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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月沉星稀,十二岁的张莫问怀揣陆高朗的一封书信离开古苏去往遥远的蜀地。他只得一路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天大地大,英雄自有归处。

  这次远离别有不同,第一次离开故土,任是什么人都会在某个瞬间被击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六月初五,张莫问离江南取道潼江。

  七月十六,张莫问经怀溪走岭北。

  八月初二,张莫问入蜀道溯泸水。

  八月廿一,张莫问一步踏入蜀中城,他此时身背竹篓,头戴斗笠,完全一副蜀地平凡少年模样。

  “大叔,你可知灵猴堡在哪里?”张莫问见街边有一处驿站,门口壮汉正从马车上卸下货物。

  那大汉用肩头布巾摸一把汗,说道:“什么灵猴堡?没听过!”他看了张莫问一下,又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你要买猴子,城里多得是!”

  他拿手一指,要张莫问往城中集市去。

  “大叔,我是找人。”张莫问认真地说。

  “找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大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出城向西南走,不到一日便是蜀山。你去蜀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灵猴堡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大汉笑得都要飚出泪来,张莫问稀里糊涂地看着他,心想蜀地人民真是豪放,一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该往蜀山去。

  那蜀山高耸入云,风资灵秀,地势却极其复杂险峻,自古以来,一代代世外高人和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的世外高人在山岭间或是结庐而居,或是寻洞而栖,除了山脚下几个零星的猎户小镇,这个蜀中城周边崇山峻岭之间多是前来隐居修行避世远俗的各样人物,蜀地人民见怪不怪,到后来习以为常,再后来,上蜀山修仙得道的名号在江湖上俗世间打得越来越响,甚至变成一种潮流风雅,便就连带着莫名其妙的奇人异士越来越多,蜀中人民经常遇见这些个惊世骇俗的神经病,却慢慢发现这帮人不但带动了当地经济发展,还无形中为自己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凡无味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慢慢地,大家和平共处起来,渐渐地,也就真的不觉得他们有那么的神经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小兄弟!我看你远道而来,劝你还是在城里找份踏实工作。”那大汉笑完,拍拍张莫问说道:“你这样的娃娃我见的多了!也能理解!我小的时候,也想去蜀山拜个师父呢!”

  他转身给马匹捋捋鬃毛,又道:“我看你有把力气,攒点钱就回家去吧!少年人要现实一点,日子还是得踏踏实实的过。”

  那汉子为人热情质朴,竟回屋叫自己婆娘给张莫问包了两只加肉的馍饼,他将吃食递给张莫问,便道:“你去蜀山看看也好,长长见识,那里也是一番好风景,只是天黑前切要下山,那山间虫兽可是不少,夜晚升起瘴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张莫问谢过大汉,见天色尚早,就穿城向蜀山方向走去。他心中快活起来,这一路入蜀,但见民风朴实自然,他至此竟有一种想法,若是去灵猴堡寻那大衍道长不成,便就在这蜀中城内好好着落下来,四年后再回古苏便是。蜀中的一切也让他新鲜,人们喜用竹器,各种竹制手工大到家具陈设,小到碗碟器具,无不透蕴着灵气。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猴子鹦鹉,年幼的狮虎被人宠爱地抱着牵着穿街而过,连孔雀也在行道中屋顶上优雅自得,好像猫狗们在江南故土一般随处可见,悠然度日。

  张莫问几次与从山间采药返来的晨归人擦肩而过,采药人身带锁链勾爪长绳铁钉,张莫问想想,便在出城前买了一套猎户用的攀援绳索,缠在腰上整好。他已知山路必定艰难,但自己如若尽力而为,那就算找不到大衍道长,便也就是命了。

  张莫问又掂了掂腰间储着甘甜泉水的竹筒,一切万事具备,现下只欠爬山!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所以上趟蜀山也就跟上天一样,没什么区别。

  要说蜀山崇岭相连、俊峰迭起,倾顾八方,光是那最易攀爬的一条路径,前人也是历尽百年修筑探索而成,一路林深树密,古木参天,残梯千级,曲径通幽。此路四时涵碧,由此多是去往山麓上的一处菩提庙供奉香火,再往上,直到蜀山最高峰——太初顶,沿途八十四盛观奇景那都是少的。就说过了菩提庙不久,便来到传说中的四海潮,晴日里金云万朵,阴天中苍海茫茫,使人如在天际云端行走,顿生玄宇洪荒之意。再往上就更见山状奇峻、怪石嶙峋,万丈深渊、毒蚣蛇蝎,这边不知名的野兽深林中一声怒吼,那里成了仙的白鹤艳阳处一发唳鸣,白天你追猴子,晚上猴子追你,会发生什么真的只能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实属不得而知。如此种种,搞得多少人别说八十四景,就是四十八景还未看全,便丢掉了卿卿性命。

