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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有东西庇佑着她


  “她是谁”罗茜竖起了眉毛,仿佛带着醋意似地冷声嘲弄,“就这么短短一阵功夫,便善心大发,从街边捡回来一位乞丐小姐”

  “一位我们都认识的客人曾经接见我们的海盗窝主人。”

  李察把她轻轻地放在了椅子上。她的脑袋立即偏向一边,垂到肩头,将可怖的蜈蚣状疤痕完全展露在他们面前。

  “怎么会是她”罗茜紧紧皱眉。

  陆月舞站了起来,“她怎么会找到我们的家”

  李察很高兴从她听她说出“我们的家”,但是此时不是感慨的好时候。他伸手翻开黑寡妇的眼皮,发现她的瞳孔已有扩散的迹象她迫切需要医治。“我也想知道答案。但除非她醒来,我们什么也不会知道。”

  他们腾开了阁楼上的炼金台,将黑寡妇平放其上。

  “就在这里好吗”

  “就在这里。”罗茜没好气地说,“要不然在哪难道你想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吗”

  阁楼早已改装完成。斜开的窗户已换成漆黑的百合窗,可以隔绝阳光的干扰。紧挨墙边就是数个壁橱,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工具与材料。

  “这里方便取用一些东西。”李察粗略地解释,“头顶也正好悬浮照明法球。”他从一只抽屉里取出手术刀及玻璃长瓶,一边将酒精灯点燃一边说,“月舞,能麻烦你跑一趟,去教会请一名牧师过来吗罗茜,拿一枚有瑕疵的宝石给月舞。”

  “我讨厌牧师”罗茜愤愤不平,左挑右选才挑了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粗糙宝石塞到陆月舞手中,“他们比吸血鬼还要贪婪。”

  “至少他们收钱就会办事。”李察瞥了一眼,“再拿一块,有多少钱他们才会出多大力。拿它们作为对教会的贡奉,牧师会欣然随你同来。”

  陆月舞掉头下了楼,李察开始忙着为器械消毒涂抹药液并且放在酒精灯上灼烧。“罗茜,先用魔法检查一遍。”他边做边说。

  “有必要如此繁琐吗”

  “她这幅模样并不完全是因为饥饿。”

  “是么我瞧不出来任何区别。”

  “她的肌肉紧绷,脂肪厚实。这绝不是饥饿之人拥有的特征。但她的身体又太轻,好像骨骼与鸟类相同都是中空。”

  “你该敲开她的骨头好好看看。”她一边习惯性嘲弄,一边掏出魔法粉尘准备施法。她的魔法很快完成,李察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便见她睁开了双眼。

  “有什么发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无论哪个你总是要说的。“对于这个黑寡妇嘛,是坏消息。对你嘛,却是好消息。”

  “别卖关子了,有话就直说。”

  罗茜撇了撇嘴,“恭喜你,你猜对了。”

  李察闻言停下了手中活。莫非他的一句戏言竟成了真那他还真有成为预言家的本事。“她的骨头中空”

  “她还没变成鸟儿,至少我没见她长出翅膀。”罗茜不屑地轻哼一声,斜眼瞧着他,“她变得这么虚弱的确不是因为饥饿,她的肚子里还有未消化的食物。”

  他的猜测正确。“那就是因为魔法”

  罗茜深呼吸缓缓说道,“而且是黑魔法。”

  手术刀割破了他的手指。“黑魔法。”李察毛骨悚然。那代表着与恶魔的邪恶交易归为这一禁忌类别中的每一个法术都涉及玩弄灵魂。曾几何时,法师将黑魔法视为探究生与死奥秘的真理之路,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每一位使用黑魔法的法师都变成了半人半魔,不人不鬼的怪物。不是沦为恶魔的珍馐,就是在黑魔法的反噬中化作灰烬。

