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六 年 15
高林和赵倩茹这次的接头地点选在中山公园，位于天安门西侧的中山公园原是明、清时的社稷坛，是明清皇帝祭土地和五谷之神的地方，建于明永乐十九年。因1925年孙忠山先生的灵柩曾停放在园内拜殿中，所以1928年被国民政府命名为中公园。赵倩茹是最先到达的，她见到高林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俨然一对恋人一样朝拜殿方向走去。
此时的高林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感觉到赵倩茹温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所散发出的热量，这种感觉让他很陶醉，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年轻女性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他盼望这种亲密接触的时间能尽量延长一些。
赵倩茹依偎着高林像说情话一般轻声说道：“高林，这次顾的叛变造成我党人员损失惨重，尽管提前做了一些安排，可有些人对没有根据的情报嗤之以鼻，没有放在心上，导致平津两地我党人员遭到被捕和杀害。狐蝎对此事很是恼火，指示我与你接头、激活你。你接下来的工作，警局内部王志，此人是军事委员会密查组的，藏身地址是胡同28号，负责人是姓尚的女人，收集一切与他们相关的情报。”
赵倩茹笼了下发际，接着说道：“他们上次搞了个暗杀行动，干得不太漂亮，听说最后被你们警察局的人抓去，被暗杀的人据说是反对老蒋，才会被下达暗杀命令的。”
“听说是这样的，参与暗杀的是个女学生，到死那女学生也没开口。郭家豪是王志的心腹，以前是小队长，上次让记者拍到收受贿赂，转到我这儿做我的助手，上次他喝多了，说起另一个暗杀的男学生和这个女学生是恋人，两家好像都订了亲。我觉得那女学生就是个弃卒，无论是谁被抓了，他们也不会管的，老蒋还是有些怕舆论的。”
“呵呵，他要是怕舆论也就不能杀害那么多咱们的人了。狐蝎对那个男学生很感兴趣，找到他，如能争取过来那是最好。”
“好的，我知道了。”
赵倩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巡视了周围一下：“还有件事和你说下，狐蝎提供一些小工具作为收集情报使用，他的意思是你先考虑下，一旦使用如你叛变将生不如死。”
高林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肯定选择使用。我这人怕疼，被捕前能早点去见马克思那是最好不过的。”
赵倩茹冲着不远处的亭子示意了下：“那走吧，去亭子里歇歇，顺便帮你弄下。”亭子不大，中间一石桌，上面是刻着的围棋棋盘，四个石凳拱围在桌子四周。两人相邻而坐，高林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赵倩茹在贴身的女士包内取一手饰盒，放在桌上，看了看高林说道：“真的决定了？”
高林点头同意，赵倩茹取下盒盖，取出一长约两寸、鸽蛋粗细的木制瓶子，上面刻满看不懂的花纹。她在瓶口上向下一按，从中间弹出一小截尖锐的针管，她冲着高林说道：“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没事，很快就好的。还有就是想好把它放哪儿了吗？”
高林看着她的动作，听见她的话时愣了下：“放哪儿？”
赵倩茹晃了晃手中的小瓶说道：“就是这个，以后通讯用的。可能还有别的功能得靠你自己来研究。”
高林这时才算明白，看了看他自己的身上，接着他伸右手：“就这儿吧！”
“好。”高林听到声音的同时，感觉手上像针扎似的一疼，接着就觉得眼前一红，映入眼帘的是像鹰一样的动物，凶恶的目光正盯着他，耳边传来一阵鹰鸣，突然那鹰像发现了猎物一样，猛地向他扑来。。。‘啊’高林叫喊了一下，身体颤抖了下，瞳孔才有了焦点，眼前又回到亭子里。
“把额头上的汗擦擦，小心着凉了。”赵倩茹的声音传入耳内，然后他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上面放着一绣着梅花的手帕。
“谢谢！”高林有些慌乱地接过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还未等他开口问，就听见赵倩茹已经开始解释道：“这是狐蝎研究出来的，盒内还有三丸救命用的药丸，叫‘死神的微笑’，服用后将全面提升人的身体素质，药效24小时，身体无伤时顶多是虚弱一阵，要是有伤无人给你医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她拿出三颗外表黑白相间的药丸，放在盒盖里。
赵倩茹又取出五颗红黄相间纽扣大小的弹丸：“这是子午迷魂弹，迷烟的一种。”然后她在盒中取出最后一戒指，拽过高林的左手套在中指上：“这个是蛇吻，你的暗杀武器。记住了，一天只能用三次，用多了会要了你的命。”
高林此时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节奏，左手中指上蛇盘绕在中指上，先前赵倩茹拿出的瓶子消失了，一血红色鹰纹身在他右手上若隐若现。盒盖上是两种药，不对，其中一种是救命的药，一种是迷魂的药。他闭上眼睛用力地记忆了一下，朝着赵倩茹说道：“好了，我都记住了。”
赵倩茹满意地点点头，满面笑容的和他说道：“前面的都是狐蝎送你的，这个是我送你的――獠牙。”说着手腕一翻，露出一弯曲如放大了的动物獠牙匕首来。
