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六 年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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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景慧早晨出门的时候就觉得右眼皮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纳景慧到是很相信这种说法，他有过唯一一次捡钱的经历，那次就是左眼皮跳个不停，结果他一出门就捡了两毛钱，于是对此说法他深信不疑。由于问题出在右眼上，纳景慧觉得有必要谨慎一些，他拉着洋车出门时，没敢像往常一样直接横穿马路，而是顺着马路走到路口，左右观察了半天，确信没有汽车驶过才小心翼翼过了路口。说来也邪了门，就这么紧躲慢躲还是来事儿了，纳景慧只觉得车把猛地一沉，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蚯蚓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车座儿上，正用嘲弄的眼光盯着纳景慧。
这下子可把纳景慧吓坏了，他本以为徐文抓了蚯蚓，狠狠地收拾了这小子之后，蚯蚓能老实些，最起码见到他纳景慧也不敢再不敬，可是现在看来这小子不但没有害怕，还敢前来要和他算账。这可有点儿不妙，看样子蚯蚓已经知道是他捣的鬼，今天是来找麻烦的。纳景慧紧张地思索着，两腿也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如今蚯蚓落魄当了大茶壶，可这小子再不济，收拾个他纳景慧还是有富裕的，当年那顿拳脚使他刻骨铭心，想起来腿就打软。
纳景慧朝蚯蚓哈了哈腰，赔笑道：“哟，是蚯蚓大哥，您这是。。。想要用车？”纳景慧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打死也不能认账，装糊涂就装到底。
蚯蚓冷冷地笑着：“纳景慧啊，你小子行呀，当面儿大哥大哥地叫着，好家伙，一扭脸儿就朝我背后下刀子？我可真他马的走了眼，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丫挺养的还挺阴。”
“大哥，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好，一会儿咱俩找个清静地儿，好好聊聊，我让你明白明白。”
纳景慧把心一横，索性死扛到底，他软中带硬地说：“得嘞，大哥，我算看出来了，您今天是非要和我过不去，那您说，您打算怎么着？是拿斧子给我大卸八块，还是给我拿进局子坐老虎凳？”
蚯蚓终于乐了：“好啊纳景慧，还真是你，连老虎凳都知道，还装什么糊涂？纳景慧啊，你小子甭跟我斗心眼儿，你那脑袋跟夜壶差不多，里面装的全是尿，大爷我两下就把你绕进去啦，瞧见没？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撂了出来。”
纳景慧自知说走了嘴，心里后悔不迭，他哪里知道蚯蚓坐老虎凳的事，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承想倒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过，纳景慧还有最后一招——肉烂嘴不烂。越到这会越不能认，反正蚯蚓也不敢在大街上动斧子，只要他的斧子没抡上来，纳景慧就打算嘴硬到底。
纳景慧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蚯蚓，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下车走人，我没工夫和你扯蛋，我还得去徐爷，耽误了徐爷的事，你怕是担不起。”
纳景慧的强硬使蚯蚓感到很意外，在他的印象中，纳景慧从来就是个人货软的主儿，今天怎么突然横起来？莫非是那少爷给他撑腰？他一口一个徐爷，如此的理直气壮，看来那少爷八成就是徐爷，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想到这里，蚯蚓也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手中的牛皮旅行袋说：“有事没事？瞧你这话问的？没事我坐你车上干吗？实话告诉你，大爷我今天就是想逛逛北平城，就雇你的车，你不干也得干，走着！走着！大爷我先去前门火车站。
“雇我的车？对不住了您哪，您先掏钱吧，现大洋两块，您现在掏钱我立马就走，别说是去前门火车站，就是去趟颐和园我也没二话。”纳景慧索性耍起了无赖。
“两块大洋？不贵，这车大爷我雇了，这就给你拿钱。。。”蚯蚓拉开牛皮旅行袋的拉链，敞开旅行袋送到纳景慧眼前：“纳景慧啊，瞅仔细了，钱在包里，你自己看着拿。”
纳景慧探头一看不要紧，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旅行袋里放着一支乌黑锃亮的驳壳枪。。。
“拿呀？纳景慧，你还拿吗？”蚯蚓冷笑着催促道。
纳景慧乖乖抄起了车把：“得，您横，您是爷，不就是去前门吗？您坐好了，把那玩艺儿看好，别走了火。”
“多谢您提醒，我把包放低点儿，就算走火儿也是打在您屁股上，不碍事的。”
松本良田坐在前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他的身边挤满了抱着孩子，背着各种行李的支那难民，人群中以老年人和妇女居多。松本良田感慨地想，战争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个巨大的创伤，支那的青壮年男人都被强行抓壮丁送上战场，他们在中国各地参与军阀混战，能够活下来和妻子儿女团聚的恐怕连十分一都不到。哼！中国军队就是战斗力低下，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是天意，是上帝眷顾我们大和民族。此时，坐在这些老人妇女组成的人群中，松本良田一种民族优越感油然而生，
