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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卿千落


  一条小溪自山上绵延而下,一只小鱼倏地蹦了出来,两腮微动,一甩身子,身上的水滴四下飞去,被阳光直射,透出五彩的颜色,颇是好看。

  “小女自小娇惯任性,行事之处多有骄纵,望少侠包涵。浅儿,还不快给少侠赔礼道歉?”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小溪旁的木屋传来。

  张乌刚刚缓过心神,抬起头来,便见一个面容秀丽的妇人,含笑对着自己说话,眉头深处隐现的几丝皱纹,倒也平添了几分韵味。

  “我姓袁,单名一个浅字。”黄裳女子这时也已转向了张乌,躬身施了一礼,道,“刚才是我不好,向你赔礼道歉了。”

  温玉这时也回过了神来,看到了平日里浑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妹竟作出了这番姿态,一时有些愕然。

  张乌此时业已冷静下来,回过头来想一想,自己也有很大不对,却是没想到她已揽下了全部错误,自己想解释,但又如何解释?只能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了。

  “玉儿,你先回去歇息,此事你也有错,该是好好反思。浅儿,你也先回房中反省,我与这位少侠有话要说。”袁浅的娘亲说道。

  “是。。。是。。。师娘。”温玉暗运自己手臂处真气,只觉稍一动弹,便觉剧痛无比,心中也知如今该立马找个地方调息真气,师娘既如此说,也就应下。

  “哦。”袁浅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偷偷瞥了娘亲一眼,看到娘亲正严肃地盯着自己,也只好拖着长长的鼻音说道,“好吧。”便随着温玉一起出去了。

  袁浅的娘亲看他们出了门去,铺开神识,也确实感觉到他们已走远,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张乌的床边。

  关门声响起,消逝,两人的脚步声渐远,屋内随之也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屋内只剩了两人,况且刚才听这位面容姣好的女人说要问自己些事情,张乌心中早已提起了几分警惕,又怎会先出声。

  “我姓白,我女儿与你年龄相当,你便称呼我白姨好了。”袁浅的娘亲突然对张乌微微一笑,道。

  “白姨,”张乌念叨了几句,“不知你要与我说什么事,还将他们俩支开?”语气未见得多么客气,却也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白姨一顿,并未回答张乌的疑问,而是接着道:“我刚才施真气分开你与玉儿,感受到你体内似乎同时存在有两种霸道异常的真气,能与我讲讲它们的来历么?”

  张乌看着白姨,眉头一挑,露出警惕神色,想了想,吐出四个字:“奇遇所得。”

  白姨听后,并未露出一丝恼怒神色,似是早已料到,道:“两种霸道真气,此时并不浑厚,或还可共存一体,相安无事。但你将来或许臻至君境之时,两种真气必有一战。届时十之八九,你会爆体而亡。”

  张乌听后,神色未变,只是看着白姨,并不言语。白姨看到张乌这个样子,心里不禁升起怜惜之情,道:“我少时听我姨奶讲过一个故事,六合谷内或可能有法化解。”

  张乌听到此时,手指倏地一颤,但脸面之上却是不动声色,镇定地道:“哦,不知是何故事?”

  白姨听后,看着张乌世故的样子,心中不由一疼,柔声道:“六合谷曾有一不出世的奇才,名唤‘沈千落’,一次出谷试炼,与我家先祖‘白环儿’偶遇,竟坠入情海。”

  说到这里,白姨苦苦一笑,竟自顾自地一叹:“我家先祖却不知道当时沈千落早已与当时天元道派掌门的女儿订下婚约,若知道,又怎会有后来的恩怨情仇?”说到这里,白姨的眼神中竟是一黯。

  “那时六合谷还未强大到如今的地步,而天元道派那时的风头比现在还盛,沈千落知晓若他与先祖相恋的事被人知道,后果难料,故一直低调谨慎,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天元道派终还是知道了。

  “天元道派知晓此事后果然震怒,不断对那六合谷施压,而六合谷也只能不断地对那对恋人苦苦相逼,至于我家祖上,却因世代与天元道派交好,只是被告知勿要插手。”

  “嗯?”张乌不禁轻咦一声,似是想不到堂堂正道第一大派,竟会做出如此行径。

  白姨见状嘿然笑道:“这就像是一个庞然巨物却被一个蚍蜉之物拂了颜面,势要出了心中的恶气。可笑修仙百年,竟还如庸人一般。”

  张乌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只觉得白姨所说似乎不无道理,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便问道:“沈千落当时为何要订下婚约?”

