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研,我是姐姐
眼底有三级台阶，层层青苔蔓延，破旧的门在风里“嘎吱嘎吱”作响。
那日是夜里，又是躲躲藏藏地，借着几抹昏暗的灯光将这胡同里看个大概。今日白日天青里，一切看得格外清楚，除了一片破败，也只剩下一片破败了。
背上一片柔软，“姐姐，你背着我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肯定很累了吧。就在门口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魏晞收回视线，稍稍侧过头，又将赵妍的身体往上托了托。
“都到这儿了，也不差这几步啦”
抬步往台阶上走，再迈过一道门槛，进了门，屋里头儿有点黑。很窄旧的一间老房子，陈设极为简陋，唯一的家具只有眼前的一张老旧四方矮桌。空气中隐隐地飘着些异味，像是什么东西发了霉，酸酸的，又有些腐臭味。
气味虽然难闻，但魏晞神色平静，仿佛味道儿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只是想找块像样儿能坐的地儿，视线逡巡了半天，却实在连一张凳子的踪影都没有。一时之间，只好背着人在屋子里干站着，看着角落里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长到这么大，魏晞家的三姑六婆里也有乡下人，所以过年过节里她这个城里姑娘去过不少次的农村。眼前的景象若是放在村里那倒也不稀奇，但这地方却是她第一次在城市里遇见这么破败的地方。
“姐姐，你放我下来吧。”耳畔的小女孩的声音格外软糯。
魏晞从思绪里回神，连忙蹲下身把孩子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人，把背在身前的书包取下，搁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小妍，家里有可以坐的椅子么？姐姐想让你坐着，然后给你的伤口抹点药。”
“房间里有，我去拿”小妍伸手指了指左边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羞怯。
“你别动，小心伤口”
因为害怕小女孩儿又会摔跟头，魏晞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魏晞微微侧过身，望向屋子的左边，没看到门，只有一层厚厚的藏青色的布帘。没多想，她快步走了过去，将帘子撩了起来，径直往里。
浓厚的酸腐味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的劲儿，气味一股脑儿地塞进了人的鼻腔里，吞到了肺里。隐隐的，空气里还有尿骚味。
拧眉，捂住唇鼻。
视线里，狭窄而昏暗的空间，塞着一张不能称作床的床。几块破旧的木板搭成一块，上面铺就着一层颜色有些发黑的席子，席子的边角毛糙，还有几个破洞。木板床边有张凳子，凳子上杵着一只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
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子里有些莫名的酸意。
她往里再多走了一两步，俯下身，取下了蜡烛放置一旁，然后把凳子拿了起来。转身想往外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尽力平复了情绪，假装一脸自然地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没闻见。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魏晞是在想，当俢然之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应该也是和她一样，假装什么都没闻见，或是什么都没看见吧。
而小姑娘神色踹踹地看向魏晞的时候，却发现魏晞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小研，快坐下让姐姐给你抹药”
魏晞把椅子放到孩子身后，然后打开桌子上的书包，把方才在药店里买的消毒水和棉签药膏都取了出来。半蹲下身，慢慢捋起了小姑娘的左边裤脚，磨破的皮里还隐隐渗着些血。
抬眸问，“疼么？”。
小姑娘的眼里已有些水痕，却故意地眨巴眨巴了眼睛，神色坚强地摇了摇头。
魏晞没说什么，眼里有些心疼，低下头，打开了消毒水瓶子和棉签袋。取出一根棉签，微微沾了沾消毒水，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着渗着血的伤口。
从那天偷听到的修然之和赵研的对话，再加上今日亲眼见着的，这家里想必是遭受了什么天灾人祸所以没了养家的大人了，而剩下了七八岁的孙女和久卧病榻的奶奶两人相依为命了。
虽然心里清楚明白，但怕小孩子心里难受，魏晞还是假装很不经意间地问起，“平时都跟谁住在一起啊？”。
“就我和奶奶”小姑娘没闪躲，诚实地回答道。
突然想起什么，手里动作未停，侧目向左边房间望了一眼，然后皱眉，“那今天怎么没在家里看到奶奶呢？”。
闻到这，小研的眼圈骤然泛红。“奶奶生病住院了，过几天要动手术”。
瞥见她还抱在手里的保温盒，魏晞手里的动作微滞，想起了那晚躲在弄堂里听到的话。她缓缓抬眸，“所以……你刚刚是去医院给奶奶送午饭么？”。
小妍红着眼点点头。“奶奶的病已经拖了很久，如果这次不是哥哥的帮忙，我们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
