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感同身受 2
人在经历痛苦时会想到什么？
大概会下意识在想，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种痛苦，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通常这些是寻找不到答案的。
进而会迷茫，心生怨恨。
严重的会因而陷入愤怒和疯狂，报复一切。
这是解脱，发泄痛苦的手段。
可是，如果一个人知道痛苦解脱无望，又会怎么样？
林谨想象不到。
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不少，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的痛的撕心裂肺了，或许是身体逐渐适应。
就连让令人颤栗恶心的不适感也减弱了不少，似乎连虫子爬在身上也没这么抵触了。
虽然还是很恶心。
过了多久了？
林谨想象不到。
有几个小时了吧？
实际上不过是十分钟而已。
林谨试着体会，沉浸在绝望的心绪下，人会怎么做。
既然绝望，死亡也不再是令人恐惧不安的了，自然不会再想着反抗，或许死了也是种解脱。
这么一想，突然之间，恶心的虫子反而变得不那么恶心了，只要忍下去，等着被虫子啃咬自至死去，一切就结束了。
但显然这是死不去的，在身体遭受破坏的同时，粘液蠕虫也在一刻不停的修复身体。
赵构提醒过林谨，因而他知道这个，但风月却不知道。
“是这样吗？”
林谨在想，风月是抱着寻死的形态，结果撑了这么久的吗？
修炼场边缘观察着的赵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感兴趣逐渐阴沉下来。
已经半小时了。
如果不是这些虫子由他操控，清楚底下被虫子覆盖的林谨现在还保持着正常清醒，他都要怀疑林谨是不是已经被虫子吃的精光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个小时了……
林谨还站着，没有丝毫动静。
接近一个半小时了……
赵构看在眼里，突然一种情绪在他胸口出现，那是不知已经消失了多久，久到他已经记不起来，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情绪。
忌妒。
赵构想起自己，第一次承受毒虫修炼，也不过是撑过两个小时而已。
看样子，林谨要撑过两个小时，超过赵构完全不是问题。
望着底下的林谨，赵构没来由的哼了声。
手中的拐杖再一次敲击地面。
震动的音律扩散出去。
原本在修复林谨受损躯体的粘液蠕虫听到声音，停止了修复脱离，只剩下破坏的甲虫在残损身体。
赵构无法接受，林谨的忍受意志在他之上。
他虽然残忍冷漠，却不是心胸狭隘的人。
一个心胸狭隘之人根本没办法隐忍百年，用数代人去谋划这么猎杀梦魇。
但唯独这一点，他无法接受。
赵构自认心性忍耐过人，他相信自己的一切就建立在这一点之上。
他并没有多么过人的天赋，在同时代的超凡者里，赵构并不起眼，只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有的，只是不服输的忍耐精神，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没有高人传授，没有天材地宝，更没有所谓的奇遇。
有的只是自己，以及没人看得起，随手就能捏死的不起眼的弱小毒虫。
他忍受毒虫噬咬的痛苦，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一切，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
那些和他同时代的强者，早已陨落，已是坟茔里的枯骨，一捧黄土。
他相信这一切建立在这之上。
如今他看到林谨比当年的自己更甚之。
掠夺梦魇之力和自身融合，因其中两者不兼容而造成痛苦，比毒虫破坏身体更甚百倍。
虚空力量的分解与虚无天然和血肉的生命相反，两者结合，在融合碰撞的过程，会不断的粉碎破坏，重构，直到两者彻底融合为止。
而那是需要忍受死上百回的痛苦。
这是唯一掠夺梦魇之力的方法。
没有其他途径。
在这个过程，他需要林谨的精血提对身体提供源源不断生机恢复力。
赵构相信，除了自己世上无人能承担这等痛苦，他是天注定为了消灭梦魇之人。
然而现在，
他忌妒了，
也害怕了。
如果林谨超越了他，那他所相信的天命，那个唯一，将不再是他！
唯一消灭梦魇之人！
不能这样！
具有修复力的蠕虫停止修复受损身体，他要用生命和死亡，逼迫林谨停下。
在超越他之前停下！
身体停止修复，鲜血如泅泅流水渗出，鲜血刺激毒虫愈加疯狂。
刺痛感在逐渐麻木的神经里逐渐清晰，体内的鲜血，力气，以身体可以明显感知的速度流逝，身体的温度也在逐渐下降。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连同一大片毒虫碾碎，和身体外翻的皮肤血肉混杂一起。
“是快要撑不住达到极限了吗？”
紧闭双眼的漆黑中，林谨想到。
但是……
林谨还是无法明白，除了疼痛，他还是无法感受到风月的心境。
在这等绝望时，她会想到什么？是什么让她坚持了这些年，变成这样？
林谨想要知道。
所以……
明知身体快要支离破碎，他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不是为了自己，如果是为了自己他早就在开始的第一秒就放弃了。
不，从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但这不是为了自己，连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执着想要了解这一切。
但他还在坚持着。
已经一小时四十五分了。
距离赵构初次达到的两小时只差十五分钟了。
赵构脸色铁青的看着底下的毒虫修炼场。
他甚至想直接停止，让毒虫散去，就此打住。
但是他不能。
他也明白，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内心就是实际承认了自己不如林谨，他所相信的那个唯一是错的。
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他不允许自己是个逃避的懦夫，失败者！
钻心的痛。
在经历无边无际的痛苦绝境之时，人会想到什么支撑下去？
林谨的意识逐渐朦胧，他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了种种画面。
明媚阳光下的花园，漂亮的蝴蝶，那熟悉的笑脸……
能想到的全都是美好的事物。
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失神的，忘了身上的痛楚。
也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全都撕碎被毒虫充斥。
“这就是，绝望时，脑海想到的世界？”
带着最后的疑问，林谨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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