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十月初晨，一行人出游雁山，身后跟着众多的随从。
而后梁英郡也邀请了朱慕一起，可朱典史似乎另有打算。
“三位大人请便，下官恰逢有机会到永宁县来，便好好逛一下市集，到时候给家里妻妾儿女买点东西。”
三人知道他有意推脱，谁也没有勉强。
农历十月，初冬时节，在群山万壑之中，气温更加偏低。
桃花素来是在春天盛开，可雁山之中，初冬时节，却见到桃花绽放，岂不是令人惊奇万分。
前朝有王才子诗云：“空山十月放桃花，盼望芳溪感物华。别是灵区偏气候，先春佳树映屏霞。”
梁英郡道：“虽然山中气候偏低，许是地暖则不可而知。十月桃花并非雁山书院独有。徐大人来雁山可曾到过何处？”
徐文婉将双手拢在袖中，身上有阵阵寒意袭来。
“我只到过本觉寺的梯云瀑。”
梯云瀑啊……那一晚发生那么多的事……
“那今日便让你观赏一下雁山的奇峰异景。”
“……要爬山么？”徐文婉心有余悸。
她胸口绑缚着，爬山肺活量需求大，胸口起伏，极是难耐。
梁英郡道：“雁山的奇特之处，便在于不用攀登山岭，便可欣赏到奇峰兀地。这边——”
徐文婉强笑一下。
骗人！上次到本觉寺，她就已经在爬山了。
迤逦清澈的溪河在连绵的青山中流淌，一切与寻常的山河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然而沿着大路，只是转过一道弯，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
狭窄的石子路婉延着，眼前是一片碧蓝色的湖水，清透的犹如仙境。
而在湖水之侧有巨岩高耸，直插天际。
徐文婉下意识仰起头，想看到巨岩的顶端，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折了，只得倒退几步。
那山峰欲扑过来，凌空压下一般。
“这是静心潭。世人总是心思繁杂，看到这潭水，便忍不住心生出世之感。”
一群人默默站在潭水边，望着潭中的游鱼，无不想着自己的心事。
梁英郡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赵廷翔道：“这些你都看过了，若是无聊，可以先行一步。”
赵廷翔望着潭水，蓦然低低笑了起来。
“有你们在这里，我怎么会无聊！”
徐文婉突然指着岩壁叫了起来：“你们看！快看！”
这绝壁之上，有人影在动……
梁英郡道：“绝壁上生有铁皮石斛，极是延年益寿，这是乡民在采摘。”
“这么高，怎么爬上去的啊？也太危险了吧。”光是站在下面看着都快要吓死了。
山路曲折，转弯有洞穴，内积清泉，上有泉水洒落，如玉帘般，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徐文婉赞叹地看了一眼，转头便见远处浓翠之处隐隐露出一抹粉色。
“那边是不是有桃花？”
桃花林依峰岩而立，灼灼绽放，将这肃杀冷寂的秋冬晕染成一片春色，恍若造物主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徐文婉走到桃树边，转头望向梁英郡，而他也正看着她。
梁英郡就站在桃花林侧，一身灰蓝色的常服，斯文俊雅。
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慢慢变窄，其他的景物都变成一团团模糊的虚影，旁人的交谈声也变得远去……她只看见了梁英郡。
她慌忙转回头，惊觉自己的胡思乱想。
梁英郡却偏偏走近了，“如果这个月钦差不来，估计便不会来了，下个月你便可以回乡。”
毕竟钦差巡视，千里迢迢，可不是只为这一处防御工事。
这沿海一带巡视下来，没三四个月，可办不成。
徐文婉尚未开口，赵廷翔闻言便道：“徐县令要回乡？”
徐文婉忙道：“下官祖母卧床多年，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说她老人家寿诞在即……等祖母寿诞一过，便回任上。”
赵廷翔点头道：“徐县令确实该早些回乡。”
他看着梁英郡，又道：“你若上府台大人那里走一趟，他不会不卖你这个情面的。”
梁英郡道：“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一点。再等一段时间又如何，反正也快了。”
赵廷翔厉声道：“他若不识相，让他趁早从那个位置上滚蛋。”
徐文婉默默地站着，心里是翻江滔海。
她好象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廷翔道：“徐县令明天就回乡去吧。我会亲自找陈知府商谈，安固县里一切事宜，知府会派人安排妥当。等你祖母寿宴完毕后，再回任上。”
梁英郡道：“都说了，过不了多久，她便可回去了，又何需多此一举。”
赵廷翔转身朝谷外走去，一干随从忙跟上。
徐文婉追上几步，说道：“将军大人，你实在不必为了下官之事劳神。知府大人已经应承上官，过不久，下官便可回乡的……”
她真的不想欠赵廷翔更多，实在没有办法去报答。
“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家去么？”赵廷翔转身反问。
徐文婉迟疑不语。
赵廷翔微微一笑，一挥手，一转眼便消失在前面的弯道上。
徐文婉转头看向梁英郡。
梁英郡表情凝重，朝她走了过来。
“赵大人一意孤行，估计你明日便可回乡了。”
徐文婉见梁英郡一脸面色不愉，实不知，他为何不开心。
她能早些回乡，最高兴的应该是梁英郡，这样一来，对他的官途没有任何威胁了。
“走吧。”
“去哪？”
梁英郡道：“当然是去雁山书院，你明日便要走，以后想到雁山书院看上一眼，恐怕不容易了。”
是啊，以后想要再见梁英郡一面，都不容易了呢。
“梁大人，这里谷里的景色也不错，桃花林这里也有，总归是一个样子的。再说，雁山书院是求学的地方，还是不要随便去打扰。”
“……。”
一行人，又往前走。
徐文婉双手捂着头，感觉天在下雨。
出来之时，天公作美，虽然冷，但煦阳高照。
难道是为了应景，老天也闹着要下雨？
梁英郡道：“这是山上滴落的泉水，洒下来，确实有点象下雨。”
……这岩壁生得要多倾斜，这泉水才能洒下来啊。
徐文婉仰头，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恰好就滴在眼角，滚落下来，就如同她的热泪。
她忙低下头，用衣袖擦干。
梁英郡突然道：“我若去横阳县，徐大人不会不尽地主之谊吧？”
徐文婉愕然，迟疑道：“你要来横阳县？……不是说县官若无要事，不得出县么？”
“现在已经入冬，公务不忙，只要将那凶徒抓获，辖内安定，就算离开个几天自是无妨。”
徐文婉心道，想抓那凶徒绝非易事，梁英郡想离开永宁县却是不易。
徐文婉回到了永宁县衙，朱慕典史早等在那里了，他买了大堆的布料、吃食，满载而归。
下午启程之时，梁英郡亲自送他们到官驿。
有诗云：画舫冲寒待晓光，淡烟笼水碧茫茫。黄茅野店鸡号月，红叶山村犬吠霜。
夜畔寒风之中，梁英郡立在馆驿之侧，衣袂被官塘河风吹地猎猎作响。
徐文婉心中生出几丝怅然，满腔有说不出的情，难以自制。
今日一别，永无相见之日。
就算梁英郡到了横阳县，到时候，陪他游遍山水的，也只能是真正的徐文翰了。
突然她有些明白过来，今日梁英郡为何要带她来赏桃花。
断绝一切念想……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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