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8章 生于海,行于海,葬于海

　　锦绣号，腾空而起！

　　所有人都傻了！

　　卡尔更是下巴颏子直接掉到脚面上！

　　任凭他行走达尼斯大陆多年，阅历丰富到对什么事都已经见怪不怪的程度，但是吟游诗人也没有听说过，海船能够飞翔！

　　这应该怎么称呼才好！？

　　飞船！？

　　锦绣号在惯性的作用下，飞越过托斯卡诺群岛链的通道入口，在天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一头冲进了托斯卡诺！

　　“库通”一声，锦绣号回落海面，就像一颗陨石自天外而来，砸得托斯卡诺海域中清澈的海水，水花四溅！

　　锦绣号整体一震，船头几个起落，迅速回复了稳定，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

　　虽然看不见身后海盗船上海盗们的表情，不过锦绣号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绝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锦绣号，安全着陆！

　　卡尔在船身一震的时候就跌落在甲板上，船头起落之中，根本掌握不了自身的平衡，翻滚，滑行，卡尔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直到船身稳定，卡尔才扶着主桅杆慢慢地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长出一口气，便长声欢呼。

　　为了锦绣号腾空而飞！

　　为了锦绣号冲进了托斯卡诺！

　　为了锦绣号摆脱了身陷海盗包围的危险！

　　古特列夫仰天长啸，盾斧交击，声音低沉而又雄壮，接着托斯卡诺海域的水音，传出去老远！

　　凯瑟琳和小侍女爱娃相拥尖叫，虽然这对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来说，是一个非常失礼的举动，但是心情激荡的凯瑟琳小姐，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惊喜和兴奋。

　　“太棒了！”

　　卡尔几步蹿到锦绣号的后面，一把搂住胖子肉呼呼的脖子，兴奋得难以自已。

　　但是回应卡尔的，是一张委屈心痛到了极点的大胖脸。

　　“怎么了？”卡尔诧异了。

　　胖子摇摇头，落落寡欢地说道：“咱们……下去看看吧……”

　　卡尔跟着胖子走进下层船舱。

　　虽然胖子的反常表现，已经让卡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下到下层之后，情况比卡尔预想的还要糟糕。

　　龙骨有明显的变形，很多底板搭接的楔子已经脱落，尤其是靠近龙骨的位置，不但楔子脱落，就连捻缝用的混合了树脂的油麻，已经被粗暴地冲击开，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渗水。

　　卡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还是速度冠绝整个达尼斯大陆海域的锦绣号么！？

　　转头看向锦绣号的拥有者，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亚历山大。

　　胖子，早就泪流满面！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连成串地滴落在锦绣号的底板上，滴落在淤积在一起的海水中，在魔法光芒的照耀下，翻出一层层湛蓝色的光晕。

　　胖子手举着水系照明术，一声抢天哭地的悲呼，那叫一个杜鹃啼血。

　　“我地个宝贝儿啊……”

　　一把扒拉开卡尔，泪流满面地扑了过去，不顾淤积的海水，胖子坐在龙骨旁边，嚎啕大哭。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你别这样……”卡尔被胖子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

　　“咱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补救……我是植物系的魔法师，虽然不太懂船只，但是也能修复一些什么……你说吧，我全听你的……”

　　“真的？”胖子一抹双眼，顿时不哭了。

　　“我……”卡尔被胖子突然的转变，雷了一个踉跄。

　　“我就知道你不管……”说着，胖子的眼泪又要喷涌而出。

　　“我管！我管……”卡尔顿时满脸黑线。

　　“唉……”胖子长叹一声，再一次抹去眼中饱含的泪水，一脸落寞地说道：“你就算管也管不了……”

　　右手轻轻探入淤积的海水之中，触摸到锦绣号的底板，轻轻拂过，带起海水一阵无声的荡漾。

　　“还记得这些油麻么，这是你利用植物系魔法催熟的，韧性极好……我费劲心思将其中的水分抽干，一开始的时候不太熟练，整整一天的时间也不过能够抽干二十几天油麻丝，还有好多被抽得太厉害，结果完全失去它应有的韧性……虽然后来几天越来越熟练，仅仅处理这些油麻丝，就足足用了我六天的时间……”

