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只汪
杨夏上飞机前给胡桃发了短信，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
转念一想，比起失望更多的是怕吵醒胡桃睡觉，干脆也没有再发。
直到下飞机，他看了下快到中午的时间，满心欢喜地拿出手机给胡桃打电话。
然而。
电话没有接通。
拨打了三四次，还是只收到冰冷的提示音。
杨夏有些不解，胡桃虽然宅但并不代表她懒。
除了不怎么爱出门以外，胡桃其实在很多时候作息都很正常，连写文的时间都会按时按点，很少会睡到中午……
挂了电话，杨夏坐上了出租。
报出了目的地，他又忍不住再三拨打那个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的影响，他总是很讨厌和胡桃失联的感觉。
那会让他不安。
而这个不安在胡桃门前达到了顶端。
没有人开门？
他把行李箱靠在墙壁上，不知所措又敲了敲门。
“胡桃你在吗？”
没有回应。
整个楼道安静地让人害怕。
半晌后。
杨夏情绪渐渐才平静了一会儿，安慰自己也许胡桃是出门有事了。
他拿出手机给胡桃的微信留言，希望她能第一时间能看到他的消息。
*
屋子漆黑，明明是正午却看不到一丝光线。
胡桃从床上光着脚下来，地板带着初秋的冰凉，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蹲在地上捡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里有很多消息。
有编辑的，有简妙阳的，都是在安抚她。
……当然也有杨夏的，问她起了吗，去哪了，在不在家。
都是将近5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胡桃谁也没回复，反而是又重新点开微博。
微博里的@和私信还有评论更多。
消息像是没有尽头的暴风雨，直冲她席卷而来。
胡桃半蹲着身子，逐条看去。
——请作者出来解释一下。
——抄袭太恶劣了吧？
——车祸现场！
——支持维权，话说这个作者也太优秀了吧，居然抄出版书？
——卧槽我还很喜欢这个作者的，不是吧？
——抄袭不能忍，人品问题了。
……
胡桃有些晃神。
像是承受不住这些话，她的脊背弯了弯。
身体几乎蜷成了一个虾米。
她想说些什么，替自己辩白。
她连别人口中的出版书都没有看过，却一夕之间被纷至沓来的骂声淹没。
还没有开口，就被定了罪。
她不甘心。
咬了咬牙，胡桃克制不住地找到那个证明她抄袭的调色盘，并转发。
@桃子V：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作品是什么，我这篇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独立完成的。
可是随后而来的不是理解，而是更多的质疑。
——什么鬼，调色盘里那么明显的重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抄袭的？
——请作者在写文时也锻炼一下自己的说话水平吧。
——哈哈这是要洗白吗？
——哇塞，你以为读者是傻子吗？自欺欺人也是够了。
……
胡桃完全不敢相信。
这些口口声声要讨个公道的人里面，居然有很多ID都很眼熟，甚至是以前在她微博下与她互动频繁的读者。
脑袋铛铛作响。
乱成一片。
这时，她才感觉蹲久了腿麻。
跌跌撞撞起身，神情恍惚地往外走。
刚踏出紧闭的卧室，就听到当当当的砸门声。
——当当当。
她没动，不管是谁，都不想开。
那声音停了一下，她以为对方放弃时。
——当当当，又响了起来。
胡桃皱眉。
声音很快又消失了，然后如此反复。
很规律，保持一个频率一直在响。
不知道是第几次，胡桃终于忍不住了。
在当当当的声音再次消失后，直接走过去，把门拉开。
刚要张口大骂烦不烦，却一下子在看到对方的时候，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门旁的墙壁处，有一个人影缩在那里，像是没料到会突然有人开门，他仰着脸看过来，神情带着几分惊愕。
那惊愕一闪而过，那人立马一脸喜悦地蹦起来，扑过来直接把她牢牢抱住。
急促的呼吸吹拂在耳旁。
胡桃听到杨夏松了一口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家啊，吓死我了。”
腰间的手楼的很紧，胡桃埋在他的肩膀处，冰冷的脸一下子就被他的体温暖了回来。
