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的是我的
对于李春花的到来，秦晓彤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了。前一年她没让秦大强回去，这一年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阻止他们回老家，因此她早就做好了会面对李春花的心理准备。李春花是难缠，但她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弱小女孩了，李春花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她。 回来的人里有秦大强和秦二强，牛翠梅却没回来。 李春花到的时候正是安心的上班时间，秦大强和秦二强算是秦晓彤给的特例，允许他们晚点回来。秦大强和秦二强在江城市待了不少时间，从穿着上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一身的土气虽然还在，但已不那么明显，但李春花不一样。她身上穿的倒是新衣服，是秦大强给她买的，但她本人审美有限，买的衣服大红大紫，颜色过于鲜艳，样式土气，再加上她给人的感觉，一眼就能看出她没有见过世面。一走进安心大门，李春花就眼珠子乱转，被安心精致典雅的室内装潢弄花了眼。 这是李春花第一次走出大门乡，一出来就走这么远，来到了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江城市。这个城市的繁华看得她眼花缭乱，她就像是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般，眼睛都来不及使。这里窗明几净，精致亮堂，这里工作的人脸上都带着美丽的笑容，穿着也非常得体，跟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春花的脸上多了丝不自觉显露的胆怯。这里毕竟不是她所熟悉的山村，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自然会有受到拘束般的不自在。可是一想到这个公司竟然是她那个一向不争气的女儿开的，李春花又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她女儿的东西当然就是她的东西，这里可以算是她的地方了，她怕什么啊！ 只是在旁人看来，李春花虽然尽力不露怯，但她不自觉表现在脸上的怯懦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她的欲盖弥彰就显得格外滑稽。 宋琪畅看到李春花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她向来对人客气，不管对方是有钱人好，还是乞丐也好。她的脸上弯起一抹笑，正要发言询问，就看到了跟李春花一起来的秦大强二人。 “秦大哥？”宋琪畅眉头一挑，“你今天回来啦？” “对，对！”秦大强憨憨一笑，表情有些尴尬。其实他并不希望他娘来江城，他也知道他娘的个性，来了必定要闹上一场。可他嘴笨，根本就说不过他娘，只能沉默着任由她跟来了。 想到这里，秦大强有些埋怨地看了秦二强一眼。之前小妹跟他们提醒过，不让他们跟娘说她的事，他们三人也都答应了，可没想到回到家里之后，二强却不小心把小妹的事说了出来。一听说小妹现在居然赚了大钱，他们的娘就坐不住了，非要一起跟过来。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的娘要来，他们根本拦不住，只好一起帮着买了车票，来到了江城。现在他的媳妇在大门乡里租了一间房，请了村里相熟的婶子去照顾，他可挂念他媳妇了。 见宋琪畅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春花，秦二强忙道：“小宋，他是我们的娘。” 听到秦二强的说法，宋琪畅微微一怔，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就是秦总的亲妈！ 宋琪畅脸色微变，她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道：“您好，您从老家过来很远吧？要不要先坐下喝杯茶水？” 宋琪畅对李春花的态度相对来说比较疏离。毕竟她很清楚，秦总对自己家人的态度一向都是“会照顾，但很疏离”。她是不知道秦总跟家里人到底闹什么别扭，但秦总的所作所为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果她跟她家人不亲，那必定是她家人有问题！作为秦晓彤的脑残粉，宋琪畅轻易就决定了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李春花。 不过李春花并没有感觉出来宋琪畅对她态度的微妙，在她看来，宋琪畅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客气地跟她说话，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只不过李春花才刚从村里出来不久，还不太会说普通话，勉强听懂宋琪畅的话之后，她用夹杂着普通话的方言连声道：“不、不用了！我刚喝过水，也不渴！” “那也行，您就先坐会儿，我去报告秦总。”