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秦王从行宫回来，当夜，芈月素服在承明殿外吹排箫，以示感谢。可是她吹奏的虽是楚国男女情感的曲调，里面却没有半点柔情。她心里恨！秦王为了得到她，伤害小冉，也伤害了姐姐，同样也伤害了她。若非大王的‘人情’欠不得，她根本不会来‘感谢’。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在那个男人面前说出一个谢字。所以，她选择在门外吹奏一曲，吹奏完了便离开。

　　可是，承明殿的大门开了。大监说大王召芈月入内。

　　芈月与秦王对坐，却对他无话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姐姐和小冉都还要在秦宫里生存，她不能贸然顶撞。许久，秦王说：“寡人累了。”

　　芈月赶紧辞别：“既然如此，那芈月先行告退。”

　　秦王转身，探究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向芈月。他说：“今夜，你，留下。”

　　芈月脸色煞白，嘴唇也克制不住发抖。秦王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说：“你放心，你只在一旁的榻上歇息即可。”

　　长夜漫漫，芈月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天亮，芈月打算离开，大王却又吩咐她坐他的辇轿走。后宫之中，能坐大王辇轿的，芈月是第一人，连王后都尚未得此殊荣。回到蕙院，芈月犹心惊不已，大王却又吩咐人送来许多衣裳首饰。一路招摇而来，送东西的小太监说，大王看芈月平日衣着过于朴素，所以特地送来这些东西，供芈月装点打扮。葵姑不明实情，还以为芈月已经侍寝。她笑意盈盈道：“你人刚回来，大王赏赐的东西就送来了。”

　　香儿惠儿叽叽喳喳地议论：“你看这上面的珍珠，这么大！还有这翠，颜色真好看！”

　　芈月却皱着眉头，似在噩梦中一样。她打发香儿惠儿下去，对葵姑说：“姑姑，我昨夜并未侍寝。待会儿，姑姑跟我去姐姐那儿一趟。这件事，我必要跟姐姐说清楚。”

　　葵姑一愣，继而反对道：“此话当真？可，这种事情便是你说了，王后也不会信啊！”

　　芈月也是无奈。“毕竟姐姐与我有约在先，不论我有没有侍寝，如今大王刻意做出这个样子，只怕人人都要以为我芈月飞上枝头。不仅我成了食言之人，姐姐也要被人耻笑。不论姐姐信不信，我都必须同她说明白。若说这世上有谁还能信我芈月，恐怕除了姑姑和小冉，就只有我姐姐一个了。”

　　芈姝怀胎不稳，食欲也越发的古怪起来。今日想吃黍米，明日想吃大米，后日又想吃细面。玳瑁早晨得知芈月乘着大王的辇轿从承明殿回来，以为她昨夜自荐枕席。怕影响芈姝的心情，她交代了小丫头们一定瞒着王后。可是芈姝日日同她们在一起，哪里能瞒得住呢，到底叫芈姝看出了端倪。

　　玳瑁气愤地说：“王后待她不薄，如今她却忘恩负义！现在阖宫里都在议论王后小气，有意散步芈月不愿侍寝的谣言去阻拦她得宠，最后仍是没能成功。照奴婢看，芈月此人，绝非甘愿久居人下之人，王后总不听奴婢的话，可是奴婢还是要说，这芈月，不可不防啊！”

　　芈月刚好带着葵姑到芈姝的椒房殿来，闻言顿住脚步，心里酸涩的很。玳瑁素来与她不睦，但是上次求助王后之时，玳瑁也曾拼命同永巷令争辩。可是如今，人人都以为她是秦王的人，玳瑁对她只怕又同从前一样了。姐姐一向看重玳瑁，也不知会不会因此生自己的气。她深吸口气，打叠起精神，打算进殿向芈姝吐露实情，不想芈姝的声音悠悠传出。

　　“姑姑，月儿不是那样的人。要怪，也只能怪大王对她势在必得。大王对她用心太过，我这才尽力避免她侍寝，但是她与我自小的情分，我也无法因此就责怪她。若非被逼到绝境，她那种好强的性子，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那日你也看到了，不光是她，就连我都被一并逼到了墙角，连个小小的永巷令都敢对我蹬鼻子上脸。我又何苦放着现成的仇人不恨，偏要去为难她呢。那为非作歹之人，怕是巴不得看着我们，亲者痛仇者快呢！”

　　芈月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芈月仿佛将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她站在原地，用力闭了闭眼睛，忍下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葵姑也垂头，从前她总是偏爱芈月多些，可是王后如此，她也觉得有愧，心里更为她们姐妹俩难过不已。芈月抬脚进了殿，跪坐到芈姝对面。

　　“姐姐的话，妹妹都听到了！姐姐，你待月儿好，月儿永世不忘。还请姐姐知晓，月儿昨夜并非侍寝。今日不过是秦王自己故作姿态叫人误会。姐姐，还好你信月儿，不然这偌大的秦宫，妹妹可就一点温情都感受不到了！”

　　经历此事，芈月反而更加坚强。这就是她的特质吧，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肯轻易低头。芈姝看着她强忍泪意，心下唏嘘。她行动不便，只能招手叫芈月过来。芈姝把芈月孩子一样抱在怀里，芈月在她怀中，被堵在心口的悲伤才有了发泄的渠道。她依在姐姐怀里，嚎啕大哭。

　　等她哭出了心中的委屈，芈姝抚着她的头发说：“你和小冉，今日就搬过来吧。若小冉在我宫中，那永巷令再张狂也不敢擅自闯进来。后宫之中，我们无依无靠。你我姐妹，往后，都在一起！”

　　魏少使在自己殿中生闷气：“没想到逼急了，芈月竟做出这种事来！大王为了给她出气，连永巷令都给换了。那井离，触犯了哪条律法了？”

　　魏夫人不能出门，她身边的丫头就成了姐妹间传递消息的工具。此时魏夫人身边的绿衣站在魏少使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少使，我们夫人说了，这件事，是好事！”

　　魏少使不解：“哦？姐姐真这么说？可是，为什么？”

　　绿衣说：“我们夫人说了，王后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妹妹。若能逼得芈月侍寝，将来姐妹相争，必有一伤。她们有了矛盾，夫人和您才有了机会。只看芈月才刚侍寝就如此招摇，就知道王后心里定然不痛快。大王在芈月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怕她们不反目？”

　　魏少使想了想，说：“也是！王后行的是雷霆手段，芈月在细微处也见聪慧果敢。她们两个联手，就是把全后宫都绑在一处，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只有让她们反目，我和姐姐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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