  仰望山麓,张莫问走这条路也算随缘,只见开始便是一条细长的土路坯子,远远间穿过两三聚猎户小屋,向山林间延伸而上。

  晨雾迷漫,少年人踏上这条窄长路径,便也穿过沿途那炊烟也不见的座座竹屋,心想此时猎户们定是还未从山中回还歇整,不禁感叹起狩猎人家的辛劳来。

  正想着,小径坡上陡然转来两个人影,山里雾大,却分明能看出一高一矮,那矮个的突然一抽身就不见了,那高个的却迎面朝张莫问笔直走下来。

  再几步近了,那打头的高个一瞧穿着打扮便是位老猎人。这老头身材其实不高,面目还算和善,双眼藏不住的贼亮,右肩斜披一条深色皮毛褂子,腰间皮带宽大,一应皮具皆是磨得光亮,看着年头不小,件件古董。

  这老头有些驼,背着手从坡上悠悠晃下,速度倒是很快,因他一条残腿盘拐在一根条木上,算是高手。那条木也是油光乌亮,看得清了,上头是梅花鹿皮包覆,以免磨伤了腿,下头磕地处则包嵌一管雕琢云虎盘蛇纹的青铜皮儿。那雕工精致,蛇虎生辉,怕不是蜀地之物。

  这青铜落地,土道无声,莫非是什么江湖远趋避凶之人?想想蜀山就是这样的遗世之处嘛,而那矮个儿,说不定是往前面的什么岔道上走去了也说不定,张莫问也不多疑,当下恭谦让了一让,与那老人在小道中一上一下,几乎要擦肩过去。

  哪曾想就这老头儿,竟忽一个小踉跄,把张莫问肩头一撞。

  张莫问下意识伸出双臂扶住老者。

  老头话不多说,只微侧脸点头示谢,然后风平浪静地继续向道下悠然迈去。

  张莫问真乃扶老人不怕碰瓷,便也不以为意地继续拔步向上。

  两人又几步过后,那老者突然停步,似等张莫问走远。

  他身畔林中索索几声,一个甜稚明快的声音问道:“爷爷?”

  老头不答话。

  “他若是没有武功,爷爷让他陪我玩耍可好?”林中人又道。

  老头依旧不语。

  片刻,那林中银铃般嬉笑几声,一个人影便沙沙不见了。

  “哼——!”老头听人声走远,当即气闷闷独自言语起来:“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竟都不学武了吗?!”

  噗叽!噗叽!

  就在老头叨念着“世风日下,国将不国”的时候,张莫问差点儿给石头砸了。

  张莫问遇见这兽皮老头之前,走路走得好好的。

  遇见兽皮老头之后,这就过得一步不如一步了。先是有人在林中故作悠然相随,继而那人将树皮乱叶跺得稀哗直响,到了此刻,这位莽撞又执着的追随者竟向张莫问脑前身后砸起了浆果碎石,噗叽叭唧,其声可怖。又是片刻,那人更是运起内力,便有竹叶片片飞将过来,削裂了张莫问外衣肩头一角,越发的死皮赖脸开去。

  张莫问就是不回头,痴痴呆呆模样向山上走。

  我就是不回头啊就是不回头。

  张莫问心里这样想。

  走过了菩提庙,来到了四海潮,离开了四海潮,爬上了青天宝,闯过青天宝,便是鬼见笑,攀上了鬼见笑,才到乱天刀,挨过了乱天刀,那还有佛跳脚,蹦过了佛跳脚,换来了麒麟倒,翻过了麒麟倒,翻过了麒麟倒,翻过了麒麟倒,就没有了……

  后面那人跟到麒麟倒,终于气急败坏跳将出来大喊一声:“小哥哥!你当真这样蠢笨?!——”

  “我是故意的。”张莫问回过头来,真诚又笃定地答道。

  “你!——”那边小脸通红,小姑娘叉腰,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横眉怒指自己眼前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张莫问却阳光灿烂的笑起来,此时,他和这个明眸皓齿的蜀山小妹站在这所谓麒麟倒的奇山妙景正中。

  一阵山风流转,和着旭日的思绪,周遭一片清暖。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处平坦,若从更高处俯瞰下来,就像一只侧卧的麒麟,所以这里,便叫作麒麟倒呢!”