宋琪畅也是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李春花的意思，客气地笑着，转身走了。 李春花疑惑地看着宋琪畅走进去，转身看着秦大强不解道：“这是怎么了？我来见自己的女儿，还要报告？” 还没等秦大强说话，秦二强就道：“娘，小妹现在的排场可大了，一会儿你可要小声说话，不然小妹可会生气的！” “你这叫什么话？”李春花怒道，“我跟自己女儿说话，还要小声？要不是我，她能长这么结实，能置办下这么大的公司吗？我可是功臣！” 秦二强笑着说道：“没错，娘你确实是功臣！可咱小妹不觉得啊！她现在可本事了呢！” 秦大强越听秦二强的话就越是不对，忍不住开口道：“二强，你说什么呢？小妹对我们不挺好的？” 秦大强和秦二强虽同是秦晓彤的哥哥，一起长大，但两个的个性不同，想法也不同。秦大强比较容易满足，现在的生活是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虽然一开始见到秦晓彤时还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小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觉得，那个被称为“秦总”的女孩，或许只是跟他的小妹长得像的另一个人罢了。在她面前，他总是自卑。不过这种自卑并未让他对秦晓彤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因为她，他才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可秦二强不一样。秦二强的心思本就比秦大强活络，再加上在监狱里待了一年多，他的心早就野了，当初被秦晓彤一通话压制下来，他表面上是唯唯诺诺，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不满。在他看来，秦晓彤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拥有这么一间大公司，凭什么前呼后拥呢？他可是她的亲哥，她却一点好处都不给他，让他像个打工的一样当保安，他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只是秦晓彤虽然年轻，在公司里却受人敬重，就算秦二强想要暗地里策划什么，也不会成功。所以，他才会借着回乡的机会，假装无意在李春花面前说起秦晓彤，然后在李春花的追问下“无奈”地说出关于秦晓彤的所有事。在秦二强看来，李春花是跟他站在一起的队友，有了李春花的帮助，他那个不听话的小妹，难道还能忤逆她亲娘的意思，不给他点好处吗？ “你每天都要替她一个丫头片子开车，她每月就给你那么点钱，那就叫好？你眼皮子也真够浅的！”此刻李春花也在场，秦二强就没有继续装作从前的唯唯诺诺，不屑地对秦大强说道。 秦大强脸色有些涨红：“我靠自己本事赚钱怎么了？小妹给我的钱怎么就少了？我跟翠梅工作不累，将来还有时间能带娃，两个人的工资每个月还能攒下好几千呢，怎么就少了？你也不想想之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是小妹，你现在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秦二强一时语塞。跟他同一时期出狱的狱中好友，现在还在做零时工，饥一顿饱一顿，时常要靠他接济。毕竟是牢里出来的，一般的地方都不愿意要他们，他现在的情况，确实比他的狱友们好多了。可他当初会进去，不也是小妹劝的吗？既然她劝说他让他进去了，等他出来了后帮他找工作，也是应该的！ 可曾经坐过牢这件事，秦二强并没有告诉过李春花，他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所以，他只能瞪着秦大强道：“我看你是被小妹的小恩小惠给收买了！她每个月拿多少钱，才给你多少钱？也就你，心思太简单，才会觉得她好！” 秦晓彤刚一出来，就听到了秦二强的这句话，她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 李春花看到秦晓彤出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她是万万想不到，她自己生出来的女儿，现在竟然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这要是路上遇到，她就是看着眼熟，也是绝对不敢上去相认的。 秦晓彤看到李春花并没有太大表现，只是微微点头道：“去大哥家吧。” 秦晓彤听到宋琪畅说她妈来了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不过她并不想把李春花带回家，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李春花要是现在跟去了她的住处，恐怕就不会再离开了。至少目前，她想让李春花住到秦大强那儿去。她没有看到牛翠梅，猜测牛翠梅应该是在老家待产，那么秦大强那儿就够李春花和秦大强秦二强住了。 秦大强跟李春花和秦二强的理念不合，听到秦晓彤的话，便对秦晓彤道：“那我开车吧。” 秦大强从宋琪畅那儿领了回家前交出的车钥匙行驶证等，领着李春花向外走去。或许是秦晓彤的气场太强，李春花面对她时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怔怔地跟着秦大强向外走去。 