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没等徐文婉闲玩几日，缓过一口气，大姨母又上门了。
听说那刘秀才游学已经回家了，而且是满口应承了相看之事，所以时间就定在月底。
到时为免尴尬，刘秀才要跟几位同窗一起过来，以求见旧同窗徐文翰的名义上门来。
临近前一日，家里将正堂打扫干净，连顶上角落的灰尘都擦拭得一干二净。
原本摆在堂中是雕贝的屏风，往前移了移，屏风两侧往后院去的小门挂上厚厚的帘子。
其实是方便妇人家躲在布帏后看人。
那天的柳秀才会在腰间挂一个小福袋，那福袋原本是徐文婉外祖刘石舟的。
可见刘石舟对这门亲事也极为看重，一门心思想要促成。
翌日一早，刘氏便赶到徐文婉的闺房，催促着莲蕊和小荷赶紧给大小姐梳妆打扮。
大冷的天，徐文婉被扯出被窝，着实不情愿。
“反正又不是我去相看，打扮给谁看啊。”
她懒得打扮，只让莲蕊她们随便梳个头。
“听说来了来了，已经到正堂了。”翠芬婶急匆地赶进来，也顾不得行礼。
刘氏忙拉了徐文婉便往正堂那边过去。
正堂布帏处，大伯母和那三个堂妹早等在那里，都是一脸的兴奋。
徐家正堂，徐海寿和徐涛林分坐在堂中八仙桌两侧。
堂中右侧一排坐了五个做书生打扮的年青人，正在喝茶。
除了最初的寒暄之外，徐涛林的眼睛立刻盯上坐在右侧上首位置的年轻人。
这书生穿着一件蔟新枣红色黑边交领棉袍，脚上鞋子似乎也是新制的。
在其腰间挂着一个大红刻丝绣金线福字福袋。
徐涛林平生既畏惧又敬重自己的老丈人。
那老爷子腰间便挂了一个用来装烟丝的福袋，与这书生的如出一辙。
再看这年轻人五官端正，面容俊朗，通身的书卷气，坐在一群其貌不扬的年青人当中，更显得卓尔不凡。
他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岳父大人赞同的事情，绝不会有错的。
就象内人所说的，这年轻人有才有貌，趁着文翰做官，可借机在安固县给安排一个差事。
一来可就近照顾提携，二来还可准备来年的科举。
等文婉出嫁之时，嫁妆多给置办一点，如何过不好。
要说嫁妆，那可是文婉七八岁时，她娘就开始准备了。
这几年一点点攒起来，当时说给杨晋溪的时候，还生怕杨家嫌弃，特意多备了些。
如今若嫁给这刘秀才，绝计是够了。
这时，徐文翰满面笑容的来到堂上，一袭湖蓝色的棉袍衬得他格外精神，纵然消瘦异常，今日看起来状态极佳。
他一来，这些书生纷纷站起来，给徐文翰见礼。
徐文翰笑道：“大家快快请坐，不必拘礼。今日咱们只论同窗之谊，这可多少年没见了……以前在横阳县县学读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其中一位身形富态的书生笑道：“既然都这样说，那我可不客气了，就再称呼你一声萱峰老弟了。”
徐文翰笑道，“伯远兄，本该如此。”
原本几位神情都很紧张，此时皆松了一口气。
论起来，徐文翰年纪最小，却是他们同窗之中，最出类拨翠的。
如今一朝高中，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同一而论的人物了。
虽然说，他们几人身上都有秀才功名，可秀才和进士，那是天差地别。
若非刘宗斌极力相邀，众人也不想攀这个高枝。
“萱峰老弟，你高中那会儿，在文庙举行祭礼时，我可见过你，没这么瘦啊？难道说做官都是这么辛苦？”
徐文翰笑道：“大概有些水土不服。在家休息一阵子便好，无碍的。”
在座之中，属刘宗斌最为紧张。
今天所有的人都是陪客，只有他才是正主。
其他人不知道他今日上门的原因，都只道是来见徐文翰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踏亲而来。
今日特意穿了新衣，还被这几个同窗打趣了半天。
徐文翰笑道：“听说前几日，你们去游学了？”
其他几个愕然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刘宗斌笑道：“前段时间，我们几个应了沈立文的邀约，去了永宁县的雁山书院。”
徐文翰愕然。
“你们去了雁山书院，那里离安固县不远。”
其中一人连连叹道：“我们都知道，本想去看你的，可惜正赶上永宁县戒严，好几日都只进不出，把我们几个困在雁山书院赏了数日的桃花。”
徐文翰想到文婉跟他说的盖竹山凶徒一事，又说事关海防战争，事态极为严峻。
