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自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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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羽就这样矛盾着，纠结着，急乎乎的往下冲去。待到达第六层的时候，他看到眼前的情景，吃惊的倒吸了口冷气。灵曦的一身白衣，像是刚从血池里拖出来的，没有一寸不染血，那鲜红的衣袂犹在滴血，她拖着断魄剑，正在和一只九命猫妖对峙。

　　夜冥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满是伤口，衣衫褴褛沾满了血污，却望着灵曦微微笑着，笑的那样温柔而又妖媚。那是种临死前满足的笑，笑的人心底直觉得冷，却又让人觉得他即便死了，也是没有遗憾的，甚至是幸福的。

　　只听那猫妖邪魅的笑道：“我只不过是看他长得俊，想让他做我的夫君，可他不知好歹就是不肯，不肯从了我，便只有死路一条。看你有没有本事将他救下来，他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兴许还能支撑到看着你死在他脚下。”说完便妖魅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肌肤发寒，忍不住想打个冷颤。

　　“灵曦……”璇羽轻声唤她，待她回过头来，璇羽心里一抽，惊诧的不能言语，似乎都不认识她了。那样凌厉的眼神，充满了杀气，甚至是杀红了眼，已经疯狂不能自制的要入魔了。他的灵曦，眼神里的温暖清澈荡然无存，只剩了满眼的杀气凛然。璇羽心里一阵疼痛，她一路杀下来，定是抛弃了心里最后的一丝善念，这是要有多大的信念，才能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灵曦的眼角眉梢杀气漾溢，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怔忡了片刻，像是醒过神来般，有些不太敢相信：“大师兄，真的是你吗？”

　　璇羽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揽在怀里，“灵曦，不要怕，有我呢。”

　　灵曦抬眸望着他，那原本必死的决心造就的坚强，似乎瞬间就软弱了下来，她本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今看见他，心内像是找到了最坚强的后盾，又燃起了生的希望。璇羽的眉眼是那么的温柔，语气又是那么的轻柔镇定，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不用惧怕任何的危难苦痛。

　　她咬紧了嘴唇，突然就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可还是强按下心头的软弱，知道此时更应该打起精神对付强敌，只有先活下来，才能再说别的。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虽轻却很坚决，“大师兄，我要救夜冥。”

　　“我知道。”璇羽放开她，抽出了背上的剑，“可还记得我们的落花十八式？”

　　灵曦微微一笑，她头发上脸上全都是血，血污将头发凝结在脸上，那一笑是说不出的恐怖诡异，声音虽疲弱不堪，却还是带了些揶揄的意味：“当然记得，只不过如果我没记错，这妖孽还是五年前你亲自将她抓进来的，想不到还是个色妖。”

　　璇羽侧过脸意味不明的望了她一眼，“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清虚掌门连同蜀山三大长老，竭力控制着外层的气罩不被剑气所破，短暂的平静过后，却见那气罩震荡的更加厉害了，塔内冲出的剑气较之先前的力量更加强大。清虚掌门知道定是璇羽找到了灵曦，塔内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大战。

　　萧祺焦急的来回走动着，他自然也知道，只要剑气不停，就证明灵曦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塔内重又平静了下来，众人心中忐忑，平静代表着什么？他们三人可还安好？塔下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锁妖塔上。

　　过了许久，当清虚掌门长叹一声，准备要收起法阵的时候，塔顶突然绽出炽烈的白光，伴随着一声巨响，清虚掌门心中大惊，塔内的结界被打破了！他刚想到此，就见塔顶飞出三人，清虚掌门忙和蜀山三位长老忙施法助他们冲出神罩。

　　只有打破结界，璇羽和夜冥才能走出锁妖塔，否则即便他们杀光塔内妖魔，也走不出这锁妖塔半步。灵曦是利用定魂珠的神力，护住夜冥和璇羽的魂魄，结合五灵之气催动断魄的神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将他们带了出来。若无定魂珠，她们出结界便会魂飞魄散，好歹是走出来了，如今她整个人连喘息似乎都觉得那么困难。

　　清虚掌门见他们出来，不禁感叹道：“定魂珠不愧为天地至宝，威力无穷啊。”

　　璇羽一手携着受了重伤的夜冥，一手抱着灵曦飞落下来。萧祺看到灵曦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又看到她奄奄一息的躺在璇羽怀里，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忙扑过去摸索着她的全身颤声问：“灵曦，你哪里受了伤？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见灵曦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又紧张的问璇羽：“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了？”

　　灵曦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甚至连睁眼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正枫看见她们两人这样，也吓呆了。夜冥更是可怕，一身的修为折去了七八，脸上忽人忽妖的变化不定，将他惊得把什么都忘了。

