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录影
看完房子回来的公车上, 宋真特别安静。
她本来没想过自己的未来要跟陆知行扯上什么关系, 一颗心全放在考大学上。但今天这么一搞, 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陆知行这一年来对她的表现有目共睹，宋真也不是傻瓜。当年的情书事件还没弄清楚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 陆知行绝对不讨厌她。
不仅不讨厌，相反应该是喜欢她的。
至于喜欢到什么样的程度就不好说了。
宋真原先以为也就是青梅喜欢竹马的程度，和她在一起放松又有趣。没想到今天他说那样的话，一下子把宋真拉回到了十年后。
相亲、见男生, 乃至于恋爱结婚, 这些事情明明离得很远, 却因为一套房子一下子变得很近。
陆知行那话说得很含蓄, 但宋真听明白了。明白之后又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陆知行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高中生。
他的很多行为举止办事风格, 就跟个二十几岁性格成熟事业成功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早熟吗？
宋真当时打个马虎眼把那个问题给带过了, 这会儿认真想想，那套房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就是小了点。
陆知行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主动开口道：“我本来想买再大一些的，但一来钱不够，二来房价也涨了一点。现在房子虽然到手，我却没钱装修，只能先空在那里。或许过几年可以卖了，再换套大的。”
宋真一说到房子满脑子都是经验教训：“别卖，千万别卖, 你这两年赶紧挣钱，抓紧时间再买套大的。你那电脑杂志的稿费多吗？”
“还可以。”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别的赚钱方法？” 宋真突然一拍脑袋，“你可以给人补习当家教，生意肯定特别好，赚了钱你就买房。听我的陆知行，十年之后你只要躺着收房租就可以了。”
“那你要不要当包租婆？”
这会儿星爷的电影《功夫》还没上映，宋真却是满脑袋那个一头发卷的大妈形象，吓得她赶紧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当包租婆。”
说完才觉得有点伤人自尊，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对上了陆知行的笑脸。
他看起来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
也是，才高中呢，想这些真的有点远了。
七月的天热得不行，宋真每天从家走到陆知行家的那段距离都觉得很煎熬。
唐璇给宋诚报了几个兴趣班，每天让阿姨接进接出的，宋真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
唐璇这么跟她说：“妈妈把弟弟弄走了，你好好学习，争取大学考过你的哥哥姐姐，知道吗？”
开学的时候宋睿就会重回高二跟宋真一个年级。这下真的是三兄妹齐上阵，要挤一座独木桥了。
唐璇以前对宋真没什么期待，只要她高兴就好。现在却突然重视起来。一来是看到了希望，二来也是前一阵那事儿沈芸和宋睿做得太过分。
她再好说话，也是宋真的亲妈，绝不会让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女儿还不吭声。
唐玲最近因为她的态度都不敢来家里打秋风了。
宋真满嘴附和她，吃过午饭就去找陆知行。结果晚上回家来却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件事情。
“妈，电视台找我们去夏令营，你说要去吗？”
“哪个电视台？”
“就是上次录节目那个啊。”
陆知行刚通知她，说电视台要请上次知识竞赛的几个选手录个节目，组织一场夏令营。目的地是隔壁省的一座海滨城市，那地方光听名字都挺美。
“得去几天啊？”
“也就三四天，做一期节目，说是给知识竞赛打广告。今年陆知行大出风头，节目播出手效果特别好。他都快成明星啦。”
那天在公车上就有人认出他来，还找他签名呢。
唐璇一听就觉得特别高大上，立马鼓动宋真参加。
“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千载难逢啊。”
自打女儿上过一两次电视后，唐璇又有了更远大的目标。电视里宋真不是很瘦，但比较匀称，加上化了妆的缘故还是挺好看的。
也就比那个叫程瑶的差一点。
很多有女儿的妈妈都有一个星妈梦，唐璇也不例外。
宋达生也赞成宋真去：“一共几个人去？”
“选手是十个，工作人员就多啦。”