  张莫问在阳光中看着她和声问道。

  小姑娘还未来得及转换叉腰怒指的造型,但此时竟连她自己也没有防备的怒气全消,心境焕然。

  也许是张莫问依旧保有的江南子弟的情质,也许仅仅是急然从深林危路中走来突现的晨光,也许就只是蓝天白云阳光大地和微笑的少年,总之,一定有什么温和了此时少女的心。

  “你是笨蛋吗?……”小姑娘一阵恍然,乖乖垂下小手,不情愿地侧过脸去。

  “呵呵,要一起再往上走走吗?”张莫问爽朗笑笑,向后小踏一步,准备回身上山。

  还未转身,突然“吱吱”两声怪叫从张莫问背后传来,那叫声尖厉高狂,听得人脊背一凉!

  张莫问猛然回头,又听那蜀山小妹在自己身后尖叫一声:“小心——!”那声调直透着惊异惶恐,张莫问眼前只望见不远处的灌木深处怦然窜出一只面目狰狞的大猴,这猴头双眼血红,獠牙外眦,口沫飞溅,一面四肢掠地向他们猛冲而来,一面哇唔怪叫气势如牛,浑身的金色长毛在急奔中如波涛般滚动!就这样癫狂,猴脑袋上却将猴毛梳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还挽带了一个小小的紫金道冠,用一只小白骨签子戳住,你这是要唱哪出!

  张莫问将这些看在眼里,这猴头实在古怪,连张莫问这个一路见惯了古怪之人都觉得古怪。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想护在小姑娘前面。谁知那猴见张莫问迈步,顿时急得好似发狂,“哇嗷”大哮一声,竟立时登腾展身,迎面一个飞扑过来!此时张莫问腰间偏偏似有一阵异动,这异动在他之前小退一步时便已感到,现在直觉更是不对,那腰间之前缠整好的攀援绳索竟剧烈震颤起来,他当下急忙用双手捂在腰间索上,目中余光往地上一瞟,心中大叫“不好!”,这地上的草皮竟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这边草色发浅,那边草色发深!张莫问给猴逼的那一迈步,两脚便都落在了深草那处,这尼玛是要有机关啊!

  电光火石之前,一切好似凝固,一切好似飞驰!一股神秘的宏大力道从腰际将张莫问倏的凌空提起,使他整个人直向山巅拍将上去,竟至入云!那奔来的猴子正好“轰叽”一声跳到张莫问脸上,也随张莫问去了。留下蜀山妹子一个娃在地上愣了半天,终于“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这哭声何其惨烈,引得四面八方叽叽喳喳呜呜啊啊又奔来更多的金毛猴子,个个头带小冠儿,围着小姑娘一同看天。

  “小子——!你把腰间绳索放了——!”半山崖上突然有人洪声一吼,然后个个山头崖角峭壁断石之上又相继涌出许多人来,大家先来后到,你推我抢,一同看天指指戳戳。

  张莫问此时已飞在半空,嗖嗖向上,不停打转!他脑壳里嗡嗡巨响,耳边只有风声,眼前只有猴毛!

  那汉子一声吼,震彻了山岭,也喊醒了张莫问!

  一把扣住脸前的猴子,那大猴早吓得闭了眼死勒着他,的头。张莫问扒拉出一只眼睛的目力,在目眩神移的团团转中,只见底下飞来处早已深不见底,上面飞去处竟是块百尺万丈的巨大玄黑岩壁耸立山头!那岩壁上疙疙瘩瘩,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事物散落其上,但也是浑黑一处,看不分明!

  山岩的黑影一瞬压将过来,绝死的抑迫和窒息!

  那腰间绳索已解无可解,来不及解!

  此刻满山遍野只要是长眼睛的活物都禁不住要替张莫问尖叫起来!

  以这种速度飞冲,张莫问定是要生生砸死在那座石壁之上,拍成肉泥!

  “啊——!”

  人们惊呼!

  这瞬间,就要着落!张莫问此时既像展翅的苍鸟,又像飞翔的□□!

  这一辈子,就看这么一天!

  只见张莫问突然在空中弓起身,双臂交叉抱紧猴子,摆出马步。他撑紧脊背,紧吸肚腰小腹,借此发力控制腰间绳索平衡,不至在半空中带着自己乱转飞旋来个脑袋触地。

  接着,“轰——!”的一声,硝烟弥漫!

  是那岩壁上击出一道漫天喷涌的碎石雨!

  而张莫问竟以马步造型在黑硬的岩壁上着陆了,生生踩出个大坑!

