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情书
宋老太太最近来宋真家的次数有点多。
大多数时候, 宋真都是欢迎她的。因为老太太过来主要就是吹嘘她怎么折腾唐玲母女, 把她们整得死去活来。
“我跟你说, 以后那个沈芸别想再在我们县里找对象，我非把她弄得臭大街不可。”
一般宋老太太一来，唐璇就要出去买菜, 所以老太太就抓紧时间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她还特别喜欢拉着宋真和她讲，这个孙女她现在越看越满意。
“你堂哥这次受伤，也是多亏了你在啊，要不然不知道要被那些人打成什么样了。”
“一家人, 应该的嘛。”
“那个沈芸就是黑心, 整天害你哥, 害他背了处分, 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一定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宋老太太所谓的厉害就是上门破口大骂, 到处宣传沈芸脚踩几条船跟社会青年乱勾搭的“光荣事迹”。
小区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群众, 一谈起这个人人都跟吃了几斤人参似的。不出几天功夫，沈芸的大名响云霄。
这些人还都有亲戚朋友, 到处这么一宣传，小小的县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三中有个叫沈芸的女生，行为十分不检点，私生活混乱，跟她那个离了婚的妈一样。
唐玲上班的时候听到同事私底下对她指指点点，气得火冒三丈。钱都给了，宋老太太居然还这么污蔑她的女儿, 简直欺人太甚。
宋真也有点担心起反效果，就在那里劝老太太：“现在还是先让堂哥把病养好。他这一病又要落下不少功课。”
“谁说不是呢，要不真真你帮他补补。”
宋真赶紧摇头：“我这水平可不够，我自己也觉得不怎么好。还是找老师教，基础得打好，要不然高考发挥不稳定，很容易考砸。”
宋老太太一听又急吼吼要回家找老大，让他出钱给孙子补课。
“那个唐玲家的，也就钱伟光还行。达庆跟着他挣了一些钱，另外两个就是白眼狼。”
宋达生还是不有点放心:“妈，你让哥小心一点，跟人做生意眼睛要擦亮。”
“知道知道，他有分寸的，他又不是没做过生意。你做生意还是他带你上的路呢，别小瞧你哥。”
宋老太太说完起身就走，到了门口又碰上唐璇买菜回来。她这次学乖了，不像上回那样直接就走，而是从唐璇手里拿过一熟菜，说是给孙子补身体，这才兴冲冲地去了。
唐璇特别讨厌老太太这种见什么便宜都占的样子，一脸嫌弃地进了门。看见丈夫后也不想露好脸色，板着张脸没笑容。
宋真不以为然，拉着她劝道：“妈，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吃饭，不好吗？”
又转头冲她爸笑：“托奶奶的福，我们又加菜了。”
宋达生特别喜欢女儿这股子劲儿，又懂事又乖巧，说话还很中听。唐璇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总比留下来听她长遍大论得好。
她再对沈芸有怨气，也不喜欢老太太当着她的面说唐家人什么。听着真是刺耳。
“行，那我给你们摆桌啦。”
她拿着剩下的两袋卤菜进了厨房，宋达生也高兴地跟了进去哄老婆开心。宋真站在客厅里不由笑了。
老太太拿菜才好呢，拿回去多吃点，回头力气更大，上沈芸家骂人的时候中气更足。
果然没过几天，沈芸来上课的时候，整个人特别狼狈。头上身上都是血迹，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上还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这个样子把人吓一跳，陆知行身为班长不能不管，只能起身叫上赵菁一起去处理。
赵菁是副班长兼团支书，又是女生，跟沈芸勾通起来更方便。
两个人带沈芸去了医务室，他们一走，教室里立马炸了锅。
沈芸前两天在酒里招惹了松哥一伙人，又害隔壁班的宋睿被打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老师们也知道，只是没抓现行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儿毕竟不光彩，要是公然通报批评，就是在往脸上糊屎。
就连宋睿那个处分，也是用私自离校为借口才批准的。张丽他们班主任气得要命，觉得自己被分到了一坨狗屎。
柳叶最喜欢这种事情，尤其看沈芸倒霉，简直乐得不行。她拉着宋真的衣袖在那里兴奋：“你说，会次会是那个松哥找人打的她？”
“不会，松哥那种人最多就是纠缠一下，他没必要打沈芸。”
说他占人便宜还有可能，打女人有什么用。再说沈芸也不经打，要真是松哥出手，她还能活着到学校来？
沈芸那样子看起来更像摔了一跤。
“她是不是出门碰到恶狗啊？”
“恶狗怎么会追她？我跟你说狗儿的眼神可有灵性了，他们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恶人。沈芸这样的大恶人，狗狗见了她就退避三舍，哪里还会追她啊。”
