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剑已入鞘
莫陵国,祈城。
已是仲春。沿曲径漫步,花开正好。日光倾泻而下,落在少年温润的眉眼上,勾勒出岁月温柔的画面。
和南宫墨宣再次并肩走在这条路上,聊起顾清梦,这次回来,听说皇后被废,她没找到顾清梦的人,问了问南宫,才知道真正的缘由。
“所以对外说是废了皇后,实际她是离开了?”
南宫墨宣点头,想起那女子临走时对他微笑的画面——
“明知后会无期,却还是想说再见。”微风扬起她的裙裾,她在初春的暖光里笑得明媚。又有几人可以做到呢——孑然一身地潇洒。
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然后静默地与她背道而行。
我虽无法拥有那样的自由,但却可以助你,拥有那样的自由。
初裳想了想,又问:“秋水庄的事情,也有你暗中相助吧?”
“故意被你发现,怎么能算是暗中相助?”他笑道。
……好吧。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你又不找我要报酬。”
“这倒不一定。”
咦?
南宫墨宣看向她,笑问:“之前的那首歌——能否唱完?”
那首歌……想起少年驻足梅间,雪花缓缓飘落的画面,初裳不由一笑。她接着当时的唱词唱了下去——
“风起尘路长,苍穹昔时模样。
孤城一夜散月光,谁引千秋风凉。
缘起缘灭缘轻响,云卷云舒云飞扬。
吟啸晴缺皆遗忘,闲来垂钓又何妨。”
音落,她抬眸去看日光倾城的前路,当时婉转的素白已经点缀成喜人的绿意。
山河在,故人在。
“听前半段,我竟然没猜得出来这首歌的本意是隐世。”
“喔。那你当时肯定觉得唱歌的人是个大坏蛋!”
南宫墨宣扬了扬眉,也不去反驳她。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一首歌就把你收买了?这要是我,还不乘机敲竹杠!”
“那——再加个条件?”
“好啊。”
他抬眸往前方看去,不远处,简衣公子站在那里,正向这边微笑。不由弯了弯唇角:“对我师兄好点啊……”
初裳笑眯眯应道:“好的!我尽量不欺负他!”
一头雾水的步千执走上前,看了看南宫墨宣,又看了看初裳,不解:“美妞儿,你和小安聊什么呢,一脸坏笑。”
“不告诉你!”
好吧……不告诉就不告诉。无奈一笑,将好消息带给她:“那姑娘醒过来了。”
诶?!
虽说一直都为了初颜醒来而努力,可当真正看到那清亮的眸子、熟悉的容颜时,初裳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初颜先开口:“这几个月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谢谢你。”
从他人口中了解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她这才知道此番沉睡错过了多少跌宕起伏。她曾经猜测过初裳的身份,却从没想过,她居然会是宵千醉。也从没有想过,身为宵千醉的她会去找宫夜漪,也会真的请来烟无论。
“应该的啊……”她浅浅一笑。其实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但真的——能再次看见你,实在是太好了。“初颜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姐有她的选择,我大概……会去找纪寒吧。”她看向初裳,笑问:“你呢?你和公子的喜宴,可有打算请我?”
喂喂,喜宴什么的!她没想过啊!
不是!他们这一办喜宴,让别人怎么选?
——我非常喜欢公子但我非常不喜欢宵千醉,这喜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我跟宵千醉有相当大的仇怨但我跟公子有相当好的交情,这场子到底是砸还是不砸?
……不好吧。初裳打了个寒战,凌乱了。
和初颜又聊了许久,待得初裳从问世居谢过恋红尘出来,找到步千执几人时,已经是暮色四合。
气氛微微有些不对。步千执和烟无论不知道在说什么,尽管他神色淡然,并无特殊之处,烟无论也是一贯桀骜冷冽的表情,初裳从远处看去,却总觉得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看见她,步千执走上前,不由扬起一个笑脸:“美妞儿,聊完了?”
“嗯。”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倒是你们——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那家伙老想和我打一架而已。”他笑了笑,安抚道。
决定了陪她去见烟无论,就是决定了要应这一战。事到如今,已经避无可避。
初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她知道步千执对烟无论没什么敌意,但烟无论——万一他下狠手怎么办?
