刚出两步，却见它脚下一软，身体晃动，趴倒在地。原来它先前受了灰袍一击，也不好受，一时也已支持不住。

　　灰袍见它倒下，自觉气息不通，法力不畅，当下坐起，稍作调息，心道：这地龙受我一击在先，掌上劲力大减，我才勉强挡得住。这刚鳞刀枪不入，刀剑难伤，我又接了它一掌，法力有滞，看来今日讨不了好，是拿它无法了，我且暂退，再做道理。片刻间觉得气息稍顺，便站起身来。眼见地龙也挣扎着要起，灰袍向后退去，几步已退到马蹄岩口外，两臂张开，念动咒语。

　　片刻间念咒已毕，灰袍双手微微一伸，只见马蹄岩各处储魔石光芒闪动，这储魔石是灰袍先前放置，现下受了法术感应，从中释出似是几道薄雾。薄雾向外铺开，由四个角向马蹄岩口中心漫过去，眨眼间已然合上，将岩口封住，看似是一道巨大的雾墙，马蹄岩顶也是如此，看似是一雾顶。

　　那地龙此时已勉强站起，踉跄走至薄雾边，却再也前进不得，那地龙头顶掌推，却冲不破那薄雾。原来灰袍施的是结界术，能将地龙暂时困住。地龙见出不去，更显急躁，摇起头颈，口中蓝光泛起，眨眼间张口魔法飞出。

　　灰袍暗叫不妙，知那地龙要以法术击破结界。却见法术到处，结界破开一圆洞，但那圆洞却只脸盆大小，地龙仍是钻不出。弹指间圆洞又已合上。原来那地龙受了一击，法力也不顺畅，法术威力已然大减。灰袍心道：这结界术当能困它一阵子，足可令我脱身，只盼它脱身后，不会立时去惊扰哪些镇民。当下也不逗留，转身退去。

　　灰袍朝卡帕尔镇行去，一路上边行路，边慢慢调息运法，渐渐法力已大为顺畅。灰袍一路南行，不觉道旁已有零星绿树，是已行至荒漠边缘。灰袍正行路间，却见前方并肩走来两个人。

　　这二人脚步却快，片刻间已到近前，灰袍仔细观瞧，却见左边一人，是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中等身量，是南国人模样，淡金色的头发，面如银月，鼻梁挺拔如峰，一双蓝眸甚是锐利，身穿浅蓝色的布袍，腰中佩着双刀，昂首挺胸，身姿昂扬，透着一身的正气。

　　身旁一人，身材略高，黑发黑瞳，想是中洲或北国人。中洲与北国同宗，都称为洛人，语言也相近。那人年龄不过二十二三，身穿黑色武者服，脚蹬黑布靴，腰中佩着长剑。相貌倒也清秀，却有阴霾之色，头微微垂着，竟似有消沉之意。

　　只听那蓝衣人问道：“抱歉朋友，前方是不是一片荒漠？”灰袍听他询问，以南国话答道：“是的，我刚从那里过来。”蓝衣人道：“您从那里过来？听说那里有地龙，您不会碰上了吧？”灰袍道：“不，我运气好，没碰上。”蓝衣人道：“那太好了。但那地方的确有条地龙是吗？”

　　灰袍心中一动，道：“听说是的，你们该不会要去找它？”蓝衣人道：“是的，我们正要去找它。”灰袍道：“你们要去找它麻烦？”蓝衣人道：“是的，听说它常骚扰卡帕尔镇，还伤了镇民。不能再放任它这样了，我和我的伙伴打算去对付它。”灰袍道：“你们只有两个人？”

　　“是的。”蓝衣人道。“听说来过几队佣兵，都有二三十人，都没能对付的了它。”灰袍道，“而且听说地龙长着黑鳞片，刀枪不入，你们有办法对付它吗？”“有的，朋友。”蓝衣人道，“我们有帮手。”“帮手？”灰袍看看四下，“在哪里？”蓝衣人昂首一笑：“就在这里。”说话从腰中抽出双刀，竟是明晃晃两把银色弯刀，银光闪烁刺眼。

　　灰袍仔细看去，这双刀刀刃俱是银色，刀身略厚，带着微微的弧，刀面上有凸起的浮雕，也是银色，似是龙翼形状，雕的颇为精致，阳光之下双刀光芒闪动。灰袍心中又是一动，道：“这是银弧双翼。你是西尔夫家族的……”蓝衣人微笑道：“是的，您真有眼光。我是西尔夫家的人。我叫海格·西尔夫。”

　　灰袍心道：过去有句话，北剑南刀英雄枪。说的是北国人剑法高，南国人刀法强，中洲则是枪法好。但这南刀原先指的便是这西尔夫家的刀客。这银弧双翼是西尔夫家家传的宝刀，看来他便是银刀这代的传人了。银刀家族多行侠义之事，且武艺高超，无怪他如此有把握。

　　灰袍微一犹豫，道：“海格朋友，很荣幸见到你。不过从这里过去还有些路程，今天已经不早了，何不改日再来？”海格道：“我们脚程快，应该能赶到那儿。那地龙伤害镇民，越早除掉它越好。”灰袍道：“虽然是这样说，但要找那地龙，也不必急在今天。”

　　海格听他劝阻自己，道：“朋友，您是对我这银弧刀没有信心？”灰袍忙道：“当然不是，银刀的传人，武艺一定错不了。”灰袍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是平常的地龙，凭着这银刀，想来可以对付。不过……抱歉，我刚才没完全说实话。我是一名魔法师，刚才已经遇到这地龙，和它斗了斗。”二人一听都是微微诧异，海格道：“您一个人？”“是的。”灰袍答道。