她抓住他后背的衣摆，咬了咬唇没说话。
“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怎么不回，我好担心你啊。”杨夏用下巴蹭了蹭胡桃的头顶，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放了下来。
“是刚睡醒吗？吃过饭了吗？不会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吧？不然我把行李放一下，我们出去吃吧，当是庆祝我回来。”杨夏感觉到她抓紧了自己的后背，比以往用的力气要大很多。
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胡桃，她整个人一颤。
杨夏这才发现她有点不对——
他“恩？”了一声，低头看去，就看到胡桃的脸惨白，嘴唇也被咬的发青。
杨夏愣了愣，随即撑住胡桃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捞出来。
皱眉：“怎么了？”
胡桃心里憋得厉害，恍然想到什么，沙哑道：“……你，你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
杨夏垂下眼眸，仔细观察她，不怎么在意的说：“没什么，就一会儿，我没等多久。”
“骗人。”胡桃小声喃喃。
她是知道的，他的下机时间。
她昨晚刻意查了，就是为了去机场接他。
还起了个大早，但——
“好了，抱抱。”杨夏打断她的话，又重新揽住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低落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他只能这样安抚她。
胡桃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睛一酸。
脑子里一边是那些破事，一边又是杨夏风尘仆仆在外面等了她这么久的震撼，那些小脾气小情绪被她努力压下。
被拉进了屋时，她终于开了口：“杨夏。”
杨夏嗯了一声，回头看她。
却看到胡桃眼睛红彤彤的，露了个难看的笑脸。
她眨了眨眼道：“杨夏，他们说我抄袭——”
杨夏定定的，浑身僵住，瞬间瞪大了眼。
什么？抄袭？
是他知道的，那个抄袭吗？
可是，上一世这个事不是三年后才爆发吗！
三年后——抄袭——自杀。
一串词在脑海里发生连锁反应，被串接在一起。
杨夏忽然像是绷紧的弦，全身上下都在颤栗。
紧张地看着胡桃，他想说点什么，神色比胡桃还要惶恐。
胡桃黯淡无光的眼盯着他：“我没有。”
语气仿佛轻的要飘了起来：“我没有抄袭，我——”
杨夏的手有些颤抖，握了握拳头，再展开，做了个深呼吸，他舔了舔唇，声音高昂打断她的话：“你当然没有！！！”
胡桃被他激动的情绪带的一愣。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谁都没说话。
杨夏这才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了，长长呼出一口气。
许久，杨夏弯腰靠在她的肩上，柔软的黑色头发滑落，贴在她的脖颈上带起一阵冰凉和痒意。
他低声道：“我相信你没有，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要乱想好不好？”
胡桃目光一侧，想要看看他，却被头发挡住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
杨夏的声音里全是脆弱和祈求。
没听到胡桃的回答，杨夏心里的慌乱如杂草一样疯长，他故作镇定重复了一遍：“好不好？”
胡桃这才点点头：“好。”
答应后，胡桃捏了捏他的衣服，有些疑惑：“是在外面等久了吗？你好像在发抖，是不是冷着了？”
“唔。”杨夏闷闷应了一声，闭上眼遮住眼里汹涌的波澜，很自然地弯唇笑了笑：“当然是因为冷的啊，我的女朋友有了这么大的事，却不是第一时间找我——我心冷嘛。”
“为了让我暖和，你再抱抱我吧！”
他对着她脖颈呼出一口气，语音轻软地说。
胡桃禁不住被逗笑，揉了揉他的发丝。
心情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突然有些好奇：“你这次回老家，也有对你妈这样撒娇吗？”
杨夏微微抬起头，表情一本正经：“这不叫撒娇。”
胡桃略感诧异，这还不算是吗？
就看到他忽然侧过头在她脸庞亲了一口，发出了一声‘啵’的脆响。