高林伸手接过来，手感很轻，匕首呈动物獠牙状，幽暗的刃身，握柄居然是一圆球，圆球中间有吞口，吞口一编织的手链，在圆球的一侧有突起的按钮，保证獠牙弹出或缩回，平时如装饰带在手上，明显看得出是女孩子用的。看到高林有些犹豫，赵倩茹笑嘻嘻劝道：“这是我拿来防身用的，不过当时制作的时候做了一对，我几乎用不到，留着给你防身用吧。”
解释完这些，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赵倩茹脸上一红，她马上站起来说道：“高林，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下次紧急情况直接去西单绒线胡同西口，在对面有家‘宇轩阁’的文房四宝店找我，你要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等等，倩茹，我们再散散步好吗？我。。。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高要鼓足勇气请求道。
赵倩茹微笑着整理了下他的衣服，柔声地说道：“高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们的人每天都面临着流血和死亡，个人的事。。。以后再说吧，好吗？”
高林固执地说：“不，我不同意你的观点，难道革命者就不需要爱情？马克思还有个燕妮呢，列宁也不是清教徒，我们为会就不能相爱？除非是你看不上我，那我以后绝不再提这个事，我们继续保持同志的关系。”
赵倩茹脸色微暗，声音发抖地说道：“你不懂，不是。。。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看着远去的赵倩茹，高林懊恼地踢了下石凳，然后呲牙咧嘴瘸着腿离开了亭子。
昨夜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打在树上的嫩芽，沙沙的雨声时紧时疏，春天伴随春雨在北平的大街小巷间弥漫开来。早晨起来，北平的市民们发现泥泞的街道两旁，小草倔强地钻出地面，远处的西山被如织的烟雨笼罩着，远远地能看到一抹绿色。
徐文自那天离开后就未曾联系过他们，直到最近碰到同样在组织里的同学，才知道高婉姝已牺牲，徐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推开后问道：“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吗？”
徐文一惊，说：“谢谢王伯，这几天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爹要是找我，麻烦你告诉他下，我最近很累，想休息下。”
“好的，少爷，你好好休息。”管家王伯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徐文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到下面，任冷水冲在他的头上，此时他浑身发烫，像似着了火一样，他想给他自己降降温，借此控制一下自己暴躁的情绪。冰冷的自来水使他清醒了很多，他抬头想照照洗漱池上方的镜子，看看他自己这些日子变成了什么样，突然，他觉得嗓子里发堵，一股灼热的液体涌上来。
“噗！”一口鲜血喷在镜子上，徐文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栽倒。以前只是听人说悲痛到极度时会吐血，他总认为是无稽之谈。这次他可真是见识了，他的身体很强壮，没有任何器性病变，也没有受过什么内伤，居然会吐血？这简单是不可思议。徐文默默地擦掉镜子上的血，他没敢让管家王伯知道吐血的事，他觉得有些丢脸，堂堂一条汉子怎么会如此脆弱？特别是他想干的这一行，流血、死亡是家常便饭，，要是连点承受力都没有，那你最好改行。
徐文把他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谁也不知道这三天他都想了些什么，当他三天以后走出屋子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发现他整个变了模样，以前乌黑的头发竟变得花白、眼珠血红、丰满的两颊凹了进去，呈现出灰白色，一张国字脸似乎经过刀削斧劈般地变了形，唯一没变的是眼睛里寒气彻骨的冷光。
高景轩家住的是独院，很少和邻居街坊来往，尤其是将生意交给别人打理，他每年只拿分红后，他就过着深居简出，和外界断绝了一切来往，过着很闭塞的生活。高婉姝母亲去世后，他没有再续弦，他怕委屈了女儿，想等女儿长大成人再考虑这个问题。
前些日子，高婉姝回家看望父亲，说同学参加了一个国民政府的一个组织，很多同学都参加了，她吞吞吐吐地表示自己也想参加，只是放心不下父亲。高景轩当即表示支持：“应该参加，你不用考虑我，我身子骨还硬朗，你奶奶有我照顾，你放心去，能为国家出力这是好事儿。姝儿，我那姑爷怎么样？”
“他要忙家里面的生意，不过我们俩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一起参加，他也想为国家出点力。”
高景轩大声赞同：“好！这才是我姑父，有志气。”
高婉姝仔细斟酌着措辞：“爹，您知道，我的同学正在联系，一旦安排好可能会长时间不能和家里联系，到时候我也许来不及您告别，您。。。您不会怨我吧？”
“不会！你们干的是救国救民的大事，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有机会就赶紧参加，越快越好。”
高婉姝临走时神色暗然地拥抱了父亲：“爹，一旦我不回家了，就说明我已经走了，您不要着急，多保重！”这是高婉姝执行暗杀行动的前一天。
高林是从内部得知的消息，高婉姝暗杀要人最终还是上了报纸，高家的佣人把高景轩瞒得死死的。可能是这一带的巡逻的警察也良心发现，悄悄地扣下高婉姝死在监狱的消息。
