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风将蜡烛的火苗吹得忽明忽暗，坐在门前台阶上的李小山盯着袋中逐渐增多的血液，只觉身体的热量也似乎都随着血液流了出去。她同样做着抓握动作，希望能在自己完全冻僵前抽出足够的血液，但寒冷的夜风似乎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一般，她体力丧失的速度要远远大于血液的流出速度。因为抽血□□在外的半截胳膊已经由冻得生疼变为了麻木，李小山担心血液被冻会影响后续使用，便将血袋揣进了自己怀中。她要保证自己不会在抽血完成前晕过去，于是李小山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落在徐弘文的背包上。
背包是黑色的双肩书包，一侧背带显然是被利刃割断，不知是不是伤到徐弘文的那一下所致，背包上还有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迹，这是李小山从包中取出采血袋时摸到的。
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连他那样的身手都会伤成这样。
李小山感到十分内疚，徐弘文的这场无妄之灾，说到底根源还是她。她既不够高尚，愿意奉献自身造福人类，也不够黑心，无视他人的不幸闭上眼苟且偷生。这种不上不下其实最为可恶，这让她没有足够的决断力来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徐弘文的伤则正是她的软弱造成的。
当李小山终于咬牙把血袋注入足够的血液，并重新塞回徐弘文的书包，伪装成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丧尸血”以后，她立刻就失去了意识。也许是晕过去了几秒钟，又也许是好一阵子，李小山挣扎着醒了过来。重新艰难地爬回客厅沙发上，李小山只觉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居然弱到了这个地步，真是没用。
李小山暗暗唾弃了一番自己如今羸弱的身体，从小活蹦乱跳很少生病的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病西施”的一天。她不知道赵宇辰还需要多久才能腾出手来处理血液，她还要继续保持自己的神智，好在趴在客厅的沙发上要比刚刚蜷缩在露天台阶上要舒适很多，李小山一边胡乱腹诽着这该死的病菌居然没把她改造成爱丽丝那样牛逼的生化人，一边又YY着自己要是有了那样的身手，要如何潜入研究室吊打白博远。
这样趴了不知多久，李小山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她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方晨担心的脸。
“小山，你还好吧？”
方晨是知道实情的，他清楚李小山此刻的虚弱是由什么造成的。李小山没有答话，她的眼珠微微转了转，目光落到了方晨身后的赵宇辰身上。
“提血清，给……文静用。”
李小山的声音很小，但方晨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他重复给赵宇辰听。一脸疲色的赵宇辰点点头，抓起背包就走了出去。方晨心疼的拂去李小山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嘴唇接触到的却是一片滚烫。方晨惊了一下，急忙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你发烧了，怎么回事？”方晨有些慌乱，毕竟李小山上一次发烧时差点就变成丧尸了，那次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这让方晨立刻就乱了阵脚。
一旁的李卫国听闻，上前一把挤开方晨，大手覆上李小山的额头。略感知了一下，他变了脸色，立刻回头对方晨说道：“那边柜子的抽屉里有体温计，你赶紧拿过来。”
方晨急忙过去翻找，很快便找到了体温计，只是他的双手颤抖的厉害，甩动体温计时差点摔在地上。李卫国抢过体温计，对着烛光看了一下，然后把李小山翻动成平躺，把小小的玻璃棒塞进了她的腋下。
片刻之后，李卫国抽出体温计，再次对光查看，待他看清了数值之后，李卫国的脸色更难看了。方晨见李卫国不说话，拿过体温计也看了一下数值，发现水银柱到达了40的位置。
“我去给山山找药，你先把她抱回屋去。”
李卫国甩下一句话，起身到柜子前翻找起来。方晨急忙把李小山抱回了他们的房间，虽然床上此时还趴着缝合之后不适宜立刻移动的徐弘文，但好在床够大，李小山被安顿在了另一边。
李小山虽然有些迷糊，但她还是隐约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的，所以当方晨把杯子凑近她的唇边时，她能够配合的喝下一些温水，吞下药片。尽管她还在担心着赵宇辰和文静那边的情况，但她此时的身体状况让她没办法把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抓在手里。药物很快发挥了作用，李小山彻底失去了意识。
