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醒时分
魏晞缓缓地扬起双臂，有风，极轻地从指隙掠过，回旋，流转，拂过腰身，蜷起裙摆，在足尖缠绵，不休。
双睑微启，阳光仿佛穿过了亿万光年的罅隙，才抵达到了世界的这一端尽头，纷落在魏晞的的眉宇间。
那一瞬间，魏晞赤足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浮沉翱翔。
视线穿透尽无穷的天际。身下，是纷繁沉杂的俗世间，在离去。魏晞侧目揉捏住指尖的云团，眸中有笑意，星星点点。
耳边世界很安宁，除了风的痕迹，只剩下了魏晞匀称的呼吸声，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平和。
渐渐地，她缓缓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被天空轻吻的温柔。
……
“铃铃铃……铃铃铃……秦女士来电话了，懒虫接电话了……秦女士来电话了，懒虫接电话了……”
就在这时，从四面的天际不断地传来诡异的声响，堪比如来佛祖的紧箍咒般老女人的声音，惊得让原本犹在空中兀自陶醉的魏晞，骤然失了平衡。
她心中刹时一紧，愕然地睁开双眼急挥着双臂，身子再微微颤颤地一倾，然后便尖叫着从空中以流星陨落的速度往下落。
…………
…………
…………
“啊……不要啊……”
魏晞从梦里骤然惊醒坐起，伴随着尖叫声，还有胡乱地挥着的双臂。
“啊……不要啊……”
两秒钟后，她顿时扼住不动。
魏晞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先是迷蒙地微张开左眼，半秒钟后，再紧蹙着眉头掀开有些浮肿的右眼皮。
最后，恹恹地抓起胡乱盖住半张脸的乱发，
刚开始的世界在她的眼里是一片混沌，直到她的眸色被挂着床对面墙壁上的制服染成了藏青色。
魏晞有些急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向后重重地仰倒回床上，扯起被子紧紧闷住整张脸，狰狞着五官疯吼了几声。
“秦女士来电话了，懒虫接电话了……秦女士来电话了，懒虫接电话了……”
可耳边的魔咒却不会善罢甘休，仍旧一遍一遍坚持不懈地作响，充斥在魏晞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里。
她一把踢开被子，紧皱着眉头坐起身，左手伸入枕头底下摸索了几下，抓出了吵醒她的罪魁祸首。
心烦气躁地滑开接听锁，点开扩音键，再随手将手机往床脚一扔，然后闭着眼再度后仰躺下。
“妈，你又怎么了？”
手机里立马响起五十岁更年期妇女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干嘛！我白白养了你十几年，还不能给你打个电话啊。
魏晞烦躁地挠挠头发，“行行行，你爱怎么打怎么打，没人拦你”。
“我说魏晞呀魏晞，这外头都已经是日上三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怎么还给我躲在家里睡懒觉啊？”
魏晞伸出脚趾头将床脚的手机踢得更远了些，憋屈地挠了挠左耳洞后，又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后，这才抑住极重的床气疲倦地回道。
“我亲爱的秦姐姐，秦娘娘，您老就看在我昨晚儿赶新闻通稿到凌晨两点才睡的份上，求别折腾让我多睡会吧。还有您什么时候趁着我不注意把你的来电铃声给偷改了。”
“不是偷改的，我是明目张胆地改的，我养你那么多年改个铃声，难道还不行啊？”秦女士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地回击。
魏晞无奈地翻了个身，面朝下，把脸深深埋入枕头里。
“行行行，我又没说您不行。您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绝对不拦着。”更加憋屈的声音。
“哼！还有是我逼着你熬到两点了么？还是我逼着你去当记者了？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当初我就压根不同意你念什么新闻传媒，你非不听话，还撺掇着你爸偷偷把志愿给改了。”
“诶！妈，停停停！咱能不能不提这八百年前的破事，为这事我都给您道歉过一千回了。”
“别说一千回，就算一万回都不够。现在倒好，这吃力不讨好的破记者工作，一个女孩子家家，天天不着家都跑西走的，又累又幸苦又危险。都熬成二十七岁老姑娘了都，连个男朋友的影子都没让我见着，非得让我一活了半辈子的人前前后后地操着心……”
魏晞闷在枕头里，没动，听着老太太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感觉这身体就像一个气球不停地发涨变大。
……等秦女士像往常一般念叨了半个小时后
“都给我听到了没？今晚给我用心打扮，好好给我整个人样去见人家公子，今晚给我搞砸的话……”
魏晞一听，隐隐地感到了几分诡谲，她有些恍惚地撑手坐起身，一下子撑大了方才很迷蒙一片的双眼。
“妈，见人，见什么人？”