松本良田看看手表，再有二十分钟就可以检票上车了，这是一列发往天津的专用列车。想想昨晚在天桥的荒唐事，让松本感到羞愧不已，就因自己的恋母情结而去找年龄大的鸡女，没想到那鸡女的屋子里居然有皇宫中御用尿罐子，本来他已经提出购买，没想到那鸡女竟然开出高价，两人由讨价还价到争论再到出手打斗，松本良田失手打死了那鸡女，临走时还放了把火。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愿自己能平安到达天津，如果今天能够逃过此劫，他愿意用一生的积蓄打造一尊金佛，送到京都最大的寺院里，向神明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纳景慧把蚯蚓拉到前门火车站的小广场上，扭头问：“得，到了，您赶紧掏钱，我还有事。”
蚯蚓拎着袋子下了车，拍拍纳景慧的肩膀道：“甭着急，我顶多十分钟就回来，你的车今天我包了，账到时一起和你算。”
纳景慧现在就怕听算账之类的话，今天只要能躲开蚯蚓他宁可不要车钱，这小子心狠手辣，谁知道他打算怎么收拾自己？只要今天能脱身，他就不怕他，无论如何徐文总不能不管吧？想到这里纳景慧的口气又强硬起来：“我说蚯蚓，我要是不等呢，你能怎么样？总不能就搁这儿拿喷子喷了我吧？”
蚯蚓掸掸长衫，阴冷地笑笑，小声道：“这可保不齐，大爷我喷一个是喷，喷两个也是喷，纳景慧啊，你乖乖地在这儿等我，要是我回来找不着你，我就带着这把‘喷子’上你们车行等你，听清楚了没有？”
纳景慧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听明白了，您是爷，您说了算。”
蚯蚓今天的心情很好，懒得和纳景慧废话，此时他就想给养他的那些鸡女们报仇，等着瞧吧，明天北平的各大报刊就会以头版头条位置登出特大新闻，中国人怒杀日本人就会传遍全国。这种露脸的机会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次？蚯蚓走进了候车室，在等车的逃难的难民中寻找着目标。他牢记着鸡女死前的话：中等个、灰色的风衣、黑礼帽，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棕色的公文包。此时蚯蚓一边寻找着目标一边想像着成为风云人物的感觉。这样的人不难找，那日本鬼子在这老人妇女的人群中，蚯蚓一眼就把松本良田认了出来。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和鬼子的目光骤然相遇，确定目标无疑，蚯蚓闪电般地抽出驳壳枪狠狠地扣动了扳机，震耳的枪声在候车室爆响起来。
从蚯蚓走进候车室那一刻起，松本良田的目光就锁定了他，此人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旅行袋，上面的拉链已被拉开，松本良田立刻作出了判断，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鸡院的护卫终于来找他了，看来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松本良田没有恐惧，他平静地注视着蚯蚓抽出驳壳枪，将枪口对准自己，他不相信支那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枪射杀自己这个日本人，松本良田甚至还对这个持枪的护卫笑了笑，不过他那是带差讥讽的笑。
驳壳枪连续扣动了两次，两发七点六三毫米口径的子弹直接击中松本良田，他身子晃了晃，并没有倒下，护卫的枪法实在太差，两发子弹分别击中右肩和右臂，还想开第三枪的他却被车站内值勤的警察按倒在地。蚯蚓嘴里还在痛骂着：杀了你这黑心的小鬼子，此仇总算是报了！松本良田的鲜血从创口处喷射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创口，想以此减慢失血速度，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照这种失血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松本良田终于撑不住了，他慢慢地倒在地上，两眼凝视着天花板，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嚷嚷着救命，两个警察立刻上前扶起他，把耳朵凑近松本良田的嘴，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当他们听清是救命，立马搀扶着向外跑去，边跑还边喊道：“快让让，快让让，有日本人受伤了，不能让他死在这儿，赶紧送医院去，要不就出大事了，。”
关于车站枪击一案，北平的各大报刊在事发的第二天，都以头版头条的位置登出了特大新闻。胡一民也是早晨上班时随手买了一份《北平日报》才看到的，报上推测可能是因为江湖恩怨引起的仇杀。胡一民平静地看完新闻，随手将报纸扔进垃圾筒，他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扬起头吐出一个烟圈，他在思考，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下一件事又迫在眉睫，站里有人已经开始注意到城内的电台。
尚小姐对胡一民处理松本良田一事感到很满意，悄无声息地给了对方一个警告，虽说没能要了对方的命有点遗憾，但能起到震慑对方的效果也不错。盟友告诉尚小姐，他们也在打松本良国的主意，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松本良田进入他们的租界，他们就会找借口将松本良口滞留在天津。盟友总是有些一厢情愿，他们过分相信审讯手段，相信能撬开松本良田的嘴，从他那里得到他们感兴趣的情报。当他们听说松本良田是被一个市井无赖击伤以后，便认为是这个老特务阴沟里翻船所致，所有情报机构都认为是偶然、突发的事件。
尚小姐把这刺杀事件的功劳安在胡一民的头上，撤消了对他的处分，恢复了他的工作。尚小姐甚至还向胡一民许愿，将向戴老板申请一枚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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