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佣兵（六）

　　亚班喜上眉梢，道：“小姐，不，琳达，可多谢你啦。”琳达笑道：“谢我干什么，你都救了我的手指了。”亚班看看琳达，见她个头只到自己肩膀，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个马尾，一身似是校服打扮，略蹭了些灰土，一张瓜子脸，淡棕的双眸，肤色算不得十分白皙，倒也俊俏可爱，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亚班看着她，不由心中一荡。

　　少女道：“佣兵，你还没回答我，天黑前能到四关城吗？”亚班本是个精神十足的少年，方才提到钱，不由得尴尬，眼下说开了，也放松了不少，当下道：“四关城还有一段路，今天可能到不了了。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猎户，可以在那里借宿。明天早上就能到啦。”二人说着话，便向四关城方向行去。

　　少女忽的想起什么，问道：“佣兵，你的剑法那么好，为什么不一上来就把盗贼都打跑了？”少年道：“我听前辈们说，做佣兵混江湖的，人缘、朋友比武艺重要，中洲人说盗亦有道，伯伦的情谊总还是要讲的。当然做佣兵的，保护有需要的人，替人排忧解难，道义还是最要紧的。”琳达听他迂的可爱，不禁暗笑。

　　这二人都算不得十分外向健谈，但少女感他施救，少年感她慷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原来这亚班的长辈年轻时与中洲剑豪宁风交好，这宁风是南派剑师的入室大弟子，二人常切磋武艺，亚班的长辈学得了水之剑法，教给了亚班。

　　亚班的祖先曾是阿尔迪大公麾下的骑士，立下过战功，只是家道中落，他又不愿入伍，故此凭着剑艺入行做了佣兵。他武艺虽高，但阅历尚浅，有一回走镖，一时失察，被人骗走了镖物，他与几个伙伴不得不分偿赔款。故此他只得卖力接差事，这趟他在布隆城接了个送信的任务，要去四关城，正巧救了琳达。亚班也问起琳达此行的缘由，琳达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说是上四关城办事。

　　二人边走边说，亚班又分了琳达一些干粮，不觉天渐渐暗下，已行至那猎户家。亚班与那猎户相识，二人便在那里借宿。猎户家那晚只有一间空房，给琳达住了，亚班则在厅里搭了个地铺。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亚班早早起了，琳达昨日施了三发幻龙炮，又奔波半日，颇有些累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二人告别了猎户，便朝四关城行去，正午时分二人已到了四关。琳达见四关城果然并无抓捕她的迹象，也微微安心。亚班对四关城熟悉，帮着琳达找了间旅店，订了房间。

　　琳达见自己穿着道尔顿的校服，总有风险，便由亚班带着买了套替换的衣服。琳达回房洗了个澡，亚班又带着她出门买了些面包和奶酪，二人分着吃了一些。大半天下来，二人倒也说说笑笑。琳达在学校不善交际，这回犯事出逃，又是第一次这样出远门，本觉得孤单无靠，现在有亚班这样照顾，不觉有股暖意，心上的绷着的弦也松了些。

　　二人吃完了东西，亚班道：“琳达，我们去佣兵行会办下手续吧。”琳达不解其意，问道：“什么手续？”亚班道：“我从布隆城送的信，要交到佣兵行会。还有你的契约，我也履行完了，我们去团里报告一下，你知道，任务完成的多，会有些奖励。当然，也要交些份子钱。”其实不少佣兵不经由行会或佣兵团，接些私活，便省去了份子钱。只是亚班为人实诚，总守着行业的规矩。

　　琳达听他说契约履行完了，稍稍一愣，道：“你是说，契约履行完了，我们就要分开了是吗？”亚班把目光移开，有点不敢看她，道：“恩，大概……是的。”琳达为他所救，又与他相处两日，觉得他虽然有些迂，但为人善良诚实。琳达本是出逃，有家难回，心境颇有些低落，得他两日陪伴照顾，不觉有所安慰。眼下听说要分开，自己忽的又独自一人了，心里很是有些不愿，嘴上却只道：“哦。”

　　不知怎的，亚班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只是自己有债务在身，尚要赶紧多接些差事，无法久留。忽的亚班眼睛一亮，道：“对了，琳达，你是一直打算待在四关城吗？还是会去别的地方？如果你需要，可以长期雇我，这样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当保镖。”