　　胖子抬头看了卡尔一眼。

　　“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发脾气么？那是你找来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汁液……”

　　卡尔打断了胖子的话，“千箩花的根茎提取的汁液，生长在克里特岛中央森林中的一种植物，在达尼斯大陆很是少见，我也是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的……”

　　“是么？也许是千箩花吧……”胖子继续，“混合油麻之后，防水的效果相当不好，在海水中浸泡不超过十二个祷时，就全部被海水侵蚀掉……”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你发脾气，因为在你拿回千箩花汁液之前，我就已经和你强调过，‘我需要的是一种可塑性强，防水效果好，而且还能够和油麻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植物型汁液’，但是你给我的千箩花汁液，很显然达不到这个要求……”

　　“是啊……我记得！”卡尔一屁股坐在了龙骨上，“当时你的样子很是吓人，比上次在美蒂奇商船的时候还恐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个绵绵团团的胖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脾气……说实话，当时要不是在克里特北岸的沙滩上，我都要召唤树人来保护我自己了……”

　　胖子和卡尔相视一笑。

　　卡尔继续说道：“而且你的脾气比我想象得还要臭，一连三天都对我横眉立目的……说实话，我在达尼斯大陆行走多年，见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觉得一个伯爵大人，都没有你的脾气大，当时我甚至想也不搭理你了，不过谁让你是咱们三个人里面唯一懂造船的，我到了最后还是得忍啊……”

　　“要不是我后来找到了橡胶树，我估计你到了现在还是得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哈哈……”胖子一声轻笑，“不仅仅是你，在营造锦绣号的时候，古特列夫也对我意见大着呢……”

　　“就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古特列夫和凯瑟琳小姐也出现在锦绣号底层的船舱中。

　　弯腰捡起一个楔子，维京大个子嘴角含笑，却故作怒目状，不过即使他表现得再凶恶，配合上脸上被冲得一条一条黑红两色油彩，让古特列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马戏团中的小丑，相对于他的造型来说，更能得到达尼斯大陆小孩子的喜爱。

　　“我们维京人的战斧，从来都是用来砍断敌人脖子的，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东西，要是我老爹知道，我用战斧削木头楔子，不知道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维京人说到最后也绷不住自己脸上的怒目状，任凭笑容在自己的脸上扩散。

　　“锦绣号一共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一根木头楔子，还有大大小小四千一百九十三块木板，全是我用战斧削出来的……足足九天啊，除了吃饭睡觉，好像全是干这个了……”

　　“呜呜……”当听到“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一”和“四千一百九十三”这两个数字，凯瑟琳在营造锦绣号的三个人的面前，开始低声地哭泣。

　　粗线条的古特列夫看了凯瑟琳一眼，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转向胖子，继续说道：“最可气的是，亚历山大大哥，你还说这个不行，那个不成，逼着我用卡尔的流金匕首，又足足修整了三天的时间……你说，我能对你没意见么？”

　　“哈哈……”胖子听了古特列夫毫无威胁性的质问，不置可否，反而说道：“不管你有什么意见，但是你还是把这些木板和楔子，按照我的要求，组装成了锦绣号……我还记得，当最后一根楔子被你钉上去的时候，你还高兴的跳了起来……”

　　胖子说着，一指头顶甲板的底部，在湛蓝色的魔法光芒的照耀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浅浅的圆形痕迹。

　　“那就是你跳起来撞得吧……看来你把对我的怨气，全部转移到了锦绣号上……”

　　“我可不敢对你有意见……”古特列夫一晒，“当时克里特岛上一共就咱们三个人，吟游诗人的水性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以你的水性和对爱琴海的熟悉程度，一猛子扎到海里，自己一个人就能游回君士坦丁堡，到时候，谁指导我们造船，我一个不会游泳的维京人，看没有你那么大的能耐……”