电视台大手笔，在这个年代就已经知道搞真人秀了。宋真被选上纯属性别优势，谁叫前十里男生多女生少呢，她是闯入第二轮的三个女生之一，因为身体原因才没能上成。所以选人的时候导演就把她也给带上了。
女生是亮眼的风景线。
唐璇高兴坏了，比宋真还激动，都没问哪天出发，饭碗一扔就上楼给她收拾行李。整理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又在楼梯口冲宋真喊，让她上去一起来。
宋达生同情地看了宋真两眼，安慰道：“去去，让你妈妈高兴高兴，这是好事儿。爸爸支持你。”
“姐姐，你真的要当明星啦。”
“好好吃饭。”
宋真敲了敲宋诚的脑袋，上楼找唐璇去了。
第二天宋真正式接到电视台的邀请，时间就定在两天后，坐飞机前往，住三个晚上回来。
“到时候会剪一段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的节目。”
“那我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人来就行，你要是有什么才艺就更好。会乐器吗？如果会的话也带上。”
宋真除了吃什么也不会，也就只能带个人了。
好在陆知行跟她一样，也是什么都没带。但她转念一想，人家有脑子啊，人家那个脑子带上了，就可以无压力碾压众人了。
宋真有点淡淡的忧伤。
为了拍节目，唐璇第二天特意拉她去购物。宋真万分不情愿，奈何她妈热情高涨，她也不好意思打击对方。
唐璇眼见女儿瘦了，就想把各种裙子往她身上套。在她看来女孩子嘛，还是穿裙子最好看。
宋真坚决不肯买裙子。
这次情况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参加比赛，穿正装是对比赛的尊重。这次只是录节目，要展现他们私底下的一面，穿得休闲些更好。
“可以买休闲的裙子啊，你看这条就不错。”
宋真看了眼她妈手里的蛋糕裙，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吓得直摇头。
她毕竟还没胖到九十斤，一百一左右的体重，搁人群里也是个丰满的姑娘。镜头里就更不用说了，只会显得更胖。
而且有程瑶这个大美女在旁边陪衬，宋真就算把自己穿成朵花又有什么用。人家是披个麻袋都漂亮的人。
宋真否了唐璇的提议，买两条宽松的九分牛仔裤，又挑了两件款式简单的衬衣。衬衣是休闲款的，穿着很显瘦，长长的下摆遮住了她过大的臀部和大腿。
宋真的小腿还是挺细的。
至于鞋子，现在还不流行小白鞋小脏鞋之类的，宋真就挑了双差不多的白球鞋，整个人走休闲舒适风。
晚上穿了一身给家里人看，得到一致好评。
唐璇在那里感叹：“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跟知行走在一起有点那什么，现在看来我女儿也不差嘛，跟知行是挺般配的。”
宋真只当没听到这种胡话。
这样一身装束出现在镜头里，效果意外得好。
三个女生，程瑶是清纯甜美风，另一个叫马俪的女生走可爱路线，宋真这样是中性风，三个人三种风格，把导演乐坏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节目要出海去拍，在附近的一个海岛上。海岛还没开发旅游，各项基础设施都不乍的，基本上就是把他们几个人扔上去接受忆苦思甜再教育的。
那年代很流行把学生这么折腾，回头剪成个励志的记录片，宣扬一番吃苦耐劳的精神。
宋真倒不怕吃苦，但她很怕吃不饱。
海岛上没什么东西可吃，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有男生说要下海捞鱼，还要拖宋真一起去。宋真看看自己那一身肉，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三个女生里，也就她看起来最有力气点。
那边程瑶则跟陆知行提议去山里采果子。
这里也不算完全是个荒岛，也有人在岛上维护，种植一些植物。只是山路难走，想要采到果子得费一番周折。
陆知行没意见，同意后走过去叫了声宋真的名字。
这一声有点大，所有人都听到了。
宋真转身看他，他冲她招招手，一副叫小孩子的样子。宋真知道他这是救自己，乖乖就过去了。
“跟我采果子去，你背个筐。”
他说得很自然，自然到别人都不好意思再跟他抢宋真。几个准备捕鱼的男生耸耸肩，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马俪既不愿下海也不愿上山，就留在原地生火。自然有男生巴巴地留下来陪她。
至于陆知行则带着两个女生准备上山。不知是谁看到这情景多了句嘴，小声问同伴：“这个陆知行是不是和那个叫宋真的女生是一对？”
“胡扯什么，他跟一中的程瑶才配，金童玉女。”
“那他刚才怎么主动招呼宋真一起去？”
“怕尴尬，找个同学陪着更好。有了宋真的衬托，就更显得程瑶美了啊。”
大家都笑了，笑过又觉得尴尬。
因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知行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宋真的手。