柳叶说得很大声，班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些看不上沈芸的人就开始笑，有几个男生看不过去，就在那里说她：“你说话也太损了，人家没怎么着你。”
“是啊，人家也没怎么着你，干嘛给人说好话。不就是看人长得漂亮嘛。我跟你说，你要命够硬就去招惹她，看看隔壁宋睿就是好榜样。真正的乖女孩谁像她那样，三天两头惹社会混混。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那男生被挤兑得面红耳赤，气得跳起来要打柳叶。还起身就听到后面有人啪地扔了本书在桌上，声音特别响。
所有人都回头看，只见江洋懒洋洋地一踢桌子，说话很不客气：“还不赶紧看书学习，管别人闲事干什么。班长不在你们要造反啊。”
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目光只落在那个男生身上。对方怂得立马坐了下去，只敢在心里犯嘀咕。
柳叶得意地冲江洋竖起大拇指，结果对方看都不看，一脸微笑地盯着宋真，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宋真才不理他，回过头来专门做题。
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沈芸终于回来了。脸上的血迹已经没了，衣服也换了一件，看起来有点大，像是男生的。
柳叶一看就炸了：“赵菁怎么回事儿，干嘛不把自己的校服给沈芸，让她穿陆知行的。”
宋真这才注意到陆知行没穿校服外套。
她安抚柳叶：“赵菁人比较瘦小，她的衣服沈芸不一定穿得着。”
“沈芸也不胖啊。赵菁是不是傻，她不是喜欢陆知行嘛，还让别的女人穿她的衣服。”
宋真有点疑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你现在不是喜欢江洋了吗？”
“哼，谁也不能占班长便宜，尤其是沈芸。”
柳叶现在对沈芸简直是一万个不满意。找人跟踪她吓唬她，还想利用她对付宋真，这种人心机深成这样，柳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着她的道。
这要跟她扯上关系，以后还有活路嘛，非要被弄得臭大街不可。
两个人边说边起身，准备去操场做早操。沈芸自然是不去了，留在教室里假装看书。陆知行没有校服只能问人借。但男生大多衣服很脏，全是打球沾了泥巴没来得及拿回家洗的。
陆知行一脸的嫌弃。
柳叶看不过去了，抄起宋真书桌里的那件校服，直接扔在沈芸桌上，冷冷道：“脱下来。”
沈芸一脸委屈地望着她，那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可惜对柳叶没用。
“你穿宋真的，你身上这件太大了，穿着不好写字。来，我帮你脱。”
柳叶很有做戏的天赋，亲切地脱了沈芸的外套，又亲手把宋真那件替她穿上。期间还很小心眼地捏了捏对方的胳膊，就盼着沈芸能缺胳膊断腿什么的。
宋真下楼的时候还在赞叹她的演技：“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跟沈芸关系多好呢。”
“那是，同学就要互相友爱嘛。班长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长了。”
“可我那件是脏的。”
上课沾了笔芯墨水，没来得及拿回家去洗。
“一点墨水而已算什么，没往上面扔点臭鸡蛋烂番茄就够给她面子了。哎你说她到底惹了谁？”
宋真摇摇头，早操结束后抽空跟陆知行说了两句悄悄话。
“所以她不肯说是吗？”
“也不算不说。她不是说了，她是来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弄成这样的。”
这倒跟宋真的分析不谋而合。
“你觉得她说得像吗？”
“挺像的。一进去医生就问她在哪儿摔了，把自己摔成这样。人家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伤是怎么来的。应该就是摔伤，但怎么摔的就不得而知了。”
柳叶对这个原因特别好奇，上蹿下跳了一整天，还是没能打听出沈芸受伤的真相。宋真只能劝她：“也许就是不走运被绊了一下。”
“哼，那她是活该，心肠不好的人就该摔死她。对了宋真……” 柳叶笑得眉眼弯弯，“我这里有封情书，是高三的杜昊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哦。”
宋真很意外：“他还真找你啦。”
“对啊，我替你看了，长得还不错，挺斯文的。就是胆子太小。你说他想找我帮忙就大大方方嘛，搞什么悄悄跟踪这种把戏，害我吓得半死。说到底，还是你那个堂哥不好，装神弄鬼，被打了活该。”