　　古特列夫说完，三个人相视轻笑。

　　“是啊，我们虽然对你有意见……”卡尔接着古特列夫的话继续说，“但是在营造锦绣号的时候，还是你出力最多……”

　　“锦绣号的每一块木板上，都被你铭刻上了魔法阵，这是多大的工作量？还有计算每一块木板的弧度，构画锦绣号整体的结构，尤其是制作三角帆，计算，选材，调试……哪怕是捆绑风帆的每一根缆绳，都是你亲自都的手……”

　　“亚历山大，要不是这样，锦绣号也不可能成为达尼斯大陆所有海域中最快的船！”

　　“最快的船么……”胖子听了卡尔的话，不由得一阵苦笑。

　　笑过之后，却是一阵沉默。

　　也许是想到了三个人在营造锦绣号时候的幸苦，也许是想到了锦绣号航行在地中海的飒爽英姿，也许是想到了锦绣号在对阵海盗时候的辉煌战绩，也许是想到了锦绣号的“S”弯漂移，蛮狠无礼的冲撞，以及最后的凌空一跃……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了，只留下凯瑟琳低声的哭泣声，在锦绣号底层船舱中久久回荡。

　　“这根龙骨，是咱们取材于克里特岛的中央森林，那是一颗最高的大树，足足六十英尺高，以古特列夫三级战士的斗气水平，竟然用了半天的时间才砍断……然后是卡尔召唤的树人，又用了半天的时间，把它才运回沙滩……”

　　胖子突然的开口，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锦绣号最重要的主龙骨上，几道目光全部集中在胖子的手上，轻轻抚摸过龙骨的地方，正是龙骨变形最为严重的部位。

　　“这么说来……为了咱们的锦绣号，可把克里特岛的植物祸害得不轻……”

　　再次开口，胖子的鼻音越来越重，一呼一吸之间带着震颤的水音，说到“咱们的锦绣号”的时候，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再一次在胖子的眼角滑落。

　　这一次，卡尔再也没有过去安慰胖子，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龙骨上，慢慢地双手覆盖住自己的脸庞，双肩一颤一颤。

　　就连三人之中线条最粗的维京大个子，也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慢慢湿润了自己的眼眶。

　　虽然胖子没有明说，但是从无到有营造锦绣号的三个人都知道。

　　锦绣号，废了！

　　主龙骨的受创变形，已经影响到了锦绣号的整体结构，这对锦绣号日后的航行，是一种致命的隐患！

　　别说什么“S”弯漂移，凌空一跃，这艘到目前为止，在速度上冠绝达尼斯大陆海域所有船只的锦绣号，甚至不能遭受相对剧烈的颠簸，更不用说乘风破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了！

　　“不！”

　　凯瑟琳一声绝望的嘶吼！

　　在看到了锦绣号因为凌空飞越所受到的伤害，又听见胖子三人看起来鸡零狗碎的言谈，让凯瑟琳真正明白了，锦绣号在这三位营造者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善良的凯瑟琳，情绪崩溃了！

　　跌坐在地板上，凯瑟琳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放肆地哭泣。

　　她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锦绣号，也不敢再看一眼胖子卡尔古特列夫中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不是美蒂奇家族遇难，自己也不会急于回归佛罗伦萨……

　　如果不是自己急于回归，胖子也不会在卡尔的劝说下，让自己登上锦绣号……

　　如果不是自己身在锦绣号上，胖子也不用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海盗，更不用以这么沉重的代价，通过托斯卡诺群岛链的通道……

　　如果……

　　一只肉呼呼的手搭上了凯瑟琳的肩头，将她轻轻揽入宽厚的胸膛之中，凯瑟琳在更加肆无忌惮的哭泣之时，听到胖子温和地说道：

　　“好了……别哭了……生于海，行于海，葬于海，这是每一艘海船的命运，即使锦绣号，也不能脱离这样的命运……只不过，锦绣号在大海中遨游的时间短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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