　　璇羽安慰他道：“王爷不必惊慌，灵曦只是伤了元气，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正枫呆愣了半天，这才想起什么，忙掏出怀里的丹药递到灵曦嘴边，“这个是我跟那个老仙君要来的灵药，他说是炼制了近千年的续命丹，能活死人肉白骨，你快把它吃了试试。”

　　灵曦偏了头，微微抬手指了指夜冥，示意正枫把丹药给他。夜冥跪在她身旁不远处，回头望着她，嘴角依然带着那妖魅的笑。他浑身是伤，刚落地一会，身下的泥土就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此刻定是痛苦万分，可他依然还是望着灵曦那样笑着，虽是笑，眼睛里却泛着水光。

　　他犹记得那次正枫坐牢，他问她，如果有一天他落难，她会不会也这样拼尽全力的救他，当时她说当然会，没想到她真的不顾性命的杀进了锁妖塔。

　　他心里真的满足了，当他在锁妖塔内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一辈子如果这样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正枫将手中的药丸交给萧祺，然后又拿出另一粒丹药送到夜冥面前：“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死缠烂打讹来两粒，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夜冥深望了他一眼道：“多谢。”

　　灵曦见他服了丹药以后，不再像刚才那样忽人忽妖的吓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有命在，身上的伤口蜀山自有灵药医治。

　　萧祺目光沉沉的望着她，捏起她的下巴将那粒丹药塞进她嘴里，灵曦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有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当时走得太匆忙，连告别都没来得及，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璇羽抱起灵曦，正枫搀着夜冥正准备离开，就听沐清歌在后面底气不足的责怪道：“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为了救一个妖孽不惜代价？你们都疯了吗？”

　　璇羽回转身来，冷冷的望着他，“清歌，你在蜀山修行多年，却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沐清歌仍然不明白，连大师兄都被蛊惑了吗？灵曦任性不懂事，怎么连他也要拯救这只蛇妖？还有正枫，人怎么可以对妖孽这样好？自己替天行道，将他关进锁妖塔，怎么反而遭到众人的唾弃？

　　夜冥和灵曦都需要静心休养，璇羽便让他们暂时住在观月崖。灵曦这次因为消耗元气过多，一连昏睡了三天还未醒过来。

　　萧祺帮她换下了干净的衣服，那一身染血的衣裙，将溪水都染红了。不过还好，璇羽用药粉将那件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折好了放在她的床头。

　　璇羽见萧祺这几天一直闷闷不语，知道他大概有心结，怕他误会了什么，便故意道：“我知道王爷不是在生灵曦的气，你只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不过灵曦没什么大恙，醒来后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你也不必太忧虑。我太清楚灵曦的脾气了，她看重夜冥，完全是因为她珍惜他这个朋友，并无其他的原因。她的想法很单纯，无非就是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萧祺勾了勾嘴角，他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璇羽的意思，便道：“璇羽兄要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等她醒来了，灵曦交给你我是放心的，烦劳你转告她，让她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璇羽微微点了点头，“那我让人送王爷吧。”

　　送走了萧祺，灵曦在观月崖呆了近两个月才逐渐恢复过来，他拜托璇羽好好照顾夜冥，便着急回了王府。

　　瑰延轩还是原来的样子，和走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伺候的丫头个个无精打采的。见她回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高兴的跑过来搀她。竹清一脸关切的问：“听正枫说王妃受了重伤，在蜀山休养，如今可大好了？”

　　灵曦笑了笑道：“没什么事了，王爷呢，在府中吗？我想去见见他。”

　　竹清和朱琼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似是很为难的样子，却还想极力的掩饰着，玉芍迟疑道：“王妃……您刚回来，还是先休息一下，奴婢去看看王爷回来没。”

　　说着便心虚的快步往园外跑去，灵曦见她溜得那样快，不解的问竹清，“怎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竹清正在走神，听见她问，慌慌的踢到了院中放着的一盆菊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灵曦忙伸手扶住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你们都这么奇怪？”

　　“没，没什么。”竹清抚着被磕疼了的膝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比哭还难看，“王妃，你先进去坐会，我去告诉厨房让她们准备晚膳。”

　　灵曦见她们一个两个全都逃开了，心里也猜到她们有事瞒着自己，可也不想为难她们，便什么都没问，待到吃过晚饭，还不见萧祺过来，便带着竹清去了沐阳居。

　　楼忠见她回来了，先是问候了一番，然后才说：“王爷在书房忙政事，怕是没空见王妃，不如王妃先回去好好歇一晚，明天再过来。”

　　灵曦见他目光躲闪，心里更加的不安，便问：“到底是怎么了？我就看他一眼，也不会打扰他很久。”

