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布来特睁开眼睛。进入视野的是一片黝黑的岩石，他现在正在一个岩洞里面。
他翻身坐起，记忆慢慢地在头脑里面恢复，头一阵子身体痛得直颤抖，但是此刻却没有任何不良的感觉。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的伤就已经被彻底治愈了。但是肉体上的伤和精神上的打击并没有联系之处，他此刻脸色发灰，样子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
白袍魔法师开始观察四周，然后他发现一个全身包裹在钢铁中的男人正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你好……”一段沉默后，布来特首先开口了。脑子中的残存的模糊记忆中，似乎就是这个男人把他从那头公牛手中救走的。不管怎么说，他都要稍微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可那个人一动不动，简直就和石头一样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你好！谢谢你……”布来特走到那个怪人面前再次道谢，但是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那双眸子里毫无神采，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生机——这眼睛绝对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它只可能属于雕像或者尸体。
布来特在惊讶中轻轻地推了一下对方，那个身体马上应手而倒，铁甲撞击岩石发出响亮的声音——这个家伙只是在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中保持站立的姿势，只要一点点的外力，他就像用积木搭成的假人一样整个垮掉。
布来特讶然后退，随后传来的声音让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尊者出现在他身后。
“你醒了？布来特！”尊者的语气和往常一样，还是一只被关在盒子里面的青蛙叫，但是依然可以从这声音中听出一点点不同于平常的气息。
“尊者……”
那个妖魔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布来特就看到那个倒地的铁傀儡迅捷地站了起来，重新恢复刚才那种笔挺站立的姿势。
“你很幸运！”尊者发出笑声，但是怪异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是不是有讽刺的味道，“我正好赶到！在你被你那个同学用任何魔法开始攻击以前。”
“……”布来特正打算说话，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就先被尊者打断了。
“不过这样才好，如果你杀了他的话，我的计划就泡汤了！……哈哈哈哈！”
布来特默默地听着对方得意的笑声，但是心中的恐惧感却更深了一层。这个妖魔让他无法看透，他根本不知道尊者想要什么，或者想干什么。
“其实你并不是在力量上输给他。”尊者在停止那种大笑后，转变成一种略微带有轻蔑意味的轻笑，“你从头到脚都是自己无聊地消耗魔力，直到自己终于负荷不了倒下。”
“什么……”布来特的声音发出一半就被对方再次打断了。
“你中了他的幻术了。”尊者轻声地对他这样说，“从战斗一开始，你施展魔法的目标就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所以无论你用多少力量，都不可能打倒他。”
“啊……”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干正事吧！”尊者的笑声停下，恢复了常态。现在布来特可以感觉到他声音中那种异样了，那是喜悦，布来特从来没有从这个妖魔的声音中听到过这种强烈的喜悦味道。
“正事？”
“是啊……去参见我们尊贵的维克多陛下吧！”
两个人出现在皇帝的寝室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皇帝的寝室四壁都笼罩着厚厚的窗帘和挂幕，但是却很亮，这光源就来自他正捧在手中的那个发出强烈光芒的宝石。
维克多正在用百看不厌的姿态欣赏这每天都看的神器，也许自从儿子死后，这个宝石就成了他最大的慰籍了，所以宝石对他的吸引和控制比一般人更深，更强烈。
“尊者？布来特？”皇帝发现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他赶紧把宝石往身边一藏，“你们来干什么？”
“我想要一个东西！”尊者不紧不慢地说，同时弯腰略微行礼，但是眼睛则盯着这个热情和风采都在与日俱减的皇帝。
“我想要陛下家族世代保存的‘龙之契约’，也就是人类对龙族最后的约束。”
“龙之契约？”维克多的表情好像是被人正面刺上一刀，但是他马上就让自己的脸恢复正常——可惜这个明显的变化连布来特都隐瞒不过。
“没有这种东西的！”
“哦？那么就算了，我先告辞了！”尊者又弯了一下身体，他的声音中没有杀意，但是在他直起腰的时候皇帝的身体已经滚下床来，摔倒在地了。
“你已经没有用了，就和那个法散一样！”尊者冷冷地说着，声音让一边的布来特不寒而栗。妖魔从自己那巨大的黑袍下面掏出了一个本本，然后打开。现在可以看清楚这正是落在他手里的那本魔法书——尊者一边看着里面，手同时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个复杂的符号，白色的魔法能量顺着他的爪尖流出，在极其短的时间里，一个魔法阵就出现在这个房间里面。
