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被困的第八天。窗外的天空阴沉昏暗，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阵阵萧索的寒风穿过死气沉沉的村庄，发出令人胆寒的悲凉呜咽，仿佛是无数冤魂在哭诉。被报纸糊满的窗户透不进来多少光线，屋里昏暗冰冷，多日没有通风的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异味，让人联想起那封闭千年的墓穴。屋里的四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围坐在餐桌旁沉默地吃着这一天的第一餐，冰冷的饼干和每人一小杯热水。
“已经很多天没有听到惨叫声了。“李小山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撕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沉默。
丧尸潮袭来的头两天，村里时常有惨叫声传来，或远或近，间或夹杂着孩童的哭叫与大人的咒骂，还有破碎声、撞击声，一下一下地撞击在李小山四人的心上。当夏至小心翼翼地爬到屋顶去查看时，仅余袅袅青烟代表曾经有一个家庭生活在这村子的某座院子里。那些人在濒死时发出的哭叫，凄惨到令人毛骨悚然，这些声音让李小山他们害怕到极点，他们缩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呼吸声都放到极轻极缓，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发出惨叫的人。
“是啊，至少有两天了吧。“杨莉轻声说道。
杨莉是被恐惧压垮的第一个人。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强硬的人，虽然为母则刚，她也曾为了李小山寸步不让，用自己柔弱的臂膀努力地呵护自己的女儿，但是这改变不了她的本质。后来李小山长大，杨莉渐渐习惯了生活在女儿的保护与支配之下，李小山决定的事，她绝对不会反对。知母莫若女，李小山知道杨莉的性子，也一直都努力去成为可以保护杨莉的强者。末世开始后，杨莉没有亲手砍杀过一个丧尸，没有出门搜集过物资，她没有受过伤，一直生活在李小山努力为她营造的安全环境中。有时午夜梦回，杨莉也曾为自己的软弱惭愧，每每李小山一身伤的回来，她都会内疚不已，然而，她实在是没有胆量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当他们发现被丧尸潮围困在农庄后，杨莉就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对她的影响远远超出其他几人，所以在经受了两天惨叫的精神折磨后，杨莉病倒了。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来。
听到杨莉的声音，李小山转过头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杨莉的脸色，见她虽然依旧苍白虚弱，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略微放心了一些。她起身为杨莉整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薄毯，低声询问杨莉要不要回房间躺着。
“不必了，躺了这么多天，全身都痛，我还是坐一会儿吧。“杨莉摇摇头。
“妈妈，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就是安全的，你看我们还有这么多吃的喝的，就算再多待几天也不会有问题的，你先养好身体，到时我们才能继续上路啊。“李小山拍拍杨莉的手背，安慰着她，”昨晚你没睡好，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把耳机给你带上，听听音乐。“
杨莉注视着蹲在自己身边的李小山的脸庞，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消瘦了许多的肩膀，心中一阵酸涩，不由得为自己的胆怯感到万分的自责。她心疼地抚摸着李小山的脸颊，努力忍住眼中的酸涩，随着李小山的搀扶站起身来。杨莉在心里暗自下决心，要先养好身体，至少不能成为女儿的拖累。
安顿好杨莉之后，李小山返回客厅。方晨二人已经将他们刚才产生的垃圾都收拾到角落里放好，喝空的水瓶也都小心的码放在屋子不碍事的墙角，免得不慎碰到踢到发出太大的声响。夏至站在唯一没有封死的窗前，打算按照惯例，每日两次爬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突然，李小山开口叫住了他。夏至转过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小山。那天之后，这还是李小山第一次跟他说话。
“夏至，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你说，什么都行。“夏至有点磕巴地说道。
李小山凝视了夏至片刻，眼神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而夏至则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愈发地手足无措起来，见状她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我想请你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画一份详细的地图，另外，你还得找出距离咱们最近的还有活人的人家在哪里，你能做到吗？“
“好，没问题。“
夏至的眼神躲闪着，不敢正视李小山，匆忙应下后，从窗户爬了出去。