  他竭力地数次深呼吸,总算勉强静下了心神,他重新握稳了冰冷的手术刀,将刀刃对准了黑寡妇的拇指。

  “你竟然不相信我的判断”罗茜有些恼怒,提高音量。

  “不是不相信,这事关重大。”李察捏住黑寡妇的拇指,刀子轻轻一划,使劲挤出几滴血液滴进玻璃长瓶中。“你我都知道黑魔法死灰复燃会带来如何可怖的事态。那绝对比黑色晨曦卷土重来严重数倍。而且如果她真中了黑魔法,那她就将在折磨中痛不欲生,慢慢死去,而我们却无能为力,唯一可做的就是让她趁早解脱。”

  “这种女人,死了最好。”

  “如果世间真是这样,那我们也离死不远了。”

  “无论真理还是歪论,你总是有理。”

  李察没有回应。他已经架好了坩埚,一比一地向里面放入汞与铅,然后他以魔力催动火焰,将其灼烧成液状,又往里面加入一点硫的粉末,黄色烟雾立即四起,随后他加入纯粹的银,将血液倒入其中,熄灭火焰,同时轻轻搅拌晃动,当温度稍低,他往坩埚里投入了黄金作为稳定基质,以此沉淀。当坩埚完全冷却,李察发现里面的种种金属已完全混杂,板结,理应金银相间的合金此时一团焦黑,吸附其上的魔力正以一种混乱无序的方式扰动,像是有一只恶魔的灵魂在挣扎,试图逃离牢笼。

  “我说过,我的法术不会有错。”

  “我倒宁愿我们都错了。”

  李察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紧锁眉头的黑寡妇,如此近距离之下,他越发觉得他应该认识她,至少见过面,有所印象。但此时她昏迷不醒,而他也对她的病症束手无策。

  “现在怎么办就让她躺在这儿”

  还能怎么办他有好几种方法都能唤醒对方,让她恢复神智,开口说话,然而却没有一种方法能使她痊愈,减轻痛苦。“昏迷比醒着更好。等牧师来了再让他看看,或许他有办法。”

  “被宗教洗脑的愚蠢之人能有什么办法死去的神能赐予他们神力吗”罗茜冷声嘲弄,“只要那个家伙不会见到黑魔法就狂热到马上操刀杀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牧师不是圣洁白骑士。”李察口上固执己见,“至少我没听说哪位牧师能握稳匕首。”

  “因为看见的都已经死了。”

  李察哑口无言。

  他们等来的牧师是一位中年人。他穿着粗布制成的褐色长袍,胸膛上面绣着初升朝阳图案。一名高级牧师,李察瞧出了他的阶位,二果然大于一。他留着齐根短发,胡须刮的干干净净,好似没有毛发的太监。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安达尔圣典,目不斜视地跟在陆月舞身后。

  “我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所以主教大人特地派我前来。”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又恰到好处地让李察感到自然。“先生,请问病人在哪若是急病重症,一分一毫都不容耽搁。”

  他从容不迫,说话条理清晰。这人见识匪浅。这就好,一名阅历十足的老牧师总比一个愣头青要强。他如此想到,转身在前面带路,“请跟我来吧,牧师大人。”

  牧师仔细检查躺在台上的黑寡妇,随后抬起头来。“先生,这位女士气息微弱,身体变得异于常人,怕是惹了邪物,恐怕已时日无多,即使治疗法术也无法使她痊愈,最多”牧师吞吞吐吐,“我只能尽力挽回她逝去的生机,让她活得更长一些。”

  “我们都已知道。”李察说,“我是炼金术士,而她是法师,我们都有所了解。但治疗均不是我们的强项。请你来,只是想让你帮忙找出病因,让她的余生少受折磨,缓解她的病痛。”

  牧师点了点头,他翻开手中圣典,诵念祷文施展法术。

  他的声音高亢而虔诚,脸上肃穆而沉静。一缕炽白温暖的光从空中洒下,落在黑寡妇的身上,仿佛流水般流淌过她的全身,将她包裹在一片圣洁之光的羽翼之中。

  只是圣洁之光似乎并不能抚慰施法之人的恐惧。中年牧师脸色苍白,双唇不断抖动,捧着经文的手几乎快要抓不住厚厚的圣典。“黑魔法,又是黑魔法。”他呢喃低语。好一会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未作惊慌害怕状的他们,“你们已经知道了。”