宋真也觉得活该，半点不同情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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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时候，宋真终于听说了沈芸摔一脸血的原因。
果然就是宋老太太干的好事儿。
宋睿这两天在家里养伤，暂时不住学校。家里儿子儿媳妇要上班，老头子喜欢出去跟人下棋，就她整天在家里对着脸肿成猪头的孙子郁闷伤心。
她心里这口窝囊气怎么下得去。
偏偏宋睿痴情得要命，因为沈芸被打了两次，还是痴心不改，天天在家里发表他的爱情宣言。
有一次跟宋老太太急了眼，脱口而出就说要娶沈芸，气得老太太差点心脏病发作。
她养到这么大的宝贝孙子，居然让个小狐狸精给勾走了。当时她真想直接抄鞋底爆打宋睿。可他生着病，不仅受伤还发烧，老太太挣扎了半天也没打下去，最后只能把一腔怒气发泄在沈芸身上。
唐璇说起这个一脸的不高兴：“大早上跑去你大姨家门口，追着小芸骂。小芸骑车上学，她就在后面跑着骂她，说要骂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那些事儿。小芸大概是被她追急了，骑车没注意摔了一跤，所以才摔成那样。”
宋达生有点尴尬。他虽然也不喜欢沈芸，但自己妈的这个做法确实有点太过。沈芸毕竟还是个孩子，当长辈的这么沿街大骂，说出去太丢脸。
更何况宋达生觉得这次宋睿被打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儿，真希望他挨顿打脑子能清醒一点，不要动不动头脑发热，就为了沈芸不顾一切。
小孩子谈什么恋爱，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他也提醒宋真：“你可别学你的哥哥姐姐，好好念书知道吗？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现在谈了，以后也成不了。”
宋真没想到她爸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爸，你太厉害了。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没谁，你爸这么多年自己悟出来的。就说我跟你妈……”
唐璇一听他要说老黄历，赶紧打断他：“行了，吃你的饭，怎么这么多废话。”
宋达生冲老婆温柔一笑，长得并不帅的脸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宋真特别羡慕她父母的婚姻，印象里他们几乎不争执，不像有些家长成天把离婚挂在嘴边，时时在家里制造冷暴力，给孩子心灵巨大的冲击。
宋真是在美好的爱情里长大的孩子，所以对爱情还保有一份憧憬。不过像她爸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以后还得仔细挑挑。
就说这次这件事儿，两家闹得这么不愉快，可他们一点儿没因为这个伤了和气。唐璇嘴上抱怨几句，一转头又给丈夫盛饭热汤的。
宋达生也是礼尚往来，说要给唐璇钱，让她买点东西去看小芸。
“不用了，我现在也不方便去。就让他们自己闹，我懒得管了。”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沈芸这孩子也是，惹谁不好偏偏惹老太太。要知道她那战斗力，唐璇可远远不是对手。一想到老太太插腰骂人的架势，唐璇浑身一哆嗦。
她转头给宋诚处理吃到桌上的米饭，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宋达生也不再说，反而跟宋真说了另一件事情。
“金鑫广场那边的店铺我都去看过了，有些还可以，我买了一个。过一阵到手后你看看，要不要租出去赚点租金。”
宋真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巴里，听到她爸这话兴奋地笑了：“你真买啦？”
“嗯，不算贵，我就信你那朋友一回。你那朋友叫什么来着？”
“江洋。”
“对，就是江洋。改天去他们让店里吃面，我跟他好好谈谈。”
宋真就笑得有些尴尬。她这是两头蒙骗呢，到时候她爸要是跟江洋一谈，岂不是要漏馅。
想到这里她赶紧阻止他：“爸，你别跟他说话，要不他该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你女儿我对他有意思啊。他本来就在追我，我没同意，你要上门去说，他一看还当你考查他呢。回头指不定怎么来我跟前嘚瑟。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宋达生一听这话觉得有理，也打消了去找江洋谈话的念头。不过面馆他还是去吃了两回，挑的各个时间段。每次去店里生意都不错，尤其是用餐高峰，连坐的地儿都没有。
宋达生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家的咸菜确实很招人喜欢。基本上店里坐的人一半都会点招牌的咸菜肉丝面。即便点别的，也会搭配一碟他家的咸菜。
