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半山园中的凄惨

　　宗庙山脚，一辆青缎乌顶的马车戛然而止，车帘微微掀开，露出一个带着毛裘绒帽的半张脸来，却是定国侯府的乔三。

　　“小小姐就在宗庙内吗？”乔三迎着刺骨的寒风微微缩了缩脖子，整张脸看上去更加的模糊了。

　　赶车的就是黄顺，他单手抄在怀中，另一只手缠满了兽皮保暖握着赶马的鞭子，转头赶忙答应着，“小小姐被宗庙里面的人安排在了半山上，要走上小半日的路程，可现在雪大了路都看不见，界碑都被埋了不出头，这些年货要送上去的话，估计也要三四个时辰，等到了地方夜都深了，要不我们去九岭口休整一夜，明早出发，晚上就能到了！”

　　乔三缩进帘子里面良久，里面顿时有了些许声响，“黄顺，你把年货给卸下来，我们今晚就上山去看看，肖婆婆说暂住一晚也不碍事。”

　　车内的另一位就是内院的总管事肖婆婆。黄顺有些无奈的答应着，说起来这么长时间陈总管都没有派自己来这山上看看，也不知道这个小小姐怎么样了，当日被人追着杀了一路，要不是小小姐相救的话，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呢！黄顺下意识的维护着乔小如，而且陈总管也有特别的交待，只是这内院的肖婆婆实在是麻烦。

　　乔三和黄顺把车上的年货给提下来，总归也不过四五件包裹起来的物件，肖婆婆眼芒一闪，心里暗暗得意的想着，“一个小丫头，十五岁嘉礼上头之后就会被侯爷嫁出去的，还能在府里翻起什么风浪来不成？那些山珍想必山上多得是，又何苦巴巴的送来呢？”

　　为了不走漏风声，这次前来也不过就是乔三、黄顺和肖婆婆三人，虽说乔三也知道，这年货被肖婆婆这个内院的总管克扣得只剩下十之一二了，可是这内院是肖婆婆把持，就算是陈总管也是要给她三分面子的，特别是乔三自己，更是想着就算小小姐是个厉害角色，在这半山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万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内院的总管事，这年还不一定好不好过。

　　三人中只有黄顺心中愤愤，可也人卑言轻不敢多语，只是尽量多拿几个物件走在前面带路。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倒也什么都没有说破，何必为了一个庶出未入族谱的小小姐争输赢呢？

　　直到傍晚时分，在山腰上才隐隐看见那半山园子，肖婆婆累得直翻白眼，以往在侯府中养尊处优多少也像是个主子一般，这寒天冻地的一走，顿时直呼吃不消，若不是怕大雪封山阻在半道上，哪能这一口气就走到山腰之处。

　　“小小姐，方才中军的吴大俊说侯府的马车到了山下，会不会是侯爷来接你了？”丁香提着手中的针线，正在帮乔小如做香囊。

　　乔小如不会刺绣，一脸羡慕地看着丁香的绣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管他呢，来就来吧，反正红豆都收拾好了，不要被他们知道我们在卖药丸就行了！丁香，过几天你教教我，这明明就是一根线，你怎么可以分成四五根来用呢？”

　　两人正说着话，红豆呵着手进门来了，“这天也太冷了，下雪就下雪吧，风还大！小小姐，山腰那边有几个人在走动，应该就是吴大俊说的侯府的人了吧。也真是，这么冷的天来，那裘皮手围收起来了反倒还不习惯了，真是冷得够呛！丁香，你那双眼睛不要了么？天色暗了就别绣了。”

　　“红豆，早知道你话这么多啊，就该把你留在府里边儿。”乔小如缩在被褥里面取暖。因为值守的中军传话过来说侯府来人了，乔小如就让吴妈把火盆给撤了，上次孙掌柜和江统领送来裘皮手围和帽子围巾也都全部收了，这么冷，也只能所在被褥里面取暖了，好在娟儿想了个办法，用羊皮装了热水，悄悄的放在床褥之中，乔小如才不觉得太冷。

　　“小小姐，你在不在？”黄顺的声音有些着急的在内院响起来，红豆连忙出门去看。不一会儿红豆回来了，“小小姐，只有乔三带着肖婆婆来，黄顺先来报信，说是只是送年货，不是来接你回府的。怎么办？”红豆打发黄顺去前院找吴妈一起去接人，马上就义愤填膺的回来回话。

　　乔小如笑嘻嘻说道：“没事，该收就收下，明天一早他们就得赶回去了，只不过一夜的时间，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依然自在逍遥。去帮忙把人给迎进来。可别让他们看着我们这里比府里还好过，回去一回话一家子人都搬来这里打秋风就麻烦了！”