“我想要的，都可以直接从你的脑子里面读出来！而我想让你做的，已经没有必要了！哈哈哈哈！”
难听致极的笑声在这个房间里面回荡，布来特畏缩地躲在角落里面，看着这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一幕。最后，他干脆转过头看着墙壁，但是耳朵却不争气地传来正在发出的声音，人类的头盖骨被打开，脑子被挖出的声音。
治疗师们拉起大司祭软弱无力的身体，让她可以坐着面对这几个客人。
“哎呀，真抱歉，只能这样了，我的身体连动都动不了！”欧妮笑着面对这五个人——老洛克和贝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她的语气非常轻松，但是面前五个人都知道的是，大司祭因为中了剧毒，所以保持昏死的状态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一年时间不吃不喝不动。
“我真的没有想到法散居然这么狠！居然把毒液淋在我衣服上，让我的身体不停地遭到腐蚀，即使治疗术也不顶事啊！不过也只能这样做，他也是治疗师，当然知道普通的下毒方法是药不倒我的！”
“您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呢？”金小心翼翼地开口。昨天，大司祭附身在爱尔娜身上揭露了事实的真相后，治疗师们马上打开了那扇门，换下了她身上那带着剧毒的衣服，而且帮助她中和毒素。不过只一个晚上的时间，身体还谈不上怎么恢复，大司祭就急着要见他们几个了。面对这样一位有地位的人，魔法师有些惶恐。
“什么吩咐？啊……”大司祭略微有些惊奇，然后就开始咯咯地笑起来，“也没有什么吩咐啦，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你们几个而已。我用女神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僵化，不被毒药彻底腐蚀，但是这样让我也只能无聊地躺着。所以我就把意志和爱尔娜联结起来，让自己能多少有些事情做做！所以我知道了你们几个。现在想好好看看而已！就这样！”
“用意志和爱尔娜联结起来！”金喊出了声，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啊，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魔法——治疗师严格的说也算是魔法师的一个分支，能做到那种地步。而且不仅是联结，还可以操纵爱尔娜的身体，这怎么可能？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啊……妈妈，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附在神殿某个人身上，让法散老师……法散的计划无法得逞？”爱尔娜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那样有什么好玩的呢？神殿里面这么无聊！还不如看看法散到底想干什么！而且这样还可以看看我的女儿有没有遇人不淑……”
“妈妈！”爱尔娜大声打断了养母的话。
“骗——你——的！”欧妮大笑起来，虽然因为身体衰弱而显得底气不足，“……不是我不想，是不能！我只能和你建立这种精神上的联结，爱尔娜。而且，没有从你身上获得力量的话，我根本维持不下去啊……除了你外，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躯体……”
大司祭的声音转低，然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呀，不行了，身体吃不消了，不能继续接待各位了……各位，多谢你们一直照顾爱尔娜！这孩子脾气不好，又骄傲又任性，谢谢你们能一直容忍她。还有，列夫啊，可要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哦！”
四双怀疑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毫无准备的列夫身上，让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起来。
五个人走出大司祭的房间。
“贝贝到底去哪里了？”为了转移话题，他马上提起这个事实。老洛克的失踪倒没有什么，这套把戏他已经不知道使用过几次了，但是贝贝，那个小女孩，怎么会一下子就找不到了呢？地底的那个废墟里已经被治疗师们找了好多次，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可是实际上大家也不是很担心，毕竟有老洛克在，很可能是他带走了那个小丫头。
“大家有没有觉得奇怪？”魏突然开口，“贝贝的出现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她身上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
“没有啊！”贝汉回想小丫头的行为，觉得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可是，除了她突然出现有些奇怪外——这个和她上一次和他们见面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变化啊。
“有某种力量在守护她！”魏这样说道，这是他本能的感觉，就如同野兽看到其他动物就本能的知道那是猎物还是强敌，即使从来没有见过也一样。魏本能的从贝贝身上感觉到危险，虽然这种感觉很淡。