徐文翰道：“永宁县正在追捕一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你们既然回来，想必那犯人已经抓获。”
几位学子纷纷摇头。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大家都怕离不开，能出去自然第一时间回来了。你们说巧不巧，若我们再去安固县看萱峰，估计怕是遇不上。我们急吼吼地回来，便立时见上面了。”
众人连连称是，都说此事巧极。
徐文翰突然笑道：“那沈立文还在雁山书院读书啊？”
三四年前，他去雁山书院也是沈立文极力邀他去的，如今又邀了他们，可见沈立文还在雁山苦读。
刘宗斌微笑道：“他去年又失利，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死守书院苦读了。既然永宁县和安固县很近，还以为萱峰会去雁山书院看望沈立文。”
“……刚上任事务太过繁忙，以后有空真要好好会会他。”
这话徐文翰说的有多不自在，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氏揭开帘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拉着徐文婉，推她往布帏缝前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瞧，那年轻人很不错啊。”
徐文婉在帘后听到雁山书院的时候，心中一动，这才忍不住凑上眼。
刘秀才长的倒不错，谈吐气质也很好。
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性估计也不会太差。
这样一看，倒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徐文婉听到众人说到雁山的十月桃花，不禁想到一些事。
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十月桃花，被梁英郡耍得团团转，露馅彻底。
可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有趣得紧，唇边不由自主便浮上一抹浅笑。
刘氏见文婉脸上露出笑意，便误以为女儿是中意了。
忙低声道：“你外祖父绝不会乱牵线的，而且刘家也算知根知底的人家……文婉，要不就这样定下来了？”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恳求与深深的期盼。
一旁的大伯母也压低了声音劝道：“文婉啊，你前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再拖下去，可就嫁不出去了。难道你真的想年纪大了，让官府的人随便给配人，还是想给别人做妾啊！”
刘氏翻白眼，这“做妾做妾”的，不要老挂嘴头上行不行啊。
可这回文婉大伯母说的却是这个理，也就没反驳了。
真要这样下去，指不定要给谁做妾了。
徐文婉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心头五味杂陈。
大堂之上，就在众人皆大欢喜之际，守门的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鎏金贴子，叫道：“大老爷二老爷，门外来了客人，说是来求见徐大人的。这是他给的拜贴——”
整个徐家，就那么一个徐大人。
徐文翰看看众人，接过拜贴。
他盯着上面，眉头紧蹙，反复读了好几遍，半晌才反应过来。
徐涛林看他脸色怪异，忙问道：“怎么了？谁来了？”
这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求见不行，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要不，让他改日再来吧。”徐涛林觉得八成又是附近村镇的乡绅来求见。
徐文翰站起身，忙道：“爹，来者是贵客。大家请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将拜贴收好，便跟着小厮朝门外走去。
众人皆是惊疑不定，纷纷看向堂上两位长者。
能让徐大人亲自出门迎接的人，能算得上是贵客的，自然是官场中人。
那他们是不是该告辞了？
可是他们既是来见徐文翰的，话还没说几句，就算要告辞，也得当徐文翰的面告辞才合礼数。
