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大婚之夜，芈姝试着问秦王后宫之事，哪曾想秦王竟然直接打断她说，不愿为后宫事分心。芈姝握紧拳头，心想，若非自己不是那个对秦王用情颇深的芈姝，只怕此时早就又伤心又不知所措了。秦王虽不留情面，芈姝却不是认命的。她据理力争道：“我知大王的意思。但我初来乍到，秦宫里不啻与聋子瞎子。大王若是指望着一个聋子瞎子替您打理后宫，只怕难免失望。”

　　秦王不耐：“那你以为如何？”

　　芈姝站起来，盈盈一拜说：“妾想请大王答应三件事。”

　　秦王说：“你说。”

　　芈姝不因他威严深重而怯懦，条理分明地说：“其一，臣妾需要立威。历来宠妃都是恃‘宠’而骄，所以还请大王雨露均沾，莫要偏宠。第二，臣妾会将琐事分派下去。只是日久才能见人心，若是有人内里藏奸，被臣妾揪出来，大王莫要来与臣妾说什么往日。其三，为了尽快上手后宫事物，臣妾须得借大监拨冗指点。”

　　秦王沉吟片刻，说：“准。”

　　这大概是最不浪漫的新婚夜了。芈姝自是不堪挞伐，秦王因她行事与在楚国所见大有不同，虽产生些兴致，却也担心日后不好拿捏。秦王习惯早起，即便是新婚，第二日也仍旧早起习武。芈姝一夜劳累，仍旧沉睡不起。大婚夜芈月同其余两位媵侍都守在门外，只是靠在门边浅眠。房门一响，芈月就被惊醒。她懵懂地随着秦王来到屋外，看他将一柄宝剑舞的虎虎生风，不知不觉中，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等到秦王晨练完毕，芈姝才在迷蒙中醒来。她草草将头发束起，就出门来寻。一见秦王就嗔怪道：“大王起的这样早，也不叫醒臣妾！”

　　秦王收了宝剑，畅快一笑：“见你睡得熟，不忍叫你。”

　　芈姝莞尔一笑：“大王竟有这般贴心的时候！不过臣妾也想早起锻炼。毕竟只有母亲强壮，孩儿才会强壮。大王须得记住了，臣妾日后早起，可都是为了能给大王一个强壮的孩儿！”

　　早餐之后，秦王去处理公务，芈姝也要面见后宫众人。这对她来说，是一场硬仗。魏夫人乃是先王后亲妹，自先王后去世就一直是她打理后宫，可谓积威深重。芈姝一来就要收回她手中的权利，她自然要想尽办法阻拦。

　　入了椒房殿，众位嫔妃拜见新王后，魏夫人竟开始追忆起先王后来。言语之中，处处拿先王后做比，将芈姝贬低成了鸠占鹊巢之辈，只有先王后和大王才是鹳鲽情深。芈姝只觉好笑，这般讨口头上的好处，有何用？对待敌人，只有不能直击目标之时，才会尝试迂回手段。

　　她占着正妻之位，就是已占尽先机。芈姝对魏夫人甜甜一笑，恍如天真懵懂的幼童一般，艳羡道：“魏夫人与先王后姐妹情深，此等情谊，叫人羡慕。我若不能表彰此等情谊，向天下传扬骨肉亲情之可贵，倒该是我失职了！”

　　她昂头袖手，吩咐玳瑁：“姑姑记下了，王后感念魏夫人姐妹情深，特将先王后大小器具一并赐给魏夫人，以供追忆亡姐之用。未免魏夫人在这椒房殿触景生情，也给魏夫人一个适应的时间，近三月免了魏夫人每日的请安。我记得陪嫁的书简里头有几卷经文，一并赏赐给夫人，日日抄录，为亡姐祈福。”

　　魏夫人一听大怒，她在后宫顺风顺水惯了，此时一时大意，竟当众顶撞：“王后这是看不惯臣妾，要将臣妾禁足？”

　　芈姝也不与她虚与委蛇，当下负手冷笑道：“难道魏夫人对先王后的怀念之情是作假的？”

　　魏夫人心中一惊，若不是作假，就要被禁闭；若认下作假，这年月人人重视品德，传扬出去只怕日后再无立锥之地了。她不肯罢手，犹自挣扎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她以为芈姝会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想芈姝根本不予她当众解释的机会，直接道：“既然不是，那就好好追忆先王后！先王后是何等身份，东西给了你是天大的荣幸。妻者齐也，你虽居夫人之位，可也不能和正妻比肩。魏夫人，还不谢恩？”

　　魏夫人统领后宫多年，竟如此轻易就被禁足，余下妃嫔见识了王后的手段，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芈姝乘胜追击，直接让珍珠领着魏夫人下去，并下旨说，敢打扰魏夫人追忆先王后之人，一律视为对先王后不敬。待魏夫人下去，她才换了一张面皮，对众位妃嫔们和颜悦色。

　　“不知这后宫之中，哪位姐姐资历最老？”

　　左侧一夫人向前一步，躬身行礼道：“是妾身。妾身唐氏，拜见王后。”

　　芈姝打量，她年近四旬，面容衰老，衣着也朴素，容色有几分年长者的宽和。她示意玳瑁捧出一只匣子，亲自捡了两样格外贵重的，作为见面礼。“姐姐资格最老，将青春年月都尽数奉献给大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古同富贵易，共患难难，姐姐在大王身边时，大王尚未登王位，这便是共患难的情谊了。我该谢你。”

　　唐氏已无宠多年，这般贵重的东西，不知多久未曾见了。她欢欢喜喜地收了礼，拜谢王后。芈姝事前曾打探过宫中情形，知道唐夫人乃是公子奂之母，又叫人那里一套上好的笔墨来，赏赐与公子奂。

　　如此又见了其余几位，芈姝冷眼观人，卫良人素质纤纤，一派诗书之气，看上去很有些学识。芈姝拿出和唐夫人同样的东西，只是成色略差些。除开唐夫人之外，其余众人东西都是一样的。魏夫人的那份，她自己折腾，芈姝就懒得给她了。卫良人之后是虢美人，容色倾城。芈姝拍手称赞她的美貌，直道这样的美人，赏心悦目，神色间毫无嫉妒，反而显示了她身份的尊贵。再来就是樊少使。樊少使也是魏国人，但是并非事事以魏夫人马首是瞻。方才魏夫人难堪，她面容平静，显然毫不在意。樊少使有孕在身，芈姝不待她行礼就叫免礼，在她的东西里额外加了一只金锁。魏少使与魏夫人姐妹情深，因魏夫人之事，对芈姝不太尊敬。芈姝不在意，打断了蛇头，就不怕小蛇再来作祟。

　　见过了众人，芈姝又道，“好了，方才是额外的。我与众位姐妹初次见面，每人各钗一对，镯一对，簪饵一副，锦缎两匹。诸公子书简一卷笔墨刀砚一套。”

　　魏少使为魏夫人鸣不平：“王后初来乍到，怕不知魏夫人主持后宫多年，平日里不论是先王后还是大王的赏赐，都有所不同。如今魏夫人的赏赐与众姐妹并无不同，而额外的赏赐却一件也无。”

　　芈姝掩口而笑：“魏少使也是姐妹情深呢！”

　　魏少使心下一惊，想起方才魏夫人轻飘飘就被禁足，也不敢再出头，生怕新王后顺便叫她也去“追忆亡姐”一追忆就三个月。她赶紧补救：“多少都是大王和王后随意！”小心翼翼缩回众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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