  李察点了点头,“在你来之前,我们刚刚检查过,但不敢妄下结论。毕竟黑魔法已有数百年没有出现了。”

  “数百年哪有数百年。”中年牧师掏出手巾擦着额上的汗珠,“它一直存在,从未消亡。”它们就像地底的老鼠而你们就是白色猫咪啰李察没接话。牧师默念歌颂神明的祷文,从字里行间得到慰藉,他的信仰使得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尽管他的眼中仍有慌乱。

  “黑魔法无法治愈。”牧师无奈地说了不,“请恕我无能为力。”

  “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好受一些吗”陆月舞问。

  “是有一些方法但但不知是否有效。”牧师吞吞吐吐,“我我这些天还没遇见过有谁中了黑魔法还活着我对此没有任何经验。治疗法术可能会杀死她。”

  “这些天”李察惊讶无比,“这些天还有别的人遭此横祸”

  牧师自知失言,他苦笑一声,“有一张椅子让我坐坐吗”李察将他引到客厅,并为他倒了一杯水。他轻啜了一口,“既然你们了解病因,想必也明白事态有多么严重。我也不瞒你们其实照我看也瞒不了多久。”牧师长长叹了口气。

  “还有些人是谁”罗茜向来没好耐性,“年老的卖菜妇,以及死鱼贩子”

  “你猜对了,法师小姐。”牧师脸上一层自责与歉疚,医者的天性让他痛苦万分。“还有半夜不归家的醉鬼,偷情汉。他们都死了,没人还活着。”他抬起头望着阁楼,“可她怎么还活着呢太奇怪了,这简直太奇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东西庇佑着她。”罗茜忽然住了嘴,她狠狠回望李察,“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是法师耶,不是对魔法一知半解的炼金术士她身上有一块护符,贴身藏着。”

  原来如此。李察决定待会再好好研究。此时他想到那位老妇人说的话,“牧师阁下,请问那些已死之人,是否都是死于夜晚”

  牧师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身体,他回头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是的,现在是如此。但以后谁人猜得准也许今晚之后,光天化日之下也会无故倒地而死。”

  “以你的眼光来看,黑色晨曦会是始作俑者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牧师稍微思考了片刻,“就我而言,我更倾向于别的东西。白得透明,像雾又像纱的东西。市民均是如此描述。”

  送走了急匆匆赶回神殿的牧师,李察与两位少女又回到了阁楼之上。他小心翼翼地从她的衣服里拽出护符,捧在掌心细细察看。这是一枚秘银混杂黑钢质地的月牙状护符,上面雕刻传说中美与智慧的女神,她的头上插着橄榄枝,手里却紧握刀剑。他死死盯住护符,熟悉的手法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父亲亲手所作“我得唤醒她。”李察斩钉截铁地说,他迫不及待,一刻不停地准备即将用到的药剂,突然回过头来,“别摘下它”他厉声提醒罗茜。

  “发什么疯用不着你提醒。”

  “她醒来会遭受剧痛。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只能延缓她死亡的时间,只能让她不那么痛苦。但我还是得唤醒她。”

  “为什么”

  “我必须得这么做。因为她与我的父亲有关。她是赛琳娜阿姨。”

  当褐色的药剂缓缓滴入黑寡妇的嘴中,李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药剂慢慢发挥作用,李察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有力,眼珠也在眼皮之下开始转动。仿佛过了许久,黑寡妇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瞧着李察,张开了嘴巴,沙哑而不可置信地叫着,“李察”

  “我在。”他在床边蹲了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赛琳娜阿姨,你还好吗”

  “你记得我了”她虚弱地说,“一晃这么多年,你都长得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了。”

  “李察,需要我们避开吗”陆月舞问。

  “不用,我不可能永远瞒着你们。你们就在这里吧。”

  “她们我都不认识呢。”她脸上的疤痕扭曲着,但她的微笑却是那么好看。“当时我不应该生气离开,结果连你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也没能好好照顾你和你的母亲。”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李察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嗯,也好。海洋让我浑身刺痛,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她的话音颤抖不休,抓着李察的手死死扣住,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心。她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能在我睡着的时候,把巴洛德叫来吗”她强迫自己放开了手,眯着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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