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先缓过来的人是夏至，他坐着喘了会粗气，感觉自己刚才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重新落回了肚子里，大脑又能恢复运转了之后，他扭过头看着李小山。
“你昨晚去偷听了是吗？”
李小山高高地挑起眉毛，不做声。夏至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
“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夏至叹了口气，“不过看你的表现，你肯定是偷听我跟晨哥的谈话了。”
听到夏至这么说，方晨突然抬起头来，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夏至，然后迅速转过头来看着李小山，见李小山并没有予以否认，他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先解释吧，我觉得我这事好解释点。”
夏至说道，他看了一眼怔住的方晨，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小山，再次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我能接触到的只有你这一个同龄异性，而是你本身在吸引我，昨晚说过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当着你的面我现在也说不出来，我只想说，我不是把你当做意淫对象，我是有过不恰当的举动，但是我不是那种精虫上脑，小头指挥大头的人。昨天我跟晨哥说了，现在我在向你保证一遍，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再冒犯你。”
当着自己男人的面，被另一个男人表白，这种感觉果然很诡异。
李小山的思绪有些神游。夏至说完了这番话，见李小山依旧面无表情，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伸手在李小山的眼前晃了一下，李小山方才把自己跑的没边的思绪拉回来。她把目光落在夏至脸上，见他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平时总挂在唇边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凝重。她的心里顿时又涌出一阵厌恶，她对着夏至摆了摆手，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夏至看到李小山的反应，第三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吧。”
说着，夏至起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房门关好，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李小山向后仰去，调整了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倚在床头上，甩掉鞋子，伸直双腿，目光越过交叠在一起的双脚落在低着头的方晨身上，盯着他的头顶发呆。每次与方晨吵架，他都是这样不言不语地低着头坐着，任凭李小山发脾气。待李小山发够了火冷静下来，她主动找他去谈，方晨才会磕磕巴巴地开口说几句。这一次，李小山伤了喉咙说不了话，她索性彻底保持沉默，看方晨什么时候会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很久，李小山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麻了，方晨还是一动不动地低头坐在那里。李小山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要用完了，她蜷起双腿，坐直身体，抓起床上的枕头对着方晨砸过去。方晨被枕头砸了一下，呆愣愣地抬头看着李小山，弯腰把枕头捡起来，又递回到李小山脚边。李小山被气的笑了起来，她无声地咧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声，难听极了。她抓起枕头再次砸过去，方晨依旧坐在原地，躲都没躲，她接连的把床上的另一个枕头、被子、毯子什么的一股脑地都对着方晨丢过去。方晨就那样坐在一堆被子枕头下面，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李小山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子向门外走去，方晨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推开身上的被子，站起身挡在李小山面前。李小山想要绕开他，但过道实在狭窄，她只能伸手去推方晨。方晨硬挺着不动，李小山恼火地开始用拳头捶打方晨，她实在算不得柔弱，就算是现在发着烧身体有些虚，但这接连落在身上的拳头也不是挠痒痒的。可方晨连表情都没变，就这么任由李小山捶打。李小山揍了几拳，又推了方晨几把，方晨一个没站住后退一步，但依旧挡住了李小山的去路。气喘吁吁地李小山一屁股在床尾坐下，恨恨地扭过头去。
两个人又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相对无语良久。李小山歇了这么长时间，又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再次站起身试图绕开方晨离开房间，但再次受到了方晨无声的阻挠。李小山的耐心用完了，她比上一次激烈百倍地推搡着方晨，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压抑在心头的种种愤怒与委屈再次爆发出来，她对着方晨拳打脚踢，用尽全身力气去挣脱方晨的束缚。方晨也死死地抱着李小山向后推她，试图让她远离房门。二人无声地扭打着，像是在演一出荒诞的哑剧。
李小山没有力气了，她也突然放弃了。她的突然收力让方晨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控制好力道，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向后栽倒，还好身后就是他们睡觉的那张床。只是方晨这样一个成年男人砸下来，哪怕身后是软床，这滋味也不是好受的。被压在下面的李小山闷哼一声，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方晨急忙用手臂撑起身体的重量，担心地看着李小山的脸。方晨的离开让李小山的呼吸顺畅了不少，她咳嗽两声，只觉嘴里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于是心里的恼火和委屈跟着多了几分。
李小山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自己面孔上方不远处方晨的脸，这张她亲吻过抚摸过无数次的面孔，曾经让她眷恋万分，然而此刻却让她觉得那么厌恶。她的目光扫过方晨的眉眼，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略作停留，之后略过他英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有些薄的嘴唇上。
薄嘴唇的男人都薄情。
李小山的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话。下一刻，她的脑海里又冒出了无数证据证明了这个观点。她回忆起方晨不愿意捆绑那姐妹俩时的为难神情，又回忆起方晨为自己洗澡时的淡然，最后想起了方晨那句让她恼火不已也心伤不已的话。
“你若喜欢她，那就喜欢吧……”
会有哪个男人这样大方，把自己的女人让给别人？除非他自己已经变心了！我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却把我当成累赘，随意甩给他人！
李小山的目光中再次迸发出更加强烈的愤怒，她努力睁大眼睛，让泪水肆意流淌，她不允许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她要看清楚这个薄情的男人，看清他眼中的无情，看清他沦丧的良心！
然而，李小山在方晨的眼神中，只找到满满的怜惜和深深的痛苦。她望向方晨的眸子，他波动的眼神中是熟悉的欲言又止。一滴滚烫的热泪从方晨的眼眶中滴落，落在李小山的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合，一起没入她的发间。
“小山……”
方晨俯下身来，把脸埋在李小山的颈间，他的泪水浸湿了李小山肩头薄薄的衣衫，灼伤了李小山的心。她神使鬼差地抬手搂住了方晨，手沿着脊背轻轻抚摸着，就像每次激情之后，筋疲力尽的方晨伏在她身上休息时她习惯的那样。她仰望着天花板，视线中的烟雾感应器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红点，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从耳边滚落，沿着太阳穴流入发间，还有一些流进耳廓，让她十分不舒服。她用力眨着眼睛，试图阻止眼泪的流出，可泪腺像是坏掉的闸门，说什么都关不住。
“小山，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李小山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裂成了一地碎片。前所未有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全身的机能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她忘记了如何呼吸，忘记了如何思考，她的心跳都停止了片刻。她睁大了眼睛，睫毛不住颤抖着，涣散的眼神仿佛溺水的人，凝视着头顶逐渐远去的光亮，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
她长长的吸入了一口气，整个胸膛向上弓起，气流通过喉咙，发出嘶鸣。她颤抖着，胸腔里的心脏毫无节律地跳动着，吸进胸腔的那口气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无论如何也呼不出来。她的身体痉挛起来，脸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憋得青紫。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方晨身后的衣物，泪水流得更凶了。
李小山的异状惊动了方晨，他撑起身体，见李小山面色铁青，表情痛苦，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让方晨想到了濒死的人。他急忙拍打着李小山的脸颊，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李小山木然地瞪着天花板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游移到方晨的脸上，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无限留恋地看着方晨。下一秒，这留恋烟消云散，几乎变为实质的痛苦刺得方晨不得不躲闪开她的目光。那口呼不出来的气从李小山的口中缓缓吐出，像是吐出了身体里的全部生机，李小山的脸上带上了黯淡的灰色。她的唇无声地蠕动着，方晨仔细凝视着，辨认着，突然，他心中一痛，他听懂了李小山说的话。
你要离开了吗？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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