秦二强看到这一幕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想他娘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就现在这怂样，要怎么跟小妹对着干？可他现在毕竟还不想跟秦晓彤撕破脸，只能忍着不说，一会儿再添油加醋。 秦大强开车，秦晓彤就坐在副驾驶座上，而秦二强和李春花坐在后座。 坐到这样的小轿车上，李春花一阵新奇，屁股就像是小孩子似的完全坐不住，东扭扭，西看看，就是听不下来，还是不是地问秦二强一些简单的问题。秦二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时不时将话题扯到秦晓彤身上，但李春花从后视镜中看到秦晓彤那沉静的脸色之后，却有点没办法接话，每一次都转开了话题。 秦二强心里暗恨，只能等到了家里再发力。 秦大强很快就将车开到了自己的住处，开门后四人直接在沙发上坐下。 “娘，都这么几年没见过小妹了，你怎么都不跟小妹说话啊。”秦二强先开了口。 秦大强的住处有老家的一丝气息，离开了外面那个对她来说光怪陆离的世界，李春花终于放松下来。而一旦放松下来，李春花的矛头就开始对向秦晓彤。 她看向秦晓彤，眉头一皱道：“三丫，你这个臭丫头当年做下那事，你晓不晓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戳着咱家的脊梁骨骂？” 秦晓彤望着李春花，好歹是没把天然村的方言忘记：“那是他们的不对。拐卖人口是重罪，我没有做错。” 李春花一愣：“三丫，你居然还敢狡辩？”她对秦晓彤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沉默着任由她打骂之上，所以对于秦晓彤居然敢跟自己顶嘴这事，她万分震惊。 李春花倏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抓着秦晓彤打。 还没等秦晓彤做出反应，站在秦晓彤那边的秦大强就一把拉住了李春花劝道：“娘，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你就别再骂小妹了。况且，咱们村里那时候是做错了。” 这几年来，秦大强在外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自然知道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再加上牛翠梅平常的耳提面命，秦大强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觉得村子里的人之前的做法完全不对，他小妹当时救了那两个女孩才是正确的选择。 “哪里做错了？买媳妇的钱是他们自己挣的，你说说他们哪里错了？你们娘我被他们指着鼻子骂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又不是不晓得！”李春花怒气冲冲地说道。 眼见着李春花发怒了，常年被她的淫.威压迫的秦大强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娘，可买媳妇本来就是犯法的，你没见大柱他们都被关进去了？” 李春花一噎，毕竟大柱他们被关也是实情。当初他们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还差点被关了呢！可那是那劳什子的法律不对，他们村里的人娶不着媳妇，去买几个又怎么了？ 李春花便瞪圆了眼睛道：“大柱他们有什么办法？娶不着媳妇不就只能买了？” “娘，他们要是想娶媳妇，出来打工就成了啊！你瞧瞧，我现在不也娶上媳妇了吗？”秦大强道。 想到老家的牛翠梅，以及她的大肚子，李春花的怒色稍稍缓解，然而，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早让她觉得买卖媳妇的事是天经地义的，并没有错，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那根本就是正常事，所以才更觉得她这个女儿的行为不可饶恕。 “行了，你能娶上媳妇，你也不想想，咱村子里的那些男人怎么办？”李春花啐了一口，“现在人盯得紧，他们都不敢买媳妇了，我在村子里啊，受尽了冷眼，真想死了算了！” 李春花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不过她这只是干嚎罢了，连一丝眼泪都没有。 秦大强有点烦闷地劝道：“娘，你就别哭了，现在我能挣钱了，你就搬到乡里去住，村里人想见都见不着你，你也不用再看他们的冷眼了。”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秦大强的保证，李春花也不哭了，拉着他道，“回去你就给我在乡里造个房子！” 秦大强没想到李春花竟然如此得寸进尺，只能小声说道：“娘，我现在也没几个钱，你就再等我两年行不？” “你没钱？你没钱，可三丫有钱啊！”李春花的矛头再度对向秦晓彤，“三丫，你现在不是有钱了么？赶紧拿出来！” 秦晓彤刚才冷眼旁观秦大强和李春花之间的争执，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此刻李春花再度提到自己，她才望着她道：“我是有钱。” 李春花神情一喜，可下一秒秦晓彤却冷声道：“但我为什么要给你？” 