  石渣乱飞,暴雨般割破了张莫问浑身上下,那大猴背上也被划开几道,痛得大吼几声,但由于猴身的遮掩,张莫问竟是没有破相。

  听见大猴在高处撕心裂肺,底下人群里终于有谁高喊一腔:“没死哇!没死呢!”

  “快!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几个身负绳索的汉子向山头忙碌开去。

  “小子!你活着?!答个话!!!”又有人喊。

  人声传来,张莫问此时仍站定在岩壁上,心头气血翻滚,撑不住要呕出血来。他浑身被震得毫无知觉,遍身骨骼咯咯作响,顶不住腰间吸力,终是双腿一软,跪在岩壁上,又挣扎硬撑一下,便“碰”一声被那腰间绳索带着,整个人壁虎般钉在山头。他头面枕着猴子,又砸的那猴叽歪直叫,也只得甘做个猴皮枕头。

  “我……我没死!”张莫问歪过脸,好不容易吐出一句。

  山谷间登时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张莫问在高处听不见他们躁呱什么,只能调息凝神,等待救援。他趁此时间艰难转头,左右看看,不禁为眼前所见震惊。

  云间渊上,那宏伟岩壁简直如同一个血战过后的古战场。上面残旧破锈的各样兵器密密麻麻,这里那里人的骸骨嵌在这些铁器堆里,没有一具完整的。不少铁制大刀吸附在岩壁上,虽已古旧,但一顺流的刀刃朝上,张莫问看得更是发的阵阵冷汗,若是刚才一个不巧,跌在那重重乱刃之上,现下就已大卸八块,论斤称肉了!

  《别矿录》载:兹山有石玄紫,唤磁,招铁如慈母招儿,又作慈。

  张莫问心头突然掠过这段。

  这书也是舅舅送来的,不知是热爱奇石的李老爷子的书,还是醉心于当星官的李慕和自己的书,总之,张莫问是个有书就翻翻的好孩子。

  这难道是差点儿就被慈母给招过去了?!张莫问赶忙用双手蹭这岩壁,果然如书中所说,质地滑润,黑中带紫!我的妈呀,这整座山头,就是一块儿硕大的吸铁石呐!

  张莫问简直欲哭无泪,当时买这麻草绳索,店家问他,是要铁芯缠的呀,还是钢芯缠的啊呀?一分价钱一分货,张莫问来到蜀中,盘缠用的差不多了,想也没想,自然是拿了铁芯的。

  所以说呢,人都是怎么死的?那人啊,就都是穷死的!

  其实,也不能怪店家没告诉他。身负几十斤铁索能一天之内攀过鬼见笑的寻常人,那是万中无两,千中无一,百中不是人。只因蜀山到了鬼见笑一处,再向上,便是飞鸟也不能渡。世外高人,奇人异士,绝世高手当然另说,但张莫问怎么看也不像这类轻功一发满山乱飘的人物哇!这也便是店家看走了眼,张莫问要说老实,有时候还真是老实,自从出了古苏城,不管是风餐露宿,还是车马行舟,他都没有忘记恩师陆高朗临别时的话。

  ……往后,你每日功课便是要体会这个法门,一日一个时辰,这一生都不可懈怠。

  大道至简,贵在坚持。

  一天一个时辰不难,天天一个时辰很难。

  时日无期的重复,便枯燥乏味。枯燥乏味,便心生厌恶。

  自己都厌恶的东西,要如何坚持下去?!

  古来多少人毁在一个半途而废上。张莫问于临枫心法日日操习,天天演练,不问得失,不谈结果。这短短几个月过来,下盘功夫果然猛进,到今时今日可以挂着几十斤铁索一口气就上了麒麟倒,又可于绝死处逢生,到底腿力了得,虽也是震出内伤,但根骨未断,换做别人,如何能活,早如那些白骨残渣的主人一般,在岩上拍成个肉泥碎饼,和废剑断刀十八种武林破烂何为一体,天地永寿。

  当真勤能补拙,原来勤能免死!

  许多年后,连张莫问自己也说不清当初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大概人即使落魄如烟,无所依傍,便也要去紧紧抓住什么。这就是人啊!

  等不及张莫问怨天喊地,一条长绳垂将到他头上,上面有人叫道:“喂!还有劲儿吗?你用这绳将自己绑好!别拆腰上那绳!吸着还安全点儿!——”

  又有人道:“绑好了告诉一声!咱们哥儿几个看能不能拉动!你身上那绳千万别解啊!——”

  人家用的这就是钢芯绳或是彻彻底底的大粗麻绳了,这绳结实过分,碗口一般粗,也不知原先是干什么用处的。

  张莫问答应一声,正要用手去捞那绳头,只听有人在底下大喝一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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