那东西看着不起眼，吃起来特别上瘾。宋达生本来也就想做个市场调研，去几次就够了。没想到居然有些忘不掉，一连吃了大半个月。
吃到最后身上都有咸菜味了，这才作罢。
他做这些事完全没跟宋真提，母女二人都蒙在鼓里，就他一个人在那儿悄悄进行。
宋真每天忙学习忙广播站的事儿，也没空理她爸在做什么。那个叫杜昊的还挺执着，她把那封表白的信还给对方后，对方居然还来找过她几次。
每次来话也不多，就是把信递给她，要她看看里面的内容。
“看完再回答我好吗？”
“对不起杜昊同学，我现在没空谈恋爱，你也不应该谈恋爱。再过几个月你就要高考了，你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可是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的意思你也该明白了。信你拿回去，以后好好学习。”
宋真把信塞回对方手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想从前自己给陆知行送情书的情景了。那时候觉得他太无情，虽然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把情书扔进垃圾桶的行为还是伤到了宋真。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特别难受，就跑去小卖部买饮料。拿了瓶可乐后在玻璃柜台上看到自己丰满的身材，不由虎躯一震。
后来那瓶可乐哪去了？宋真想不起来了，好像被她送人了。可是送给谁了呢？
现在杜昊缠着她的情形让她意识到，原来不管对方喜不喜欢，自顾自表白是一件挺招人烦的事儿。
陆知行从小到大碰到过无数次，肯定也很烦。这么一想，宋真又挺想原谅他了。
突然很想打陆知行聊聊，问问他每次收到情书时都有什么心理感受。
正这么想着，陆知行就从楼梯下走下来了。他一抬头就看见杜昊和宋真，两个人表情都有些尴尬，显然正在进行某些他很熟悉的事宜。
陆知行在学校很有名，是个人都认识他。杜昊明明是学长，一见到他居然有点紧张，下意识就把情书藏到了身后。
陆知行也不拆穿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就要拉着宋真走。杜昊有点急了，想追上来说几句，又觉得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只能轻轻叫了宋真的名字。
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害宋真浑身不适。男人装可怜什么的，太要不得了。关键是颜值还不能加成，就更让人觉得怪异了。
陆知行挡在宋真眼前，眼睛直直地望着对方：“学长还有什么事儿吗？”
“那个，我……” 杜昊努力了半天，还是不敢再把情书递过去。
“好，那我先祝学长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说话拉着人就走，再不给杜昊半点机会。
两个人拐到了楼上某个角落里，陆知行看四处没人，开始教育宋真：“以后碰到这种人，理都不要理，直接走掉知道吗？”
“我也不想理，他挺缠人的，我怕不理他万一追到教室，就更难看了。”
“那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打发他。”
“你能搞定吗？”
陆知行露出一丝自傲的表情，有那么点小得意：“你是觉得我搞不定吗？”
“应该……可以。”
“那以后就告诉我，知道吗？”
“行了，不会有以后的。那个学长眼神不好才会看上我。以后就没人找我了，我就能安心读书了。”
“没人找你？江洋不是吗，整天缠着不放，对你十分上心。”
“别这么说，他最近收敛很多了。”
说这话宋真自己也心虚，江洋还跟之前差不多，每天和她一起吃饭，时不时就买吃的喝的给她。唯一收敛的是肉麻话少了很多。大概是被她的白眼给吓回去了。
再这么下去，宋真都快变斜眼了。
陆知行一脸不相信她的样子，不管对于江洋他也懒得管太多，只是叮嘱宋真：“以后不管谁给你递情书都不要收，碰都不要碰，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方面你是专家嘛。”
突然很好奇一个问题。
“陆知行，你有没有算过，你从小到大收到过多少情书？”
“没有，太多，算不了。”
“瞧这狂妄的口气。”
“我只是陈述事实。”
宋真耸耸肩。好必须承认，他确实说的是事实。
“那有没有令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女生，比如特别漂亮的？”
“漂亮的肯定有，程瑶那种就很漂亮。其他的我记不住，太多了。不管印象里漂亮的有很多。”
宋真心里有点酸，强行压了下去。
“我这听出味儿来了，程瑶跟你表白过？她也写情书？”
“没写情书，只是嘴上说了说。”
“那你怎么办？”
“给她发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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