李春花一怔，不敢置信地说：“三丫，你刚刚说什么？” 秦二强似乎早料到秦晓彤会有这样的态度，此刻皱眉谴责道：“就是啊小妹，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你每个月挣的钱少说也十好几万，怎么就一分钱都不肯给娘呢？你这也太不孝了吧！” “十好几万？”李春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立刻抓着秦二强问道，“二强，三丫一个月真能挣十好几万？” “我说的还是少的呢！”秦二强道。安心的财务报表，秦二强自然是没机会看到的，就算看到他也看不懂，而且秦晓彤向来也不会跟他说她每个月收入多少，不过就是从安心的规模上他这么想而已，对于安心一个月的收入到底有多少，他是完全不清楚的。他只是想，毕竟是这么大一个公司，这可都是他小妹在管，一个月有个十几万拿，不是挺正常的吗？ 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秦二强每个月只能拿两三千，再想到跟他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小妹每天舒舒服服地坐在单人办公室里就能有这么多钱，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怨毒，心里痒得他恨不得立刻跟她掉个位置。他觉得他的要求也不高，他这个小妹每个月给他个几万，再给他置办辆车子，到时候他这么一大半，不就像个有钱人了吗？想要多少个女人，就会有多少个女人！到时候谁给他生了儿子，他就娶谁当老婆！ 秦晓彤瞥了秦二强一眼，视线又转向李春花。 此刻李春花已经被十几万这个对她来说的天文数字给惊呆了，板着手指头想了好久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有多少，到最后她也不算了，反正只要知道这是很多很多钱就行了，而且这还只是她这女儿一个月的收入而已！ 没理会李春花此刻激动万分的神情，秦晓彤冷静地说道：“既然说到‘孝顺’的问题，我们就来算一算。所谓孝顺，在我看来，是你把我当女儿，我也把你看做母亲。但从我出生到十五岁时离开，你有一天把我当女儿来看待吗？不，你并没有，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来找秦晓彤之前，李春花还以为自己一来就能弄到好处，过上好日子。毕竟她还以为她这个女儿还是从前的性子，任她揉.捏，完全不敢反抗，但从见到这个女儿起，李春花就发现事情根本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这个女儿已经变得她完全认不出来了，她要想得到好处，必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女儿一番的！她得让三丫明白，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你说的那些都是混话！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为你操碎了心，你就是这么对你娘我的？你还是不是人了？让人来评评理！”李春花大喊道，“还说我不把你当女儿看，我要是不把你当女儿看，我能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能这么出息，现在还有了这么大的公司？” “我的公司是我自己努力才做到现在这地步，跟你无关。”秦晓彤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你要算，我们就算算。那些零头我也不算了，按照你每年在我身上花一千元来计算，十五年总共是一万五。算上你生我下来，我总共给你三万，我们两清。” “三、三万？”三万对李春花来说也是个大数字，毕竟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几千而已，这都能抵上十年收入了，她激动得都有些结巴。然而一想到秦二强刚才说的，秦晓彤一个月就能有十几万，她就觉得这点钱完全不够了，忍住心头的激动道：“才三万？你当打发叫花子哪？我告诉你，你想用这点钱打发我走，没门！我是你娘，你的钱照理说都是我的！” “就是啊小妹，没有娘也就没有你，你说你也太小气了吧，才拿出三万给娘。”秦二强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秦晓彤。 秦大强想说些什么，然而这场景他完全插不上嘴，只好皱着眉苦恼地看着两边。 秦晓彤端坐在沙发上，完全不为所动地望着李春花：“我每个月赚多少是我自己的事，你该得多少就得多少。按照你从前对我的态度，连这三万都是给多了。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 秦晓彤说着便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李春花和秦二强道：“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别以为我会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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