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舍与得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石头房，守着石头山，只要肯下力气就成。多数人家都是篱笆墙，墙根有大公鸡领着母鸡刨食；偶尔也能看到拴在木桩上的老牛，看到人就哞哞叫。

　　村长家是三间大房，院里两棵大果树，枝叶茂盛，一条大黑狗摇晃着尾巴迎出来，直接跟在小虾米的屁股后面。

　　“嗷嗷嗷——”国王看到树上的芒果，立刻捶胸大叫。那只牛犊大小的黑狗夹着尾巴钻进狗窝，再也不敢出来。

　　哇——村长刚三岁的小孙子吓得大哭。

　　“别哭别哭，叫国王给你翻个跟头。”唐积德也弄得怪不好意思，好像恶客上门似的。

　　叫国王小山般的身体翻跟头，还真有点难为它，像大星那样的空翻肯定是不成了，国王只能撅着屁股，勉勉强强在地上打了个滚，结果咚的一下撞到树上，上边的果子噼里啪啦往下掉。顿时乐得小家伙直拍巴掌，眼泪还挂在脸蛋上呢。

　　众人就围着另外一颗大树下面的桌子坐了，不少村民也跟进院儿瞧热闹，那些小娃娃更是一个不拉地涌进来，围着大星和国王打转，一直到天黑也不回家。最后还是牛二蛋抄起大扫把，这才将他们扫地出门。

　　闲谈一阵，村长的婆娘就弄好了晚饭：一大碗炒腊肉，是用山里野猪肉腌制的；金灿灿的炒鸡蛋，都是家里养的小鸡下的。再配上几样青菜和野菜，也颇有山野风味。

　　倒了几碗自家酿的米酒，村长端起酒碗：“怠慢贵客了，山里人家粗茶淡饭的，我先干为敬。”说完，咕嘟嘟一大碗酒就下去了。

　　“挺好，我们在家的时候基本也吃这个。”唐积德随着干了一碗，其他人随意，倒是国王闻到酒香，也凑过来讨酒，直接拿起酒坛子，一口气喝个底朝上，惊得牛二蛋直吧唧嘴：“不耍酒疯吧？”

　　他的担心很有道理，以国王的身板子，要是耍起酒疯的话，估计能把房子拆喽。

　　村长又叫婆娘抱来一坛子酒，大伙边吃边谈，还没等村长询问他们来这到底要投资干啥呢，唐积德和朱光就全都趴桌上了——这米酒后劲十足，人称醉倒驴，这哥俩不知深浅，自然是被放倒。

　　就连国王也倒在树下呼呼大睡，还好没有全军覆没，只剩下小虾米一个清醒的。

　　剩个小娃子就甭谈了——村长张罗着撤桌，又叫二蛋把唐积德和朱光弄到屋里。不料想，小虾米却笑盈盈地跟他询问起牛毛岭的情况，而且十分详细，最后又定下明天开始考察，这才跟着村长的婆娘去睡觉了。

　　“这位看来才是主事的。”村长摇摇头，实在是有点看不懂这几位客人。于是出门找族里的几位主事人又商量了一阵，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伙人还是不错的，不过看起来也是农村出去的，估计没啥钱，能投资个十万八万就顶天了。

　　虽然钱不可能多，但是好歹是真心实意来投资的，所以将心换心，还是要以诚相待，这也是农民立身之本。另外这些人看起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仅仅是能叫树神显灵这一样功德，就值得恭敬。

　　定下了基调之后，剩下的时间就围绕那棵大槐树展开了，一直研究了半宿，这才各回各家。

　　第二天一大早，唐积德是在一阵鸟鸣声中睁开眼睛的，窗子开着，清新的气息弥散在屋子里面，叫他有一种在桃花岛的错觉。

　　起来在院子里面溜达了一圈，就看到大门口有几个小脑瓜在那探来探去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叫牛魔王的半大小子，只见他朝唐积德呲呲牙：“大头叔，猩猩醒了没？”

　　说话间，大星就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和那些娃娃招招手，然后就打水洗脸刷牙，旁边好几个小娃子伺候着，一管牙膏都挤到牙刷上，差点耷拉地。

　　“赶紧回家洗脸去，猩猩都比你们干净！”牛二蛋吆喝一声，可是小娃子们谁怕他呀，继续嘻嘻哈哈地围着大星转。

　　小虾米也睡醒了，到外面跟娃子们打了个招呼，结果那帮野小子呼啦一下全都跑没影了，其中一个光屁股的还俩手捂裆，跑得比兔子还快。

　　吃过早饭，牛蛋兄弟陪同客人进山。本来还要叫几个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带上刀箭猎狗。毕竟山里野牲口不少，尤其是这几年限制捕猎野猪，这东西繁殖又快，一窝就好几口，所以渐渐有了成灾的趋势。

　　不过却被唐积德婉言谢绝，甚至连牛蛋兄弟都不让陪同，只他们几个人进山。这里野牲口再多，难道还能有桃花岛多呀？

　　约好了三天后回来，唐积德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牛二蛋直搓手：“哥，这能行吗，要是叫野猪给拱了，咱们怎么交差啊？”