　　琳达闻听心中一动，但算算自己囊中的银钱，恐怕雇佣兵雇不了多久，何况还要自己花销；又想自己毕竟犯了事，亚班跟着总是不便，心又沉了下去，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可能去东部，也有可能去中洲。不过我只有四、五个银币，还有一些铜币，可能雇不了你。”亚班听她说去处不定，仍以为她是四处游历的魔法学生，知道这些钱只能够她自己开销，也是无奈。二人都是沉默不语，良久，琳达抬头道：“走吧，佣兵，先去你的行会吧。”

　　二人离了旅店，去往佣兵行会。一路上二人都不说话，琳达想着心事，亚班不知道怎样开口，就这样二人不觉已到了行会。四关城是一大佣兵聚集之处，行会大楼也显得颇为气派。

　　这大楼是一三层的平楼，灰色的外墙，高大宽阔。木制的大门有一人半高，顶上挂着个徽章，一面盾牌前面斜着一柄剑，是佣兵行会的标志。走进大门便是大厅，甚是宽敞，大理石的地板，粉白的墙壁，大厅里立着四根柱子，也是石制的。正对着大门，走过石柱，是一木制的长条柜台，柜台里站着几个人。

　　已是下午时分，大厅里人不算多。亚班带着琳达来到柜台前，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肥胖的男子，四十来岁，个子比亚班高一些，横里有亚班三个宽，头顶中间光秃秃的，只有外面稀稀的有一圈头发，见亚班来了，粗着嗓子主动打起招呼：“嘿，亚班，这次又接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亚班道：“你好，乔，从布隆城送信的差事。”说着把信递了过去。

　　乔接过信，道：“噢，不错，这次是送信，上次是消灭耗子，再上次是找狗。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你那两个金币就还上喽。”亚班听他玩笑，并不在意，道：“没办法，为了还账，我可不能太挑剔。”乔从柜台里取出十个铜币交给亚班，又看了一眼琳达，道：“这位年轻的女士是……”

　　乔忽然压低了声音：“啊，我明白了，你是打算拿她抵债。要我帮你找黑市吗？”亚班听他调侃琳达，略有尴尬，忙道：“不，她是我的雇主，护送的任务，从德尔到四关城，十五个铜币。帮我记一下吧。”

　　乔哈哈一笑，从背后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册子，拿过笔边写边说着话：“我说小女孩儿，找亚班保镖就对了，这一带没几个佣兵剑法好的过他，不过就是他人有点，太实诚，哈哈。要我说呀，十五个铜币你给多喽，你要是耍点心眼儿，能少花一半，说不定还能骗他倒贴你钱呢，哈哈。”

　　琳达心里有事，也没附和。亚班忙打岔道：“乔，最近还有什么好差事？有佣兵队缺人吗？”乔道：“啊，我想想。香波特他们要去漠北捕沙虫，去两个月，一天九个铜币呢，不过只招入行五年的老手，你也就差个四年。红雀接了桩好差事，护送魔法行会的法师去特伦德尔，省心省力，一天有十二个铜币！不过红雀和巴贝好像是对头吧？你也去不了。还是照我说的，你可以考虑下去杀地龙嘛。善神殿又募了五个金币，加上卡帕尔镇民的，一共是二十个金币！你去一趟，帐就都还上啦。是有些难度，不过你剑法那么好，应该没问题的，哈哈哈！”

　　亚班耸耸肩道：“奥奇德他们去了三十多人都不行，我去能有什么用。”乔扭头看看琳达，道：“瞧见没有，这家伙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多实诚。听说了吧，上回他们走镖被人骗了，每人担了两个金币，其中有一个腿断了，没法还，我们的亚班大发善心帮人家还了，结果自己的到现在还不上。唉，你说这样的实诚人哪儿找去呀。是吧，女孩儿？”

　　琳达却不回答，双眼看着前方，似若有所思。亚班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那却见乔身后的架子上挂着一副图画，上面画着一颗红色的珠子，明暗光影都颇为到位，很是逼真。

　　亚班心中一动，道：“乔，这是什么？”乔回头看了看，道：“哦，这个啊。这是威勒男爵的夫人丢了颗珠子，好像叫什么？绯石珠？悬赏两个金币！据说是一个月前被小偷偷走的，警备队破不了案，才拜托佣兵行会。不过，伙计，都一个月了，估计盗贼早就找到买家了，我们可上哪儿找去？”

　　亚班扭头去看琳达，却见少女朝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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