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你犯错太多，如今已没有这个资格了。”

　　芈姝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心头。芈月恍惚着，连芈姝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玳瑁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等到芈姝离开一阵子，才上前说：“王后对大家一视同仁，只对你，从来耐心呵护。只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即便真是坚硬如石，也总有被水流打磨成鹅卵石的一天。”

　　芈月恍恍惚惚地回神，眼中泛泪问：“玳瑁姑姑，我伤了姐姐的心，是不是？”

　　玳瑁嗤鼻：“伤心？哼。我只是个奴婢，就因为忠心，所以王后不嫌我愚笨，花大力气来教导。对你王后花的心思更胜我百倍。可惜你始终养不熟。我从来看不起你，你自己也明白。不过你除了自幼同王后一起长大，又有哪里值得我看得起的？光这忘恩负义一条，就不知有多少人要耻笑。也只有王后还在乎往日的情分，连你背着她爬上大王的床榻都肯原谅，还说你只是因为上一辈的事儿有芥蒂才会如此。要我看，管什么芥蒂不芥蒂的，王后对你，总归是仁至义尽吧！”

　　芈月喃喃到：“芥蒂……呵，是啊，芥蒂。”

　　“要我说，没有谁应该对别人一味的好。王后付出到这份上，也该到头了。平白无故的就要人对她好，做梦不是？有付出才有回报呢。”玳瑁临走前又丢下这么一句，在‘付出’二字上咬的格外清楚。一出门就笑开了花儿。王后，奴婢干的不错吧？

　　承明殿，大监对秦王通报：“大王，王后来了。”

　　秦王一愣，说：“叫她进来。”

　　芈姝款款而来，虽不见珠翠，却气质风流。秦王满眼的惊艳，说：“王后许久不曾来寡人的承明殿了。如今一看，寡人的王后艳冠群芳！”

　　芈姝主动在秦王身边坐下，说：“臣妾是不愿打扰大王看美人解语添香。”

　　秦王拥住芈姝问：“那王后今日来，所为何事？”

　　芈姝从袖中掏出一张描花烫金的帖子说：“自然是邀大王今晚赴宴。”

　　秦王打开请帖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要求和注意事项，顿时头大如斗，哭笑不得地问：“王后，这是何意？寡人去赴王后的宴，也要如此多的要求？”

　　芈姝不为所动，说：“那是自然。这可不是一般的家宴。大王，时候不早了，还请早些准备。”说完就利落地离开。

　　秦王唤了穆监进来，忍着笑吩咐说：“快按照上面的规定，给寡人置装。”

　　秦王即便简朴，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寒酸。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麻衣，腰间草草用绳子系上，光脚穿草鞋，鞋底毛刺扎脚，踩在地上冰冰凉。头上的冠带都被卸去，只用绳子草草系上，风一吹就凌乱的厉害。更别说那些金印玉佩，更是一点也没有。

　　到了椒房殿，王后挟大公主孟赢早已恭候在外，见了他未行大礼，只是常礼。入内，椒房殿一应的青铜摆设都被撤下，帘幔也都不见，只有当中一张小小方桌，一碗馒头，一碟咸菜，一盆稀粥。

　　芈姝引秦王入席说：“今日是家宴，只我们三人。臣妾想叫大王和大公主一起，体验一下平民的生活。”

　　孟赢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粗布衣裳，她何曾穿过这种东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若非王后身上的和她的一模一样，她几乎要以为王后诚心耍她了。

　　芈姝为三人一人盛了一碗稀粥。这稀粥稀的名副其实，她和孟赢碗里几乎就是纯米汤，飘着几根野菜，也未曾切碎。秦王那碗稍好，也只得小半碗干的。馒头是糙面的，灰黑色，看上去就粗粒的很。即便如此，也一共只有两个。芈姝拿了一个给秦王，另一个又掰成两半，取了其中一半，与孟赢分食。秦王不解其意，一头雾水地伸手夹了一筷子咸菜，被芈姝敲掉，落回了碟子里。他方要生气，芈姝就说：“一次夹这么多，今日吃了，明日吃什么？”

　　孟赢气的摔了筷子，不平到：“王后何故作弄人？谁家里吃饭还要数着一次夹几根菜？”

　　芈姝平静地说：“大公主错了，平常人家就是这般生活的。盐多贵的东西，平常人家都珍惜的不得了，根本不会有这种一次夹这么多的情况。不仅如此，这馒头也不一定每天都有。男人是家中劳力，所以自然要紧着男人先吃。饥荒时候，易子而食，大公主只要略想一想就知道，若非草根树皮都被啃食干净，做父母的哪里忍心将孩子与他人交换食用？这世间，绝望事太多，不过是你从小锦衣玉食，未曾见识过罢了。”

　　秦王默默放下碗筷，长叹一声：“我幼年时秦国就有过一次饥荒。可是也不曾亲身体会过那种绝境。”

　　芈姝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种。可是遇上灾年，春种万颗种，秋天也未必能收一粒粟。大公主抗拒自己的婚事，却不曾比较过自己比平常人家过得好了多少倍。”

　　孟赢不平到：“可若我能换，我情愿不要这锦衣玉食！”

　　芈姝笑着说：“好。”

　　孟赢吃惊，秦王脱口而出：“不可！”

　　芈姝说：“孟赢，你享受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你既然坚持并非你情愿享的，不妨就与我打个赌。”

　　“你说。”

　　“大公主白日种地，食平民食，穿平民衣，住平民屋。十日之后，若你仍坚持，婚事就作罢。”

　　秦王愤怒到：“荒唐！国家大事岂可拿来做赌？”

　　芈姝与他针锋相对不肯退缩：“大公主不可怜天下百姓，你操碎了心又如何？一个稳定的国家能为百姓带来什么，只有她亲身体会才能知晓。若这事我能做主，我绝不会送这么个丫头去联姻，因为她根本不配！”

　　孟赢也愤然起身，质问她：“我贵为秦国大公主，如何就不配了？”

　　芈姝冷笑：“除了身份，你还有什么能和一国国君般配的？即便燕国只是个小国。”

　　孟赢哑口无言。

　　“享受公主的身份带来的便利之时，你从未想过将来要如何回报所享受的一切吧？你敢说你对你所食所用都心怀感激？不想着回报也就罢了，到了人家主动索求回报的时候，你才又哭又闹的要反悔。你的一针一线莫不是父母所赠，国家百姓供养，你要拿什么来赔？也不怕招天下人嗤笑！”

　　“即便你父王想，我也不赞同吧两国交好的大事放在个不懂事的丫头身上！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都看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为不智；对一国国君毫不尊敬，眼中只看到燕王老迈，是为无礼；享受百姓供养却不肯回报，是为不义；将自己的幸福放在国家稳定百姓生计之前，是为不仁；明白身上的责任却不肯承担，是为无信！这样的人，也只有父母肯包容宽恕，把两国邦交压倒这样的人身上，纯属痴心妄想。等她闯了祸，大秦要用多少将士的命来弥补她的过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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