“喂——”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在他耳旁建议道:“要不我们打不过就跑吧?”
他一挑眉,欣然接受她的馊主意:“好啊。”
“要是能直接跑路就好了。”她抓了抓头发,有些郁闷地撇嘴。
——也不知道让别人听见了宵大楼主这一番跑路宣言会作何感想。
*
步千执记得,那个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的人,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目了然。
比如他会在焉晟熠要他练功的时候对父亲的背影做个鬼脸,然后在看见他要来陪着一起练功时扬起眉,迅速恢复神采奕奕的表情。
他对练功无所谓,所以从不知道烟无论有多讨厌那些。
可现在那个不喜欢练功的人已经可以与他并驾齐驱了。
他就站在他对面,紫瞳深不见底。
城外荒野,四下只有风声。
烟无论手中的剑已出鞘。步千执只觉得那光芒有些刺眼。
“小时候你都是让我先出手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他停了停,道:“你说对吧,哥。”似笑非笑地念出那个称谓,看着那人素来幽寂的眸子起了微澜,复杂的情绪也同时一闪而过。
只是烟无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即使是嘲讽般地说出这个字时,眼神依旧躲闪。
像掩饰什么般,他率先出了剑。
见状,步千执不退反进,一时剑身交错,宛如珠落玉盘般泠然的金戈交鸣之声响在耳畔。
日光仿佛也在一瞬间凌厉无比。
剑光漫天。
视线相撞的刹那,烟无论从那人略带冷漠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恍惚想起当年,次次败在他手上的黯然。
——哥,我连一根木枝都打不过。
他每每泄气地坐倒在地上,那人都会沉默地向他伸出手。有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他便在他旁边,陪他坐了一个下午。
其实或许在某一个时刻,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哥,为什么你从来不肯让我?
木枝一次次将他手中的剑打落,然后他一次次将剑捡起,直到精疲力尽了再将剑丢弃。
剑光的森冷寒意,隔了多少年,再次划过眼睛。
他握紧了剑柄,出招发了狠,逼得步千执不得不全力以赴。森冷的剑气相接,间或划过几缕微扬的墨发,在堪堪卸下他的招式后,步千执反手将剑斜刺出去,本是逼着烟无论避开锋芒以寻转机,可却没想到——那人居然迎着锋刃出剑,毫不避讳那即将刺穿胸膛的冷芒!
步千执蓦地睁大了眼。
寒气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时,步千执向后收了手。
撤剑的那一瞬,剑尖透衣而入。
心口顿痛,鲜血染红白衣。
双眸微微一阖,手中的剑应声而落。
耳边传来初裳担忧的呼唤声。他身子晃了晃,幸而落入赶过来的初裳怀中,轻轻反握住她微颤的手,对她微笑:“美妞儿,没事。”
初裳赶紧从瓷瓶中倒出药喂他服下。
“美妞儿……”轻咳一声,苦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输,伤药都准备好了啊……”
“我为烟无论准备的打算给他卖个人情不行么!”瞪了他一眼:“受伤了赶紧闭嘴!不是说过了打不过就跑么!你这个笨蛋!”
……我倒是想跑啊。
他有些困难地抬起眼,与烟无论望过来的视线相交。
“为什么撤剑?”
“那是我的选择。就像你选择迎刃出剑一样,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他又笑了笑,道:“如果你对这样的胜利不满意,我们可以再比一次。”
烟无论不语。
少时执念深种,以为那样难堪的过往,非鲜血难以消弭恨意,所以有朝一日,一定要两败俱伤才算收场。
可是他对那些已经厌倦了。
走过时间巨大背景下的缓慢进程,在以为可以结局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他两手空空,除了执念,什么都没有。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初裳瞪着那人,露出抱怨的表情,也看着他轻轻微笑,即使负伤在身,却依旧是风淡云轻的从容。
耳边不知是谁,轻轻唤他:“尊上。”
他望过去,只见一张藏不住担忧的容颜,于是这一刻才发现,那女子看着他的目光,有他从未在意过的关切。那样清澈见底的眸子,像是就这样看了他很久。
烟无论不由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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