高林踌躇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高景轩，虽然此举严重违反地下工作的纪律，但高林却顾不上了，他实在是找不到那男学生，只能是借探望高父打听那男学生的消息。
高林借着巡逻之机，来到高景轩的住处，打量了四周确信这里无人监视，他才走上台阶叩响院门。高家的佣人打开院门，一见是个警察便惊慌地要说什么，高林轻声地说道：“婶子，您放心，我只是来看看高伯伯，不会说什么。”
开门的中年妇女沉思了下，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家老爷正在喂鸟儿呢，这位警爷真的不会乱说什么？”
高林点点头，面带可亲的笑容：“我也姓高，说起来我和高老爷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只是来探望下，我和高小姐是校友，我也是燕大毕业的。婶子贵姓？”
王妈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姓王，这位警爷您说话留神点儿。我这里谢谢您了！”
高景轩正站在葡萄架下喂鸟儿，一对黄鸟儿在笼子里上蹿上跳的，欢实得很，看起来高老爷今天心情不错，一见是位警察进来，他大声地打招呼：“这位警爷找我有何事？”
高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说道：“伯父，我和高小姐是校友，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您的，顺便再认认家门。”
高景轩说话中气十足：“来来来，坐这儿，王妈，给这位高警官上茶。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你们都是忙大事业的，不用把心思都放我这儿，要是看见姝儿就告诉让她放心，他爹吃得饱、睡得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哈哈。。。”
高林强装出笑脸：“是是是，伯父所言极是，高小姐走之前有交待，让我没事过来替她瞧瞧，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让家里的人去警局找我。”高林有点怕他提高婉姝，可最后还是提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赶紧扯开话题。
高林有点慌乱，想了想才问道：“伯父，听说。。。我听说高小姐参加了一个什么组织，这事。。。这事您知道吗？我来就是想问问。。。”
“嘘！”高景轩把食指放在嘴上，“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高警官，说起来咱们头次见面，本来不能跟你说这些的，可瞧在你来看我的份上，我跟你说实话，我家姝儿可能是走了。”
“走了？”高林大惊，他有些怀疑高景轩已经知道了他女儿死掉的消息，感觉老爷子的神经有些不太正常。
“伯父，您。。。说她走了？”
高景轩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是她爹，姝儿去哪儿当然会跟我说，告诉你吧，姝儿跟几个同学是参加了组织。好啊！年轻人就是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志气，他们是去救国救民去了。哎，对了，高警官，你都知道这些，你怎么没走？她没跟你说？这可不应该呀，你不是和我女儿校友？”
高林感觉眼泪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困难地说：“我知道，我。。。我今天是来求您的，我也想走，可上面的人想让我留下。。。我想求您帮忙让您姑爷替我说句话。。。最好是能先让我和您姑爷见上一面。”
高景轩疑惑地问道：“你和我姑爷应该是总能见到面吧，还用求我？”
“说实话，我和您女儿一共才见了两面，您姑爷根本没见过我这个人。在组织里，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您姑爷应该不可能会记得我的，所以我才想让您帮忙引见下的。”
“你不会是。。。”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伯父您想啊，我要是想来套话抓人，也不可能穿这一身来的，请您一定放心，我真的是只是想和他见见面。”
高景轩有些感慨地说：“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吧，我姑爷一旦来看我，我到时会让家里人去通知你的。”
“伯父，谢谢您了，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有事您就吩咐。”走出高家的小院，当高林确定高景轩没有跟出来，他还是没有忍住落下了眼泪。
他哭是因为想起高婉姝的惨状，她竟然被活活电死的，简直是令人发指。高林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挺过之前那些酷刑的，这需要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每当想起这些，高林还是会禁不住浑身颤抖，他突然感到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面对如此残暴的敌人，女人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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