打脸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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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走在一起，除了陆知行外，另外两个女生都有那么点尴尬。
尤其是宋真。
陆知行的手握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特别暖的感觉。小时候和他握手一点感觉没有，现在居然心跳加速。
脸似乎也变得有点热了。
程瑶走在她身边，侧头看了她两眼，突然给她递纸巾：“你出汗了，要不要擦擦？”
身边跟着电视台的摄影师和导演，一直拍他们上山的画面。
宋真趁机挣脱陆知行的手，接过程瑶的纸巾，冲她道了声谢。程瑶则连说不用谢，两个人就这么扯上了话题，开始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原本是焦点的陆知行一下子就被人遗忘到了角落里。
他也不在意，主动走到前面去当开路先锋，替女生拨开长歪的杂草，踢开滚落的石块，还不时回头提醒那两人注意脚下的青苔。
绅士、体贴，又有风度，很不像一个高中生。
连导演都忍不住跟人感叹：“这孩子以后长大了不得了。”
“女生缘一定很好。我这卷带子一定得留着，说不定以后他还能成名，翻出来能卖钱呢。”
大家都笑了。
上山的路不是很好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种植园。
程瑶看起来文静实则活泼，一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儿，扔下宋真就跑去摘桃子。拿了一个往衣服上一擦，咔嚓一大口。
宋真看得一愣，没想到她这么豪气。
陆知行在旁边小声道：“她一直这样。”
宋真坏笑：“看来你们真的很熟啊。”
“嗯，从小就认识。”
“是吗？那我怎么不知道。”
陆知行这人性格不那么外向，天生不爱交朋友。他所有的朋友宋真几乎都认识，很多还是她介绍给他的。
他从小认识程瑶，她这个拜把子的“兄弟”居然不知道，太意外了。
“嗯，我们永远只在各种竞赛上碰到。”
程瑶跟陆知行一样，从小就是老师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什么比赛都派她参加。一个市优秀的孩子说起来也不多，她跟陆知行就总在各种比赛上打擂台。
“那你们谁赢得多？”
“我。”
“想想也是，你这人也不知道让着女生点。”
“小时候不懂。不过你说这话我不同意，小的时候我让着你的次数还少吗？”
宋真耸耸肩，好，这点得承认，陆知行对她还是很够义气的。吃苦受罪的全他来，有时候还帮她背黑锅。
她印象里陆知行从小到大挨的打一只手数得出来，还几乎都是被她连累的。
“谢谢你啦好兄弟。”
陆知行把宋真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拿掉，提醒她：“摄像机一直在拍，你这是准备在全市出名吗？”
“哎呀没留意，主要是习惯了。大家兄弟嘛。”
陆知行特别讨厌宋真提兄弟这个词。他兄弟多得是，但绝没有跟宋真做兄弟的想法。
突然后悔让她剪短发，简直越来越像个假小子了。
三个人一起出手，很快就摘了不少水果。程瑶在此刻突然显现出了她的吃货本质，一个人吃了一大片，吃得导演脸都有点绿了，小声提醒她：“少吃点啊，要不然该闹肚子了。”
上次录影宋真突然拉肚子这个事儿让所有人心有余悸，差点把比赛都给搞砸。程瑶这次可千万不能出事。
程瑶笑眯眯地应了，又拉宋真一起去洗手，悄悄跟她吐槽：“导演好小气，我就吃了两个桃子一个梨。”
“还有几个李子。”
程瑶讪讪地笑了。
她这个样子很讨宋真喜欢，之前觉得她喜欢陆知行莫名有点排斥，这会儿接触下来倒是大为改观。
她就跟程瑶多说了两句：“陆知行说你们很早就认识啊，一直参加比赛是不是？”
“是，小学开始就老碰上，我一看到他就头疼。”
“他说他赢得多，是这样吗？”
“你听他瞎说。”
宋真扭头看一眼那边还在分筐的陆知行，意外道：“不会，他还会骗人？”
“当然是骗人，什么叫他赢得多，根本总是他赢好不好。每次只要有他我就只能得第二，郁闷死了。印象里只有一次我是赢了他的。”
“哪一次？”
“小四的时候，有一次舞蹈比赛，那个是我赢了。”
程瑶不提宋真都忘了，陆知行小的时候真是倒霉，成绩好就总被推荐参加各种比赛，连舞蹈比赛都不放过他。那个舞蹈宋真记得，一个男孩子被涂得脸红红的，被迫在那儿领舞。虽然舞蹈动作比较帅气，但陆知行还是别扭了很久。
他甚至不允许宋真看他排练，比赛那天更是不许她去看，想想真郁闷。
“他跳得怎么样，好看吗？”
“还不错，就是表情特别僵，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没办法，他确实是被逼的。”
那时候小不懂反抗，换了现在的陆知行试试，呵呵。
