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八章 仇恨

　　所以烟儿，这一次我不想再轻易放开你的手了，我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吧。云起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手指的每个关节都微微泛着白，也没有松开它的意思，仿佛他此刻正牵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他到达会客厅看到等候在那里的梁钰时，忽然便感觉有些释然。从听闻他们婚讯，不，应该是在从知道他将许烟掳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变得不再像是自己了。他的心里被密密麻麻的仇恨所占据，他甚至都不敢再看镜子中的自己，害怕那其中会清晰的倒映出他因为嫉妒而变得丑陋的脸庞来。

　　在来之前，他以为自己会像那些话本里说的复仇成功的人一样充满了对梁钰的奚落以及嘲讽，尽管他自己并不想承认这种情绪，可是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己是有的。可是直到他自己亲眼见到他时，他才明白所谓的那些真的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而已，他并没有那么激动，梁钰也并不像每个失败的人那样充满了不甘。

　　或许他是有的，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尽管他想表明这种情绪，可他毕竟是个失败者，没有任何资格说这种话。云起淡然的走进房间，梁钰一早便听到了他脚步声，可是他没有回头看过来，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偶有几朵云飘过，湛蓝的天空中时不时掠过几只麻雀，在徐徐的清风中徜徉着，门口栽种着的柳树叶子已经微泛着黄，宣示着秋天的到来。他精致的侧脸与这幅秋日最惬意不过的风景融为一体，莫名的有些悲凉。

　　云起也只是走进来，但并没有开口说任何话。他轻轻走到梁钰身边，也与他一起欣赏着许国的秋日。两人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才响起了第一句话。梁钰低声道：“许国的秋日，惯常都是如此萧瑟吗？”云起依旧专注的看着风景，只是启唇回道：“惯常如此。”

　　听了云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梁钰没有回他，只是离开了窗边，转身回到座位处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放到唇边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复又将这杯茶放回了桌子上。

　　可能是煎茶的小厮受到了惊吓，看到他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接着就把他刚刚煎好的一壶茶全部洒了出去。当时他吓得整张脸都发白了，跪在地上不停地跟他求饶，仿佛他下一秒就要不近人情的将他整个人都生吞活剥了去。

　　梁钰自然没有惩罚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让他下去重新煎一壶茶上来了。只不过那小厮从出去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梁钰想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不会在现在回来。

　　所以他手边的这壶茶是凉的，夹杂着许国秋日的凉意，一股脑的将他从里到外席卷了个遍。他想在这种情况下的他应该是恼怒的，应该是毫不留情面的将他发落一顿。可是他没有，他格外的平静。

　　其实他本就是喝着这种凉茶长大的人不是吗？小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变得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他甚至连这种茶都喝不上，只能靠着宫里那口井水勉强过活。他娘亲的身子不大好，所以每天他都要起得很早很早去为他们两个人打水。起得早也不是为了旁的事，只是因为他害怕那些人会欺负他而已。

　　小的时候在他看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小小的，但是他周围的人和事物每一样都是那么大，大到几乎要将他全部吞没。他是真的害怕，害怕那些人的拳头会落在他身上。真的很疼，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脚和拳头都是那么的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直直向他攻击而来。他没有丝毫办法，他无法躲避。

　　求饶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而已。他只能变强，他没有选择。于是他从一开始的井水渐渐喝到了旁人剩下来的凉茶，再到自己煎的热茶，最后喝到了专人经过无数道工序为他调制的茶。每一步他都走得异常艰辛，他可以说他没有一时一刻的放松过。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要复仇，要让那些所有欺负过他的、看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可是他最后做到了什么呢？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多想，生怕回忆到的那些不堪会随时吞没了他。

　　此时云起已经走到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他轻抿了一口，而后也像他的反应一样蹙起了眉头，接着便对他道：“是我招待不周了，一会儿便让他们上壶热茶过来。”

　　梁钰睁开了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杯凉茶不说话，在云起预备出去的时候才开口对他道：“不必了，我就这么喝也可以。”云起听到他的话，出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过也并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

　　梁钰丝毫没有在意云起的眼神，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又饮了一口，而后才对他开口道：“你没有喝过这种凉茶吧？像你们这种贵公子，从一生下来就被娇生惯养着，一定一点苦都没有吃过吧。”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对云起道：“罢了，你就当我是喝凉茶喝醉了在胡说吧。”

　　云起并没有丝毫不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待看到他将凉茶饮尽的时候才拿起自己面前的这杯凉茶喝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混杂着秋意滑入他喉中，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秋日。他开口对梁钰说着话，声音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凉意而变得有些沙哑：“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我喝凉茶的岁月可远比喝热茶的时候要多了去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不过是族中一对不知名的夫妇生的孩子罢了，他们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平日只买些必需品，怎么可能喝得起茶这种东西呢？直到他被云朗抱回去收养之后他才第一次尝到了茶这种东西是什么。

　　不过好景不长，云朗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也不过是用眼前的甜头蛊惑了他几日，之后便收起来了所有的好处，只放一两个在他眼前，好让他日夜学习。茶就是其中一种甜头，他为了喝一杯茶，每天夜以继日的学习，只盼着能够快些将云朗安排的任务完成，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茶水。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能喝到凉透了的茶，茶叶漂浮在其中，显得格外没有精神。它们恹恹的，可能因为泡久了的缘故，边缘都有些卷曲。他偶尔会看着这些沉浮的茶叶发呆，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后来的他明白了只有快一点，更快一点的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才能喝到热乎的茶时，他开始了他不停歇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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