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欢喜冤家
劳尔成名了。
现在全校都知道有个语言天才，翻译出了一本古文诗歌教材，还准备出版了。
春秋汉语学院把他的成绩进行了包装，在官网和媒体上大加宣传，现在一进校门的广告牌上，都贴满了他的海报。
作为劳尔的任课老师，杨小芸对此更是与有荣焉，每每听见别人谈论他，都恨不得插上一句：这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哦。
今天的口语课内容是讨论电影观后感，杨小芸提前给学生们布置了电影《叶问》，他们看过之后反响很是热烈。
“老师，叶问可真帅啊，咏春拳可真厉害。还有，演他妻子的那位演员真漂亮，很有气质呢，”安娜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夸赞不绝，随后又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她也是模特吧，和我一样呢，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去演电影就好了。”
卢卡斯听了这话立即接道：“你的形象还行，表现力也不错，如果去演舞台剧是不错的。我认识一些导演朋友，都是很有地位的人士，如果你想演出，我可以帮你安排，你知道，我有不少门路……”随后就是滔滔不绝地宣扬自己的人脉有多广，听得安娜在一边直翻白眼。
“劳尔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杨小芸立即打断了几近失控的卢卡斯，转向自己近期的得意门生劳尔。
劳尔被点名，思索了好一阵，才慢吞吞说道：“我想去中国，学武术。”
“哈！太异想天开了吧，”卢卡斯夸张地说，自从劳尔成为了校园明星之后，他便常常阴阳怪气地唱反调，“我的中国朋友跟我说，武术要从很小就开始练了，现在学只能学个空架子而已，就算是天才也没办法哦。”卢卡斯加重了“天才”两个字，让一向淡漠清冷的劳尔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唐麦呢？”杨小芸深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再次打断了卢卡斯的话。
唐麦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修长的手指开始打字。这是杨小芸想出的一个办法，她让唐麦在课堂上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聊天工具发送给她，而她的电脑连接了投影仪，所以每次接收到的消息，全班人都能在投影幕布上看见。虽然他的中文水平还很初级，大部分时候都是混合使用中英文，其他人也能看懂。
『电影有点悲伤，我不喜欢战争。』
只有一行字，一如既往的简洁。
劳尔见到了之后，却显得有些激动，他罕见地主动开口说道：“我恨战争！在我的家乡，亚美尼亚，战争很多，”劳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神里满是悲伤，“我的父母，就死在战争中……我亲眼见到的，很大的火，房子被烧光了……”
劳尔把头埋进了手掌中，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安娜立即抱住了他，小声安慰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杨小芸的嗓子有些发紧。
“你的父母会很欣慰，你活了下来，”杨小芸给足了时间，让劳尔平复情绪，才接着说道，“不提这些悲伤的事情了。快到下午茶的时间了，老师给你们开小灶哦，注意，这里的‘开小灶’就是关于‘吃’的字面意思，至于它的引申含义，你们可以做个笔记……”
一大碗香喷喷的茶叶蛋被端上来，小芸班的同学们好奇地围在一旁，窃窃私语，安娜忍不住用手戳了戳。
“这个是中国的传统小吃，茶叶蛋。别看它黑乎乎的，吃起来却是很美味哦，而且它有很久很久的历史了。对了，它的来历还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待会儿你们一边吃一边听我说，现在，谁想第一个尝试？”杨小芸插着双手放在胸前，笑看面前几个犹犹豫豫的学生，期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看上去很苦啊，老师，我之前喝的中药也是这个颜色，”安娜做了个鬼脸说，随后把目光放在了卢卡斯身上，“大卢子你去吃吃看呗，你是老师的助理，应该已经尝过了嘛。”
卢卡斯听见这话，立马捂上嘴连连摇头，嗡声嗡气地说：“我不要，上次老师让我吃臭豆腐，也是那么说的，结果那个味道……呕……老师经常捉弄人呢！”
唐麦左边瞅瞅，右边看看，见没有人肯动手，便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他先来。安娜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老师，这就叫‘身先士卒’吧！”
杨小芸揉了揉太阳穴，对她的乱用成语不作回应。
唐麦的手指非常修长，剥蛋壳的动作十分优雅好看，杨小芸不觉呆呆地看着，心想：“这手都可以去做护手霜广告了，不知道摸起来滑不滑，如果涂上指甲油会很漂亮吧。”
唐麦尝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立即朝杨小芸竖起了大拇指，他笑起来的眼神晶晶闪闪的，很迷人，一旁的艾莎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那我们都尝尝吧，我相信芸的厨艺啦，这样的小吃在中餐馆里也很少见呢。”艾莎也开始了剥蛋壳，其他人在她的鼓励下，也纷纷效仿。