　　二人又是诧异，对视一眼，海格打量了一下灰袍，喜道：“您安然无恙回来了。那您一定胜了那头地龙！”灰袍摇摇头，慢慢走到道边一岩石旁，那岩高及腰，横着也有一人宽。灰袍暗运法力，气聚于右臂，低喝一声，手臂猛地劈下，只听“咔”一声响亮，只见岩石从中齐齐裂开，裂缝已及膝盖处。灰袍使的已是气刃开山刀。海格与那剑客都是暗暗惊叹一声。

　　灰袍转过身来道：“这地龙的黑鳞，比我想象的坚硬许多，我的攻击并不是很有效果，我只能暂时用结界术将它封了起来。但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稳妥的办法，也许二位可以先和我一起回去，过几天再来对付这地龙。”

　　海格见他法术开石，心想自己银刀的斩击虽说并不逊色，但未必能强太多，又想他能如此施为，必然是颇有成就的前辈法师，既然他说有稳妥的办法，那就不妨先听他的。当下道：“既然法师前辈这么说，那就遵从您的建议。如果您的办法需要的话，我们很愿意出一份力。”一旁黑衣的剑客也是微微点头。

　　灰袍道：“多谢。少不了二位帮忙。”转头看看那黑衣人，道：“不知这位怎么称呼？”那黑衣人欠身答道：“我叫叶锋，从北国来。很荣幸遇见您。请问您尊姓大名？”南国话略带些北国口音，却很流利，灰袍答道：“叫我灰袍就好。”三人便一同往回走，一路上少不了聊上几句。

　　原来这银刀海格正在漠南修行，听说卡帕尔地龙肆虐，伤人性命，便起了侠义之心，要来除去地龙。在漠南沙巴城打听路途之时，恰巧被叶锋听见。北国战乱，叶锋流亡至此，要去南国投奔旧识。这叶锋也是个有侠心的，武艺也自不弱，见海格是银刀传人，要去斗那地龙，便欲仗剑相助。

　　二人艺高胆大，竟不再约帮手，径自来寻那地龙，灰袍闻听也是钦佩。海格问了灰袍如何与那地龙相斗，灰袍含糊着说了一些。三人又说了些各自路上的见闻，海格说的较多，叶锋则沉默少言，偶而问到了，才说一两句。灰袍见叶锋话不多，脸色阴霾，心道：夜族人一月前已然全胜，北国已是亡了国了，无怪他面有愁容，意志消沉。

　　说话间三人已回到卡帕尔镇上，灰袍仍是回到那红顶的旅店，三人要了两间房，海格与叶锋合住一间。三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灰袍吃了些干粮，调息运术一阵，觉得已无滞塞，又见天色已暗，便早早熄灯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灰袍梳洗完毕，修习了一阵术法，便有海格二人来敲门。三人一同上了旅店二楼的大厅，吃点点心茶水。三人挑了个靠窗的桌子，灰袍坐在一侧，海格二人坐了另一侧，叶锋坐在窗边，透过窗便能看见镇上的大道。

　　三人要了些草汁茶水，海格道：“灰袍前辈，您说您已有稳妥的办法能对付地龙，请问是什么办法？”灰袍道：“这地龙的刚鳞非常坚硬，用外力很难击破。我在德尔瓦加多还有几位魔法师朋友，我打算请他们来，用魔法阵困住地龙，然后用魔法罩住它，最后将法罩内的空气用法术抽干，地龙不能呼吸，就会窒息而亡了。”

　　海格恍然道：“啊，果然是比较稳妥的办法。那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吗？”灰袍道：“到时候我们施法时，你们如果能缠住地龙一会，那就会好办许多了。”灰袍心知，自己和几位法师若准备妥当，或已足以对抗地龙，海格等人再去，却是锦上添花。

　　海格道：“只要法师需要，我一定让这恶龙尝尝我这银弧刀的厉害！”说话间一股豪气生出。叶锋道：“我粗知些剑法，也一定尽力而为。”灰袍听他南国话流利，道：“叶锋朋友，你南国话说的很好啊。”叶锋道：“我曾经在德尔瓦加多待过一阵子。”

　　灰袍道：“这倒少见，德尔瓦加多不常会有北国的剑士。”叶锋道：“是我们的门派送我过来，到魔法学校了解魔法，好再寻找些克制魔剑流的方法。”灰袍“恩”了一声，心道：几十年过去了，北方剑派仍是放不下。口中道：“能这么远派你过来，你一定剑法高强，是贵派看好的剑士。”

　　叶锋听他夸奖，竟是眼圈一红，眼神黯然移开，道：“剑法再好有什么用？北国……还是亡了。”海格听他语带哽咽，道：“叶朋友，面对一国的兴亡，我们武者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你也不用太自责。”叶锋道：“不瞒二位，我原本是雪降城左军的军士，是左军的一名剑术教习。我们护国不力，以致太多无辜的人惨死。”言中大有悲伤之意。

　　海格忙道：“我听说是夜族人野蛮残暴，滥杀无辜，不能怪你们。”灰袍也想出言安慰，却觉此事无言可慰，也是暗叹，想起黑沼泽城郊之事，便道：“去年冬天我曾经路过黑沼泽城，听那里的人说，北国当时虽然连输几阵、桐城被围，但军力尚可一战，只是之后便不知战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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