热，又是很热，仿佛身体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疼痛，而肌肉却酸麻无比。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让人觉得狂躁无比的血红，她想要逃开，想要挣脱，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无论她怎么用力，身体都没有丝毫反应，她想要发声，不行，想要睁开眼睛，也不行。她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围绕她的只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和令人想要尖叫的燥热。她仿佛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这种前所未有的经历让一向自诩无畏的李小山无比恐慌起来，她无法躲开，无法反击，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让李小山的灵魂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突然，一股暖流滑过喉头，进而扩散至全身，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慰了她身体的疼痛，又像一股清泉，浇灭了她体内燃烧的火。她逐渐恢复了听觉，感觉，嗅觉，进而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当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后，李小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里满是腥甜。
“你醒了。”
方晨苍白的嘴唇向后展开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他捂着尚在滴血的手腕向后跌坐在椅子上，额头是密密的汗珠。李小山的舌尖在齿间滑动着，尚存在口中的味道让她知道了那股唤醒她的暖流是什么。
“你……给我喝你的血。”李小山的声音带着嘶哑与愤怒，“为什么？”
方晨抬起头，迎上李小山的目光，道：“上一次，你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就是喝了我的血醒过来的，我想这一次，也许也有用。”
李小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地坐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睡了几天？”她问道。
“三天。”
李小山没有想到自己会睡了这么久，但是回想一下之前那种令她不寒而栗的痛苦处境，她又觉得三天这个答案并没有那么离谱。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纱布，开始给方晨包扎他的手腕。
“其他人都怎么样？”
“都没事了，包括文静在内。”方晨因李小山的动作引起的疼痛而皱了皱眉，“你估计的没错，你的血能救人。”
李小山正在打结的手停住了，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很快，方晨腕上的伤便处理好了。李小山缩回手，低垂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她看起来像是呆坐在那里，但她的心里已经巨浪滔天。
她的血能救人，她的血果然能救人，她究竟是有多幸运，才能成为拥有这样体质的人？又或者有多不幸，成为了这样体质的人。实验室中那么多科学家日以继夜的钻研，都没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在她这儿已经不是问题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或是原理，但是她的血能让已经出现发病症状的人完全恢复，这对于目前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来说，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啊！只是，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能跟她一样？或者她的情况是否能够复制？如果不能复制，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是这样，如果科学家研究不出来她这种体质产生的原因，那么她会怎样？
想到这里，李小山颤抖起来，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被囚禁在窄小的笼子里，被人榨取胆汁的熊的画面，她会不会也变成这样，被人无限的榨取血液，提供对抗丧尸病菌的药物
方晨将李小山揽入怀中，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他知道李小山在害怕什么，他同样害怕那样的事情发生。他没有力量将李小山保护起来，他没有办法向她保证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他只能这样抱住她，给她一点温暖和安慰。
“小山，别怕，别怕，现在没人知道是你的血救了文静，徐弘文醒过来以后也说了他带回来的血是丧尸血，现在大家都相信了你的说法，所以别怕，我在呢。”
方晨喃喃的说道，像是在说服李小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渐渐地，李小山停止了颤抖，她仰起脸来，吻上了方晨的唇，她口中残存的腥甜在二人唇舌间弥漫开来，她激烈地吮吸着方晨的唇舌，吻得那么用力，吻得那么绝望。腥甜中掺入了苦涩和冰冷，淡淡的咸味顺着嘴角滑入，让人窒息。她拼命索取着，似乎想从这个吻里获得力量，然而，回报给她的只有另一个人的无力与绝望。
她想起了农舍屋顶上的夕阳与炊烟，想起了那个小院上空飘过的朵朵白云，想起了雪地里伸向远方的两道车辙，她忽然无比强烈的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倒流回这一切开始的那一刻，她一定不会躲，一定不会反抗，她会任由那个输液的大爷撕开她的喉咙，把自己变作一团模糊的血肉，这样她就不用遇到后面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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