“我看不出来！”金也搭上了腔。贝贝的感觉和上次一样，但是那条幼龙有些怪异。上次记得宝宝非常喜欢发光的东西，但是这次看到老洛克手中那个发光的宝石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它长大了的缘故。
魏不再说话了。大家在沉默中走完了剩下的路，各自回到房间去了。现在是最后的一段时光了，在离开神殿后，他们就不再是一个团体了，各自向各自的方向前进。
爱尔娜走出自己的房间。夜色已经很深了，但是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和她血液的深处潜伏的东西在互相呼唤，让她根本睡不着。在让睡意光临的努力终告失败后，她干脆爬起来，走到外面。
爱尔娜随意地在神殿中漫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出神殿的大门。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去休息了，只剩下一个挡在路上的石碑告诉进来者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她有些茫然地走下那长长的台阶。下面是一片小广场，中间竖立着那个新的仕女雕像。
“爱尔娜姐姐！”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爱尔娜抬头，看到坐在崭新仕女像肩上的贝贝的身影。
月光从贝贝的头顶洒下，让她乌黑的短发反射着有些发蓝的光泽。她白哲的肌肤现在看起来更加细致，那张本来稚气的脸现在却毫无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童稚，而是一种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魅惑。此刻的贝贝就如同一个超脱这个凡世的精灵一样，散发出无法形容的，一种诱惑的美。
“贝贝？你……”爱尔娜清楚地感觉到此刻的贝贝并不同平常，她身上有某种和以前不同的东西，但又说不出来，因为这纯粹是一种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感觉。
“是我！”贝贝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从这高高的雕像上跳下，她的身体下落的过程简直像蝴蝶，华丽而轻盈。
“你怎么在这里？”爱尔娜问，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来寻觅另外一半的！”贝贝这么说，“但是现在我相信你就是！”
“另外一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可能打破这世间现有平衡的力量已经出现，为了维持生与死，也就是这世界上最基础的平衡不变，生和死必须同时加强自身的力量，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贝贝自顾自地说，她的脸保持着那种甜甜的笑，但是爱尔娜在她的目光下又退了一步。
“你……在说什么啊！”爱尔娜惊讶地说。
“爱尔娜姐姐，你现在必须使用全部的力量——不然，就会死哦！”
黑色的阴影从贝贝的身体中发出，在爱尔娜来得及逃脱前就笼罩住了她。死亡的力量冲上来，无情扼住治疗师的身体。
四周是一片黑暗，没有上下左右，仿佛是在无底的深渊中保持下落。全身都虚飘飘的，既感觉不到身体外面是什么，也感觉不到身体里面有什么，只有一片虚无，完全的虚无。但是在这虚无中却蕴涵着力量，不停地挤压那连存在都无法确定的身体，压力，压力，还是压力，仿佛要挤爆这身体，但是却不知道这空虚的身体还有什么可维持的，为何要维持……这就是死亡！一切归入那总体的脉搏，抹消个体存在的痕迹，什么都不会留下……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心中突然腾起一个声音，刹那间，身体中不再是空虚，重充满了力量！力量爆发出来开始填充着虚无的外部，不停地喷发出去，似乎要把这整个空虚填满，向这个总体证明自己的存在！
那种感觉褪去，爱尔娜发现自己正跪在地面上，大口地喘气。
“哎呀，爱尔娜姐姐，你做得很好嘛！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你确实是另外一半！看来俅卡挑选了你做下一任的大司祭。”贝贝的声音又响起来，爱尔娜勉强抬起头，看着贝贝的脸。
“你……到底是……”
“我是贝贝，现在是冥王的司祭，就和你是俅卡的司祭一样！爱尔娜姐姐！”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变乱的时代已经到来了！”贝贝看着爱尔娜的脸，笑容丝毫未改变，“即将出现很多的战争，杀戮，死亡……所以我和你就出现了。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这一切，免得失去控制！冥王挑选了我，俅卡挑选了你……就这么简单！”贝贝抬起头，看着天上闪烁的群星，“在即将到来的未来，俅卡的力量将大大增强，复活之法再也不是只有一两个人可以使用的技术。而冥王的力量也将相对加大，我也会极力的增加死亡的眷属。”
贝贝的脚下出现一圈发光的文字，她的身体接着就消失在空气中。
“对了，爱尔娜姐姐，不要介入无关的纷争……如果你打破了平衡，那我只有再次扭转这个平衡……如果那样的话，我们都不会高兴的哦！”贝贝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在爱尔娜的面前，只有这最后一句话在空气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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