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第二章

　　前水银镜中映着一位娉婷少女,高挑窈窕的身形，一头鸦青色的秀发绾成如意髻，用几朵珠花点缀。

　　一双杏眼犹如两丸漆色水银珠子微微流转，透着别样的神采。

　　翠绿色薄棉交领宽袖小袄，下配嫰黄绣花百褶拖地裙，衬着肤色如珍珠般白皙细腻，双颊透着少女方有的淡粉丽色。

　　向晓鸥轻叹，深深被镜中少女的青春美貌打动了。

　　大约，青春就是美。

　　她的灵魂穿越了时空，接受了一个轻生少女的肉体，于是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夜之间，人生天翻地覆。

　　徐文婉，一个温柔而文雅的名字。

　　她变成了徐文婉，徐文婉便是她，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向晓鸥，再没有那个固执、敏感、好奇心膨胀的向晓鸥。

　　这几日，她都在房中，只是偶尔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默默观察窗外的景色。

　　这里没有百花争艳的花园，亦没有绿荫葱茏、流水环绕的清幽。

　　窗外，只有一方窄窄小小的天井，一丛翠竹顽强的挺立着。

　　所见的房屋均是砖木结构，显得低矮。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朱栏白雪，唯有阶前的幽草，透着一抹灰败。

　　徐文婉原先贴身伺候的丫环，也就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

　　徐家绝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

　　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希望了，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更值得珍惜？

　　这样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年轻貌美，日后嫁个如意郎君，又怎会拿披帛去上吊？

　　她这不是好奇心发作，而是她不得不去思考。

　　徐文婉抬手摸摸颌下有些褪去的青紫，现在就算开口说话，嗓子也不甚痛了，只是声音沙哑粗糙。

　　身侧的两个丫环如影相随，她也不敢说什么，以免露出马脚。

　　闺房里有一架子的书，是一些千字文、烈女传、地方志之类的书。

　　竖排的繁体字，还没有标点，揣摩着意思，大体还是看得懂。

　　按理说，古代女子哪个不绣花，不做女红针线的。

　　偏偏，看不到一枚针一根线……真是万幸。

　　房里靠窗还有一张樟树黑漆大案，上面摞了一大叠的字贴。

　　旁侧搁着笔墨纸砚，整个大案几乎摆满，就余当中书写临蓦用。

　　徐文婉拿起一张写就了的字，只见字体秀丽中透着一股遒劲，极为难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不禁哑然失笑，好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看不出竟有这般心气志向。

　　可惜竟不知为何这般想不开？

　　年少时谁没有雄心壮志，随着时光的流转，渐渐的，只想找个好归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就连她，明明是父母那样的破裂婚姻在前头当经典案例，她活脱脱一个无辜受害者、牺牲品，可是看到俊美的青年、帅气的小伙，内心依旧会泛起涟漪。

　　事实证明了，这世上多的是衣冠禽兽，多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徐文婉轻吁了一口气，将纸铺回去，用镇纸压住。

　　“大小姐，用点心了。”小荷端着描花黑漆托盘进来了。

　　小碟子里装着二个精致小巧的蕃薯黄夹，还有一小碗银耳红枣汤。

　　徐文婉正坐下来，却听到门外有妇人高声道：“哪有侄女连着病了数日，自家人都不来看望的。我这个大伯母，怎么也要来劝慰劝慰——弟妹，你就甭拦着了，今日可是非见不可。”

　　徐文婉一愣，自她醒来开始，每天见着的便只有这身体的母亲，还有身旁连体婴般的两个丫环。这样的大嗓门，惟恐天下人听不到似的，倒很有意思。

　　缓缓将筷子搁下，从衣扣上取下帕子轻按嘴角。

　　这时，门口的竹丝绣帘被突兀地揭了起来，走进一个妇人，身后紧跟着徐文婉的母亲刘氏，神色慌张。

　　一股寒意顺势扑向室内，徐文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文婉风寒未愈，一直咳嗽，实不便出来吹风，你是长辈，哪有长辈屈尊来见小孩的道理。再者，万一将风寒传给你……”

　　徐文婉一听，忙拿帕子捂着嘴，一通猛咳，只咳的满脸通红。

　　大伯母金氏粗粗壮壮，大概生育极多，肚子显得特别大，身体也是横向发展，偏偏身上绫罗绸缎，色彩摆配不伦不类，一看就是那种乡下无知的村妇。

　　外表虽看起来粗俗，可眼睛瞄来瞄起，显得机灵着。

　　古代人结姻缘，是要门当户对的。

　　徐家大伯能娶大伯母这样的女人，可见徐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了。

　　身侧两个小丫头忙上前行福礼，金氏一股屁坐在圆桌旁的花鼓桶上，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小点心，嘴里直说：“姑娘大了，倒是把礼数都忘了，老太太因为你的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你倒是享福的很。我这个大伯母来了半日，你还象菩萨似的供着——”

　　“文婉——”刘氏脸色不愉，却不得不开口。

　　徐文婉缓缓站起身，学着行了个福礼，手放身侧时，她的头压得低低的，再加上冬天的衣领高，应该看不到下巴处那条渐消的淤痕。

　　“坐吧坐吧，还傻站着干什么。要我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这不是害人嘛。你看看文婉，都是被这些书给害的。”

　　刘氏也坐下来，拉着金氏的手，轻叹道：“现在说什么也迟了，到时候你可得替文婉说几句好话。”

　　“族里决定的事，哪有我们妇道人家说话的份。要我说，趁早给文婉再寻门亲事，赶在族长决定下来之前，把婚事给办了，一切岂不是妥当了。”

　　刘氏失笑道：“这……怎么可能？”

　　“一般人家是不可能的，可远一些偏一些的地方，那些年纪大的要续弦的，再不济做个小——”金氏口沫飞溅，这些话估计酝酿很久了。

　　听到一个“小”字，刘氏的脸顿时沉下来，脸色铁青铁青的。

　　金氏自知失言，讪笑道：“总之吧，你们家若是同意，她大伯岂有不管的道理。到时候，包管文婉能嫁得出去。”

　　徐文婉连装咳都忘了。

　　这些话，为什么要跟她连在一起呢？不对，是跟这具身体、跟徐文婉连在一起？

　　总之，这么离谱或者说是残酷的事情，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位青春少女搁在一起说啊？！　

　　嫁给一个年纪大的……有多大？当爹还是当爷爷的？

　　嫁给一个续弦的……这是要当后妈的节奏？

　　给人当小的……小妾是吧……

　　徐文婉想笑，老天爷是一刻也不想让她占点好处。

　　在现代，她父母离异，跟着贫穷的祖父母生活。

　　是要什么没什么，她所拥有的最多的，大概是无拘无束的人生，因为根本没人管她。

　　最后她连命都搭上了，扯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还以为能打个翻身仗，结果咸鱼翻过来，还是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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