李小山走到沙发旁坐下，把地图册摊开在自己的腿上，仔细研究着附近的路线。方晨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觉得你俩之间怪怪的，发生什么了吗？“
方晨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李小山脸上的表情。闻言，李小山的眼皮抖动了两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把下巴往衣领后缩去。李小山的异样自然逃不过方晨的眼睛，他伸手抓住李小山紧紧地捏着书页的手。
“小山，咱们两个之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才是，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可是李小山只是低着头不做声，方晨捧着她的脸庞，让李小山抬头看着自己。
“小山，告诉我，好吗？“
李小山迎上方晨满是担心与困惑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告诉他？那自己之前的种种隐瞒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让方晨产生不好的联想。不告诉他？方晨既然问了，没得到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如果找上夏至，事态的发展将会失去控制。骗他？那该编一个什么理由呢？
李小山的欲言又止让方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如果是小事，李小山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的，她瞒了自己这么久，现在又不肯说出来，方晨的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许多让他抓狂的画面。他们吵架了？还是……有□□？
李小山看着方晨脸上的表情由担忧变成疑惑，之后变得凝重，最后变成愤怒和难以置信，她知道方晨一定是联想到了很不好的地方，虽然他的猜测也不算一点边都不沾吧。以方晨现在的反应来看，李小山决定不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免得他暴跳如雷找夏至算账，最后连累得四个人都葬身丧尸之口。她努力的摆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伸手拍拍方晨的手臂。
“你想到哪儿去了，不会是以为我跟他有一腿吧？真是……”李小山撅着嘴，不满地说道。
“那你说是什么。”方晨显然不会因为李小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消疑虑。
“我跟他……打了一架。”李小山尴尬的笑着。
“打了一架？你怎么会跟他打架？”
“这事吧，其实跟你有关。”李小山见方晨的眉毛高高地挑起，连忙继续说道：“咱俩那几天，那个声音有点大，他不是睡客厅嘛，就听见了，然后他就说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老想着那个事，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我说你只是压力大，排遣压力嘛，他就说了点不太好听的，我不乐意了，就动手了，然后他挨了我的打，我俩就打起来了。”
听了李小山半真半假的一番话，方晨想起了自己前些天的荒唐举动，想到那些事都被人听了墙角，不由得大为尴尬，用拳头抵着嘴，轻咳了一声。随即，方晨又是一阵恼火，夏至那个家伙居然跟女人动手？！
“他居然还手？还是不是男人？打女人？“
“也不是还手啦，我先动手的，他就是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动罢了，他力气挺大的，也没轻没重，就把我手腕弄青了点。然后，就挺尴尬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
李小山连声制止方晨一声高过一声的怒斥，一脸尴尬地解释着。
“你还伤到哪儿了？“方晨问道。
“我自己磕了一下下巴，别的没了。“
方晨皱着眉头看着李小山，仔细琢磨着李小山刚刚说的话。如果说夏至说了自己什么不好听的，李小山的确可能因为这个十分生气，可气到动手打人这个程度，那些话得多难听啊？亏得自己还把他当兄弟！不过，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可能夏至当时指责自己变态了吧。知道被人听了墙角，李小山应当比自己还要尴尬，恼羞成怒，然后就动手了？倒是也说得通。
“手上好了吗？下巴呢？还疼吗？”
方晨伸手去拉李小山的手腕，李小山避开了他，她的手腕上可不是只有夏至弄出来的伤。
“早就好了，没什么，不疼了。我瞒着你是怕影响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我看你俩挺聊得来的，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多半也是相依为命的伙伴，搞得太僵了不好，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他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已经抽他了，咱不吃亏，别的也不都是他的错，就别斤斤计较了，成吗？”
李小山知道方晨信了自己刚才的说辞，为了彻底消除方晨会与夏至发生冲突的可能，她只能继续这样劝说着方晨。方晨查看了一下李小山下巴上的伤痕，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才气哼哼地点了点头。
李小山松了一口气，把头埋进方晨的怀抱一阵撒娇耍赖，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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