几个书生只能局促不安地等待着。
布帏之后，刘氏奇怪道：“文翰怎么出去了？这会子又有谁上门来？”
文婉的婚事诸多的波折，可千万不能再生波澜。
徐文翰匆匆绕过石刻照屏，往大门口赶。
一路心想着，永宁县梁县令梁英郡怎么会来芳岙村找他？
论起来，三四年前，在雁山书院他们也只一面之缘而已。
不过，永宁县和安固县是邻县，之前文婉便说两县因公事多有交集。
这万一被他瞧出徐文翰有所不同，那该怎么办啊？
心中不由的忐忑起来。
只见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身披着雪白的皮裘斗篷，正背着手打量徐宅两侧的门联。
其他的三个随从都垂手立于一旁，身着打扮亦是不俗。
徐文翰一走出来，那人也转过脸来，两两相视。
徐文翰抱拳拱手，忙道：“不知梁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梁英郡盯着徐文翰消瘦的面庞，打量了好半晌，才终于笑道：“徐大人一月不见，你瘦了许多。”
徐文翰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波澜汹涌。
他现在的模样与文婉相差太大，明眼人哪个瞧不出来。
可梁英郡这样说，便已经表明态度。
三年之前，他除了会读书之外，见识却极为浅薄。
应了沈丛文的邀约，到了雁山书院，听那些学子闲谈，说到越州梁英郡如何如何自持出身高贵，如何如何傲慢无礼。
又听说，梁英郡是雁山书院有名的才子，在越州乃至京都也颇有名声。
他自持才华，竟跑去对梁英郡一通高谈阔论。
现在想想，都替自己脸红。
人的出身不能更改，不能选择……那个时候，大家心里头恐怕都是极妒忌梁英郡的。
徐文翰忙侧过身，“梁大人若不嫌弃，还请家里稍坐？
梁英郡含笑道：“徐大人何故如此生疏？之前同游雁山时，徐大人曾说过要一尽地主之谊，本县左右闲着无事，便来东嘉府游玩一番，你该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呢？！梁大人能来，这是东嘉府之幸，请都请不来，外面风大，快请进。”
徐文翰心道，姐跟梁英郡私交有这么深么？
这都成什么了？
胜峰上前将梁英郡身上的貂裘解下，搭在手上。
其他两人手里分别提了礼盒，一行人跟着徐文翰一同踏入徐家大宅。
梁英郡看到天井当中的石刻照屏，“我看你们村口的碑文，你家祖上曾是前朝的吏部尚书？”
徐文翰便道：“确实如此，徐家宗谱上记载，先祖是在任吏部尚书时过世的，村里祠堂那边还有前朝皇帝下旨为祖上造的墓茔。”
梁英郡扔下公务，离开素有寰中绝胜的雁山，在寒冬腊月之际，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游山玩水？
真的只是游山玩水？
永宁县之前方才戒严，这几日工夫便是闲来无事了？
他们一到大堂之上，徐家两位老爷和等在堂上的五位秀才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帘后的徐文婉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
……梁英郡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他真的陪柳齐岭来梅溪书院？
或者是那个巡按真给他做媒，梁英郡来横阳县也是踏亲来着？
梁英郡一身淡紫遍洒银线刻丝锦缎棉袍，腰束丝绦依旧悬挂那块白玉腰牌。
这通身气派，完全大家公子的气度，与往日的大而化之的形象大相径庭。
徐文翰忙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栝州府永宁县县令梁大人，这位是我的大伯父，这位是家父，这几位是我在县学就读时的同窗，今日特来述旧的。”
梁英郡先是见两位长辈见礼，对几位书生点头示意。
他朝身后的随丛使了个眼色。
二个随从将手上的礼盒摆到了堂桌上，然后退到梁英郡身后。
梁英郡笑道：“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本该提前下拜贴的，只因来的仓促，时间紧迫，打扰各位，实属无奈。略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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