　　等乔三和肖婆婆进了院的时候，天色都黑沉下来了，只有漫天风雪依旧凌厉。

　　“这什么破地方？全身都冻僵了。”肖婆婆低声埋怨着，就连在厢房暂时歇息也一脸的嫌弃。吴妈也倒没有多嘴，只是打了热水送来就站在一边候着。

　　肖婆婆用热水净了脸，暖了暖身子才张口问道：“你是二门的吴妈吧？这段时间小小姐如何啊？”

　　“回管事的话，小小姐整日就呆在院中，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快，一直是红豆和丁香在照顾。”吴妈这半年也学得人精一样，才做的新衣裳已经换成了才来半山之时穿的旧袍子，看上去确实寒酸。

　　肖婆婆不屑的哼了一声，“罢了，前面领着，说不得还是要去见礼的。”

　　这院中的火盆全数撤了，整个园子就跟个冰窟一样，肖婆婆畏冷，缩了缩脖子，不住了催促吴妈走快些。

　　待到了内院，天色黑沉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布帘才一掀开，浓重的药味就传了出来，只听见乔小如虚弱的问道：“是府里的人来接我了么？咳咳咳……”这一通咳嗽让肖婆婆眉头一皱，迅速放下了布帘。

　　“老奴是内院管事，今日与乔三奉侯爷夫人之命，前来探望小小姐。”肖婆婆无比嫌弃的拿出手绢来擦拭双手，边上站着的吴妈不住的翻白眼。

　　“是肖婆婆吗？吴妈，外面太冷，快请婆婆进屋来啊！”乔小如一边咳嗽一边交代着。

　　肖婆婆脸色一变，暗暗想着，这冰窟一样的半山之中，还是个病秧子，上面那人也是，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谢小小姐美意，老身上下都是寒气，怕惊着小小姐，还是不进屋了！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府复命了。还请小小姐多保重身子，老身这就告辞了。”

　　说罢，肖婆婆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到外院厢房，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再也不出来了。

　　良久之后，屋内忍不住噗嗤一笑，“红豆，你看，我就说她不会进来的，早知道我们还是留下一个火盆该多好！”乔小如小声的打趣着，丁香则机警的叫了一声小小姐，众人再没有了声音。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乔三带着黄顺就来拜见了。

　　只是乔三和黄顺，一个是侯爷亲自吩咐的，一个是陈管家有了交代，两个人都进屋看了看乔小如，说不得又是一番要惜己爱身的关切之语。乔三本想说完侯爷的吩咐就走，无奈在黄顺的牵引下，倒是把最近京城里面的新鲜事说了一通，红豆和丁香本也机灵，一问一答，倒也让乔三讲了不少，乔小如隐隐含笑，几个丫头又是大管家小管事的奉承着，乔三倒也觉得受用异常。

　　待到吴妈喊开饭的时候，众人才散了话头，乔三隐隐觉得，这小小姐的眼中似乎多了些侯爷的探究和沉稳，一时间就像是侯爷亲自盯着自己一般，颇有些被看透的感觉。

　　肖婆婆嫌冷，不远出屋，只能由吴妈亲自送去。其他的人倒是就在主屋里面就开始吃了起来。

　　桌面上饭菜数量倒是多，只不过这菜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菜，灯火不明，吃在嘴里又硬又冷，乔三和黄顺碍于乔小如的情面，不敢多言，倒是辞行之时说了年货里面有着荤腥，要乔小如多保重。这半山园子里的境况，确实让乔三都觉得寒酸至极，比起九岭口的寻常人家都还不如。

　　“小小姐，老奴方才去收碗，你猜怎么着？那贼婆子直接没有吃，哆哆嗦嗦的坐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来。”吴妈暗笑着给乔小如回话，几个丫头都笑得打跌，那肖婆婆平时在后院颐指气使，搭足了架子，不是克扣月钱就责罚丫头，一众人等哪有不惧不怕不恨的道理，如今来到这半山上，吴妈带着几个丫头可是解了恨了。

　　乔小如眼神一闪，“娟儿该去谈了吧？”

　　说话间，娟儿已然悄悄摸进屋子里面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盈盈，“小小姐，那婆子答应年后让黄顺把我的卖身契给带到山上来了。多谢小姐！”

　　“谢我干嘛，要谢你自己迷途知返。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大家都散了吧，出了声响引起疑心就不好了。”乔小如压低的声音。当日在侯府的毒杀，娟儿和这个内院总管肯定是纠缠不清的关系，她没有明说，乔小如也就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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