这边一头雾水的声音一响起，电话那一边的老太瞬间噤了声，而这四周顿时陷入一片灰蒙蒙的死寂中。
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想必就是这般了。魏晞脑门上的青筋一抽，急忙从床上弹跳起了身，三步做一步飞到距离床最远的窗户边。
转身再背着蹲下身，掩住耳朵，做乖乖的鸵鸟状。
“魏！晞！你当你妈是死的么！合着我上个周末和刚刚跟你说的都是一堆废话啊！”
……于是又过了五分钟
这回，魏晞神态端正地坐在床沿上，双手捧着手机贴着耳边，目色是前所未有的虔诚，眉眼弯弯，时不时还微微颔首应承。
“男方是你陈钦阿姨娘家的孩子，虽说孩子的父亲与你爸也算是故识，但你老江家的门楣估计从祖宗十八代起就差了人家家的半个世纪了。听说是个根正苗红的红三代，所以我估计你爸见着他爸，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这次若非你陈钦阿姨牵桥搭线，再加上人家不嫌弃你爸这个老学究身上的穷酸劲再图个咱们家门风良正，否则也不会让人孩子跟你见面。”
“是是是，我老江家穷酸!”魏晞谄媚地点头回着。
“可你不也进了我老江家的门了么？”这后半句，魏晞可不敢直说，只好挑着眉眼在心里默默地悱恻着。
“人孩子照片你陈钦阿姨给我见过，剑目眉星，俊得很英气得很，那模样连我见了也是喜欢得紧，恨不得赶紧把他收了。那孩子有一米八多的个，看着倒是清瘦了些。不过这也不打紧，回头成了我女婿我就天天鸡鸭鱼肉给他补。”
“哟，这八字都没一撇呢，您想得够远的啊。还有人公子一米八几，为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女儿也就1.65的个，粗短腿。这能配么!还有我看您这都逼我相了八百回的亲了，能别再折腾了么。
“谁说不配了，现在你们年轻人不最流行什么最萌身高差的么，回头再蹬个十公分的高跟鞋，我看着就比什么都合适。”
“十公分的高跟鞋……我滴娘欸，您还真看得起您闺女！”
“还有魏晞，你别以为你背地里的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如果这次你再给我把相亲搅黄的话，回家有你苦头吃、”
魏晞无奈地翘起二郎腿，一边抠着脚趾头一边笑嘻嘻地揶揄道，“我不搅黄，我等别人来搅黄”。
“咦，别给我耍嘴皮子，少来腌臜你老娘的耳朵。”
魏晞想象着那边的老太太小傲娇的模样，无意间抬眸睨见挂在墙上的藏青色外套，骤然敛了情绪，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走了过去。
她微微站定在制服前，缓缓抬起手拂过衣服的领口，眸中有星光，点点浮动。
“那人干嘛的呀？可该不会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吧!妈，你可千万不要把你的宝贝女儿净往火坑里推啊！”
“呀！你这只小白眼狼，你妈我哪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拉啊！人孩子可优秀了，年纪轻轻的就开了公司当了老板，上进又年轻有为，谁会像你一样老大不小了还成日一副萎靡不振的鬼样子了。”
秦臻女士跟她说话从来都没有温柔过，基本上是用吼来着的，魏晞一脸嫌弃地把手机又拿远了些,觉得耳膜都要裂掉了。
“秦女士，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变成呈堂公证“”
“哼！你少跟我贫嘴。这次只有人家嫌弃你这码事，所以如果你胆敢再把事情给我搞砸，回头……回头我就把你房间里所有的飞机模型给砸了，还有你公寓那件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捡来的破制服，我也一并给撕了。”
魏晞在这头不服气地撇撇嘴。
“说起这些我就来气，你说家里房间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飞机模型，有时候我想搞个卫生都没地下手。还有你自己公寓里那件挂了那么多年的飞行员制服，挂了三四年了都。我有时候也真搞不懂你捣鼓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记得你上大学前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怎么上了趟大学就整天搞这些有的没的，正经事都不去做……”
秦女士一直叨念不休,听着听着魏晞的思绪又渐渐地飘远，以至于到最后完全听不清母亲在讲些什么，在她的耳边仿佛只是有些小东西在嗡嗡作响。
她想起了老房子房间里的那些飞机模型。
她的指尖从衣服上一点点划过，这衣服当然不是捡的，这其实是她想象着那个人的现在的身高体型，然后花了好久的时间按着模板亲手做的。
这时，而她也只是隐隐地感受到了有熟悉的味道，渐渐地，渐渐地充斥她的味蕾，她的鼻尖，她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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