程瑶洗完手，拿起搁在一边的手表，正准备戴上突然眨了眨眼，拉过宋真小声咬她耳朵：“那个，你跟陆知行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少女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宋真被搞得有点不自在。她往旁边躲了躲，摇头否认：“没有，就是同学。”
“肯定不止同学的关系。”
“是朋友，小时候认识的朋友。”
程瑶嘟起嘴巴：“你没说实话。宋真我可跟你说，我是喜欢陆知行的。你要是跟他没什么，我可就要追他了。”
“这话你跟我说不合适。”
“挺合适的呀，你是我的竞争对手，我得把情况搞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是摄影机在拍啊。”
宋真指了指旁边的摄像大叔，对方把头从机器后面露出来，送给他们一个尴尬的微笑。
程瑶也有点尴尬，立马过去撒娇：“这段一定要删掉啊。”
“放心，我们不会播出来的。我们节目的宗旨是年轻人积极向上的精神，我们不提倡早恋。”
程瑶脸一红，少见的不好意思。
宋真真心佩服她，现在这年月高中生早恋不是稀罕事儿，但是女追男这么明显的，还是很少见。
学霸就是学霸，跟别人都不一样。
洗完手回去一看，陆知行已经分了三筐水果。属于他的那一筐装得满满当当，剩下的两筐都只装了半筐。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体现他的良好教养和优雅内涵呢。
宋真突然特别好奇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又暖男又矜持的一个男人，太矛盾了。
陆知行背上自己的筐后拿起宋真的，贴心地替她背上。旁边程瑶早就背着自己的在那儿摆弄衣服了，弄了半天还拉宋真看：“怎么样，好不好看？”
“特别好看，美得不得了。”
程瑶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下山去了。
虽然摘水果的时候陆知行明显更照顾宋真，但一到山下所有人聚在一起，程瑶可是最受欢迎的一个。
除了陆知行，几乎每个男生都在向她献殷勤。
大家累了一个早上，好容易弄到几条鱼，就着刚摘的水果混了个饱。吃饱喝足后就有人提议做游戏，马俪说玩成语接龙，直接被人给否了。
天天当学霸的一群人，放假了实在不想再跟学习扯上边。
“还是唱歌算了，你们谁唱歌好，给我们唱一首。”
结果还是程瑶。
这姑娘真是十项全能，就没有她不会的。唱的还不是什么口水歌，是崔健的一首摇滚歌曲，唱得所有人都听得合不拢嘴。
宋真轻轻推推陆知行，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不错。我看你们都快成好姐妹了。”
“人家要实力有实力，有颜值有颜值，这样的姑娘很少见的。她说她喜欢你，你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
“你不喜欢她吗？”
“我看起来像喜欢她的样子吗？”
宋真有点不解：“这样的你还不喜欢啊，你也太挑剔了。是因为不想早恋吗？”
“不是，纯粹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真那时候一双眼睛就盯着程瑶看，脑子里全是她的歌声，听到陆知行的话后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程瑶唱完最后一句，所有人都热烈鼓掌，尤其男生们，那喊声能把海边的鸟都从天上吓得掉下来。
宋真也被这气氛影响，没有细想陆知行的话。
一直到下一个同学唱完歌，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刚才陆知行那话什么意思，他说的是真的吗？
和程瑶坐得很近的宋真打量了几眼她的脸，又扭头看另一边的陆知行，有点无法想像那话的真实性。
陆知行是不喜欢说谎的人，但他也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是不是她听错了？
又一波鼓掌叫好声响起，淹没了宋真的思绪。这一次有人起哄要听陆知行唱歌。
“我们的冠军一定要来一首，导演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一定要唱一首，节目里得播啊。”
有人好奇有人想看好戏，总之人人都在催促。宋真歪头靠在自己双膝上，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陆知行瞧。
他应该是会唱歌的，只是不知道唱得好不好。想起去年平安夜班里同学KTV唱歌的情形，宋真略感遗憾。
确实很想听他唱一首。
陆知行这回没有推辞，笑着点点头，就坐在那里开了口。
他一唱宋真就听出那歌来了。
是羽泉的《开往春天的地铁》。
怎么又是羽泉？跟江洋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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