杨小芸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在黑板上板书起来：“今天这堂课就算文化体验课，体验中国美食和它背后的故事，推荐大家去看一部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友情提醒，看之前先把肚子填饱哦……”
杨小芸的声音像流水一般响起，茶点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教室，引得路过教室的人频频回头。
等到所有人都尝完了之后，还剩下不少，安娜见杨小芸正说得起劲，偷偷将剩下的食物装进袋子里，放到自己的桌肚里。
“喂，你这行为是‘偷’，知道么，”卢卡斯在她的身后小声提醒，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显摆什么，听不懂，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安娜回呛，直把卢卡斯气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的安娜似乎对这道题很有兴趣，那就请你来回答吧。”
安娜被连累，恶狠狠地瞪了卢卡斯一眼，然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问题，杨小芸听了她的答案以后连连摇头。
“不行的，安娜，这样下去不行，我记得你说过希望将来能去中国工作？虽然你很聪明，但是不够努力，”她把粉笔扔回了笔盒，用很严肃的眼神扫视了底下的学生，“我知道你们来学习汉语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既然花了时间和精力，就应该取得最好的成果，不然还不如去做一份兼职呢。”
安娜羞愧地埋下了脑袋，掩盖住了她此时的表情，发丝垂了下来，她不安地将脸颊边的碎发勾到耳后，露出了红得透亮的耳朵。
“好吧，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市中心有国际图书节，很多知名的中国作家的作品都参展，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淘书，”杨小芸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吩咐道，“另外，劳尔，你留下来，跟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西泽的办公室装修得很低调，但相当的有品味。
全套红木家具配上原木色地板，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装饰品虽然只有寥寥几幅山水花鸟画，但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屋子里总是飘着特殊的香气，似檀香混合着书香。
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的热水壶里冒出袅袅热气。西泽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几样文玩，直到杨小芸和劳尔进来后，他才抬起头来。
“请坐，今天请你们来，是关于即将出版的那本《汉唐长赋》的，”西泽请他们坐下后，熟练地烹起茶来，手上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杨小芸双眼直冒崇拜的光，但他似乎并未在意，“有一家媒体联系我，希望对你们做个访问，所以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毕竟这本书是你们两个共同翻译的。”
“我是没什么问题呀，不就是讲话嘛，我每天都说很多话的。”杨小芸一听上媒体，立马来了精神，这样一来她就真的成为明星教师啦，那要不要顺便出道呢？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如果要拍照、上电视的话，穿那些会显得老气呢，干脆趁着季末打折多买些漂亮衣裳吧。
显然思绪已经飘远的杨小芸并没有发现另外两人斜眼看她的表情。
“我可以不接受吗？我不喜欢这些。”劳尔眼看自己的老师已经拉不回来了，只好自己拒绝了。
“哎哎，别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杨小芸急了，恨不得立刻堵住劳尔的嘴。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不行。”劳尔急躁地站了起来，丢下这句话后就快步离开了，好像后面有人追债一样。
留下杨小芸目瞪口呆，失望地望着他的背影。
“啊，这个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杨小芸急忙忙站了起来，正准备追上去再劝说一番，不料被西泽拦下。
“算了，既然他不喜欢成为焦点，那不如给你做个专访吧。”西泽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却让杨小芸内心一跳：咦，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哎。
不不不，简直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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