软软的唇缓缓移开，那双眼睛绽放出细碎的光芒。
“这才是。”
“……”她也是信了他的邪。
*
最后，午饭点了外卖，杨夏说什么也不再拉着她出去吃饭，反而一刻不停地守在她身边，到了晚上居然轰也轰不走。
还是趁着杨父杨母给杨夏打电话时，胡桃才把他赶了出去，临走前他还顺走了一把她家的备用钥匙。
胡桃的笑脸在杨夏一走就垮了下来。
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问题不能不解决，她在杨夏身上汲取到的安慰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作用，她回身拨通编辑的电话，被搁置了近一天的事，她总算鼓起勇气去面对了。
“胡桃，你抄袭的这个事，没有那么简单。”
编辑在得到了胡桃的回应时松了口气，她就怕胡桃不和她商量自作主张做些事，让情况变得更糟，这种被一面黑的事是解释不清的，除非有确实的证据。
“我知道他们说你抄袭的出版书是哪个杂志商的吗？”
胡桃叹口气：“新夏的。”
她当然没有忘记简妙阳告诉她的信息。
“既然你也知道，那我就直说了，那个出版书我去买了一本，确实和你的书重合率极高，不只是设定的问题，而是文字几乎有一模一样的情况。”
“胡桃，如果不是你抄它，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胡桃肯定道：“是它抄我。”
编辑应声：“确实只有这个结果了，你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胡桃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脑中浮现出那次和新夏主编的那次见面，一闪而过的细节让她理清了思路，“当时，我有带我修改过30%的打印稿给那位主编看。”
编辑惊讶：“你是怀疑那位主编？”
胡桃提醒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她没有签下我，反而是转头签了个新人作者。”
编辑沉吟片刻，“你觉得是她把你的稿子内容泄露给新人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然也太巧了，我那个文章并不出名，也不值得人去抄袭……但也因为不出名，看得人不多，才更容易被选择作为抄袭的对象不是吗？”
正因为她那时还没有多少名声，现在也没有足够庞大的粉丝支持，所以连维权的声音都容易被吞没，才会被这样颠倒黑白，轻而易举被舆论误导——导致没有人相信她。
胡桃想了想，继续道：“估计她们也没想到，我会把这个文章又大修到60%重新发表了，并且还火了，被不知情的新夏杂志粉丝们注意到，就给闹大了。”
编辑倒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新夏杂志这个出版商后台硬年份久，确实要比你一个小粉红有实力多了，这件事应该不好解决。”
胡桃苦笑：“恩，我以前是看中新夏杂志的读者众多，才经过你联系后赶紧拿着打印稿去找对方了。现在想来，被新夏捧出来的作者，哪怕只是个新人作者，也会比我的支持者多多了。”
所以——她百口莫辩背上这个黑锅好像也不奇怪。
胳膊怎么会拧的动大腿，而且在这个网民爆炸的大数据时代，人们比起真相更相信谣言，谁会仔仔细细去核实那些真真假假，还不是谁的嗓音大、形象好就更容易站在赢的那一方？
每个人只看到被揭露的冰山一角，便都觉得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那一方，对着他们心中的‘坏人’当然是毫不留情。这也是网络暴力如此可怕的原因，在讨伐一个‘坏人’时，没人会顾忌‘坏人’的心情和处境。
现在的重点是，她要怎么证明她的清白，怎么才能让大家愿意倾听她的声音，而不是一说话就被挑刺被攻击。
偏偏对方的出版书是在她全文大修之前就上架了，加上她锁了旧文，不知情的人一看，都认为她是看了那本书后才写出这个作品走红的，现在一片倒的局势也很不利于她……
她抿了抿唇，怎么也无法认同自己的心血被全盘否定。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挣扎一次！
“编辑，不然你把我以前那个没改动过的旧文解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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