　　她执意要见萧祺，便带着竹清到了清心院外，里面没有点灯，他根本就不在书房。灵曦有些生气了，转身问楼忠：“为什么要撒谎？王爷到底怎么了？”

　　楼忠还是苦撑着劝道：“王妃，王爷一切安好，就是最近比较忙，您要体谅他。”

　　灵曦没有再问，她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萧祺召几个夫人侍寝一向都是在沐阳居的后殿，他不在清心院，不在沐阳居，那就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她身子晃了晃，颤声问：“王爷在明絮苑对不对？”

　　楼忠略一怔，望了她身后的竹清一眼，竹清慌忙摇头摆手，楼忠便知道这府中的事情大概灵曦还不清楚，也有些不忍心，便轻声劝道：“王爷和王妃毕竟是夫妻，明絮苑老这么受冷落也不合规矩，再说王爷他……”

　　“我知道的。”灵曦心里一沉，那泪水瞬间泛上来，撑的眼眶酸涩难受，却还是强忍着难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她不能当着下人的面哭吧？那样会不会被认为是个爱拈酸吃醋，不识大体的女人？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把对她说的话全都忘了吗？他说过他这一世只要她一个人，他会给沈梦茵补偿，给王妃想要的荣华富贵，但他的人却是她的。如今她离开也不过短短两个月，回来却什么都变了。

　　她边往明絮苑的方向走便说：“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你进去禀报一声，看王爷怎么说。”

　　楼忠跟着她到了明絮苑门口，知道她是非要如此不可，便低声道：“您稍后，老奴进去禀告一声。”

　　竹清陪她静静的站在树影里候着，她见灵曦像一尊没了生气的雕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斑斑驳驳的照在她身上，一袭白衣若草地上的残雪，更显的那身影淡泊寒凉。竹清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说多了反而惹她伤心，可不说心里又着急，只焦急的在门口来回的走动着。

　　楼忠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他有些为难的轻声道：“王妃，王爷说让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灵曦点了点头，暗夜里没有人看见她流泪了，只是听见她极轻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哽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楼忠知道她难过，可这种事情他是个男人，也不好多劝，只好委婉道：“王妃，天凉了，老奴送您回去吧？”

　　灵曦站着没动也没说话，楼忠一时有些尴尬，竹清便说：“楼管家你先去忙吧，我陪着王妃好了。”

　　楼忠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便强求，便又躬身道：“那老奴先退下了。”然后又看了灵曦一眼，这才摇头离开。

　　竹清过去搀了她，只觉的她的手冷的像是一块冰，还微微有些颤抖。她知她难过，很想把这两个月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可此刻却不敢开口了，仅是因为王爷来了明絮苑她便这般承受不了，若是知道后面的事，那她……

　　“王妃，我们回去吧？”竹清轻声的劝道：“王爷今晚大概不会出来了，您这样会着凉的，而且也……”竹清想说这样也不成体统，哪有王爷宠幸正室，小妾在外面耍性子的？可她不敢说，只好委婉道：“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这样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您跟王妃斗气呢，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王爷空闲了再说。”

　　灵曦摇了摇头，固执的没有动，“竹清，我只是想在此等他出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有站在这里，才觉得他在我身边，心里才会好受些。”

　　“可王妃……”竹清也有些着急了，已经十月里的夜了，这么寒凉，她是想要在这站一夜吗？

　　明絮苑的婆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伸头望了一眼，撇了撇嘴，咣的一声把门关上落了锁。竹清愤愤的冲着那院门跺了跺脚，“王爷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他怎么就不明白王妃您的心呢？”

　　她只知道灵曦去救夜冥受了伤，留在蜀山静养，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只是觉得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两人的关系突然就闹到这种地步啊。

　　而此时萧祺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默然不语，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双眼睛，深的像是无边的夜色，便是这样好的月光也照不亮那双漆黑的眸子。

　　守夜的婆子关好门后，轻声回道：“王爷，玉妃还在外面站着呢。”他没有说话，那婆子见他无别的吩咐，便静静的退下了。

　　灵曦忽然像是自语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竹清听得一知半解，问：“王妃说的什么，奴婢听的不太明白。”

　　灵曦涩然的勾了勾嘴角，“那时读这首诗，我也不十分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如今才知道，其实隔着的不只是一堵墙，还有心。”

　　竹清更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也知道定是在说她和王爷，也不敢多问。玉芍左等右等不见她们回去，出了园子一路找到了这边，见她们站在院门口，瞧着那园子已经落了锁，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忙抖开手上的一件素色银纹桃花绣的披风给她披上。两人又苦劝了一阵，灵曦始终固执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便只好陪她一起等着。

　　沈梦茵见萧祺一直站在院中，也过来劝道：“王爷，更深露重，还是进屋吧，千万不要受了寒伤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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