　　“没瞧出来吗，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咱家大黑是守山犬，能斗过野猪，可是在那个小丫头手底下还不是变成小绵羊，看到那只大猩猩立马吓得趴窝。”牛蛋倒是有些见识，望着唐积德他们的背影发呆，现在，他越发看不出这伙人的深浅，甚至开始怀疑起他们的来意：不会是山里藏着什么好东西吧，这才把他们招来？

　　于是悄悄派了村里两个最好的猎手远远吊着，有啥情况随时回报。不过没到中午，猎手就一脸沮丧地回村：人跟丢了。

　　“这伙人真心不像是城里来的投资商——”牛蛋村长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穷山沟想要发家致富，真不容易啊。

　　到了第二天傍晚，村民正围坐在老槐树下吃饭闲扯呢。这两天，老槐树周围就被钉了一圈栅栏，上面还挂着个牌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牛毛岭重点保护对象”几个字。正闲聊着呢，就见牛魔王一路飞奔而来，嘴里大喊：“野猪，野猪——”

　　惊得村民连连放下饭碗找家伙，这野猪太猖狂，都敢跑村里来祸害。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倒是真看见两只野猪，不过都是死的，被国王夹在两个手臂底下。二三百斤的野猪啊，就跟夹着两团棉花似的。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野猪在田里祸害庄稼，干脆就弄两只打打牙祭。”唐积德的心情看起来很舒畅，叫国王把野猪放在地上，然后自然由村民抬着去收拾。四个棒小伙抬一只野猪还踉踉跄跄的呢，于是人们看向国王的眼神便更加充满敬畏。

　　“看得咋样？”牛蛋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唐积德用手一划拉：“周围这一圈荒山，我们准备全都包了，先投资两千万！”

　　“两千——万——”牛蛋被噎得嗝嗝几声，他原以为对方能投资两万块就不错了。

　　小虾米也眨眨眼：“这个还只是先期投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项目呦。”

　　牛蛋被两前往给砸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呆了半晌这才回神，咧着嘴艰难地挤出笑容：“几位就别跟俺们这些老农开玩笑了，到底有啥事，请你们直说，能帮上忙的，俺们肯定不含糊。”

　　唐积德抓抓后脑勺：“为嘛我说实话的时候，别人都不信呢？老牛，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取钱，然后把两千万给你摆在这。”

　　“你说的是真的？”牛蛋瞧他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就哆哆嗦嗦地拿出烟袋，只是太过激动，手抖的厉害，最后还是由牛魔王给大侄子往烟袋锅里面加上烟叶。

　　“到时候肯定要通过县里，镇里的，走正规手续，这个总骗不了人吧？”朱光也终于体会了一把财大气粗的感觉，果然很爽。

　　牛蛋村长反倒是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吧嗒吧嗒的抽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牛蛋忽然开言道：“大头兄弟啊，俺们山里人不懂得那些弯弯绕，有啥说啥，你别见怪。前两次也有人来过，想在山上种植果树，还领来一拨砖家啥玩意的考察过，最后说是条件不达标。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当然心里最清楚，咱们这的山上多数都是石头砬子，别看杂草长得茂盛，但是别的东西根本就不长。你那两千万真金白银地砸进去，搞不好就打水漂了。俺们村里是穷，是想着赚钱，但是这样的昧心钱，俺们不能赚！”

　　说到激动处，牛蛋村长呼的一下站起来，他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格外伟岸。这就是最憨厚朴实的农民，在舍与得之间，他们选的是良心。

　　眼看着两千万的大买卖要泡汤，牛二蛋可急了，算起来还是他把投资商领回来的呢，于是朝着牛蛋挤眉弄眼：“哥，要不叫大头先投点钱试试，两千万确实太大，要不先投二十万？”

　　牛二蛋把兄弟那伸出的两根手指扒拉到一边，然后目视着唐积德：“大头兄弟，实话都交给你了，你就说咋办吧？”

　　“还是那句话，牛毛岭是我们最正确的选择，我们要种的就是这个。”说完一抖藤鞭，一株捕蝇草完整地显现出来。

　　“这个好像是能抓苍蝇的那种草？”牛魔王率先认出来，山上也见过这玩意，只是没有这么大，好家伙，捕虫笼都快赶上大碗了。他哪里知道，这还是唐积德没敢弄出大号的呢。

　　牛蛋也激动起来：“要是种这玩意，肯定能活！”说完美滋滋地吧嗒了一口烟袋，这才发觉有点不是味，将鼻子凑近闻了闻，竟然有点臭烘烘的。

　　“小叔儿，你刚才给俺装的啥玩意？”牛蛋意识到不妙。

　　牛魔王朝他扮了个鬼脸：“俺怕你觉得烟叶不够味，所以装的是干牛粪沫子。”说完，一溜烟跑了。只剩下牛村长在那跳脚骂：“小兔崽子，就算你是俺老子，今天也得打你一顿屁股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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