“哥哥？”她心里清楚得很，却还是没敢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因为魏晞的心里还有些疑惑。
“爸爸去世后妈妈也走了，就剩下我和奶奶两个人了。”小妍的双手紧紧拧在一起，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在哽咽。“去年奶奶生病后就下不了床，家里没钱，我就想出去卖点气球和花撞赚生活费。有会儿一个坏人在街上把我的钱都抢走了，就是那会儿我第一次遇到了然之哥哥，是哥哥帮我把钱都找回来的。”
拿着棉签的指尖微微一颤，心底隐隐触动。
“哥哥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自那以后，他就经常来看我和奶奶。这一次奶奶住院，都是他一直在帮我们。”
魏晞放下手里的棉签，抬手抹去小女孩儿脸颊上的泪痕，目光轻柔，语气里皆是安慰。
“不哭了，姐姐相信奶奶的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她会很快很快康复痊愈，然后看着小研一点点地长大，一天一天地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相信姐姐的话么？”
“我相信”小姑娘揉了揉红透的眼睛，目光却异常的坚定。
“我也相信”
魏晞慢慢低下了头，打开药膏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涂。
而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却是一个人的影子。
许久之后，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望向小姑娘的眼睛，声音缓慢而温柔，“赵研，我做你的姐姐好吗？”。
小姑娘不知话里的意思，嘟嘴奇怪地反问道，“姐姐，你不就是姐姐么？”。
魏晞慢慢的笑了。
“当然”
......
......
......
一个月后
魏清文专门挑了一块瘦肉放到自家女儿的饭碗里，看着女儿大大咧咧的吃相，温厚的目光里皆是满满的宠溺，“多吃点肉，多补补身体。这体力上来了睡眠充足了，下个星期的期中考试才能考得好”。
“哼！我看啊她那猪脑子绝对是豆腐渣做的，补得再好睡得再好，照样也考不过别人家的小孩。”
魏晞嘴里的动作没个闲，只有趁着食物咽下去的间隙，凉飕飕地回了一句，目光却平静如常。“妈，我如果是猪脑子，那也一定是随了你的。我爸可比你聪明多了！”
魏母端在一碗鲫鱼汤气势汹汹地从厨房走出，“啪”地一声把瓷碗径直放到了餐桌上。
“老婆，你稍稍轻点，这碗是瓷做的不是铁打的。”魏父看着自家夫人脸色不对，说话的声音愈来愈轻，胆子一下子缩了回去。
何女士狠狠瞪了一眼魏父，又伸手狠狠戳了戳魏晞的大脑门，“你上会儿的物理化月考成绩，我都还没跟你好好算账呢！怎么，最近是皮痒了么？还是说你打算等本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完了一起算账！”。
魏晞知道自己理亏，连忙噤声埋头狂扒饭。
“哼！”何女士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厨房里。
见女儿吃了瘪，魏清文偷偷跟魏晞交换了一个小眼神。然后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起身跟着进了厨房。“老婆，我来给你盛饭吧”。
“你们父女两儿就成天合成一气地欺负我!”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亏得我还天天鞍前马后给你们伺候着，天天给你们洗衣做饭，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都快熬成一黄脸婆了！”
“是是是，老婆你辛苦了”
“嗯……你这话是承认我是黄脸婆喽”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
“嗯”
“哪儿能呢？老婆你怎么会成黄脸婆呢，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
“哪儿凉快给我上哪儿呆着，少给我在这边贫嘴，我这么美用得着你说么！”
“是是是，老婆所言极是”
这种恶心的对话对魏晞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所以此刻她能够完全地不动声色地，且目色极为淡然地，扒着碗里的饭一口一口咽下去。
“咦，我们家盛汤用的勺子呢？我怎么觉得我们家厨房最近老少东西啊，难道家里出贼了？”
“不至于吧，哪有贼会来偷些锅碗瓢盆这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是不是你用过忘记放哪儿了？”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放在这儿的！”
魏晞太阳穴上的神经猛然一抽，心虚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好吧，事实上，如果非得说得那么难听的话，她就是那个贼了。
不过她这个贼，现在一边扒着饭，一边正打算着趁着中午没人在家继续干些坏事。譬如说从冰箱里偷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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