  白姨想了想,不禁苦涩地道:“那时六合谷谷主羽神祝的孩子身中奇毒,需天元道派‘天地一线’诀才能化解,而那‘天地一线’诀乃天元道派绝学,怎会轻传他人?

  适逢当时天元道派掌门的爱女来六合谷拜访,竟对沈千落一见倾心,回派之后茶饭不思。那时天元道派的掌门还是莫一真人,莫一真人爱女心切,索性竟与羽神祝达成约定,沈千落入赘到天元道派,天元道派则传‘天地一线’诀给六合谷,从此两门世代交好。就这样,沈千落订下了婚约”

  白姨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竟充满了嘲讽,道:“沈千落自小便被羽神祝收养,一直将羽神祝当作自己亲生父亲般看待,却没想到最后却被羽神祝卖给了别人。”

  张乌听到这里心里竟是一悲,连连道:“之后呢?”

  “之后我家先祖竟然怀上了孩子,羽神祝一次偶然知晓后,生怕天元道派知晓,竟连连派长老去游说打掉孩子,最后,”白姨说到这里,竟顿了一顿,一字字道:“最后竟以武相逼。”

  张乌突然有点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脸色竟是一黯。

  白姨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沈千落是时年龄尚幼,何况又要照顾一有孕之人,又怎能抵挡住六合谷的接连武力相逼?为求仙法速成,沈千落竟冒险同修我家族世代相传‘化炎诀’和六合谷‘黄土总诀’,土火相生,果然威力大增。但没想到,就在我家先祖腹中孩子出世之时,沈千落却真气错乱,一时之间,竟半点真气也使不出来。”

  白姨说到这里,竟又嘲讽一笑,道:“说来也巧,这次竟正好是那个得‘天地一线’诀才得救的羽神祝的孩子来逼,那位奇才在一旁无能为力,我家先祖为保孩子,竟愤而使出两伤法术,击退那人后,产下孩子,竟。。。竟。。。竟难产去世。”

  接连三个“竟”字,竟让张乌脸上留下两滴清泪,也不知是为那对苦命鸳鸯落泪,还是想到刚刚出世的孩子就没了母亲而触景伤怀。

  “沈千落见心爱的女人一朝而死,悲痛之下,竟创出一法,使两种功法相融相生,功法大成。可即使仙法再精深又能如何?人死已矣。沈千落悲怒之下,只身带着孩子上了我家回光山上,将孩子托给我家长辈抚养,又三天急奔六合山,以一记自创的‘赤土神曜刀’,万夫莫挡,千军丛中取了那六合谷谷主孩子的首级。”语气激动,一气呵成,仿佛也为沈千落的天纵奇才折服。

  张乌在旁更是听得神情激荡。初时听故事,为其中的爱情悱恻心动不已,但却因那对夫妇遭受不平之遇而总觉难受憋闷,如今那位奇才只身入敌营,万夫莫易,只取报仇雪恨,总算吐了心中一口恶气,却突然又想到这位六合谷奇才是经历爱人永眠才得以变成如此,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黯然。

  “羽神祝见爱子既丧,一怒之下,竟发动了六绝之阵,这六绝之阵乃是上古时期的仙人依当地命理玄脉所布,威力奇大,即使帝境入内,若不得法,也得命丧其中。

  但此阵因其威力巨大,若无帝境实力,根本无法掌控,若任由其顺利发动,恐怕整个六合山脉,都会因此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沈千落自小便是个厌恶杀戮的人,即使这次悲愤难解,也只是杀了羽神祝的孩子,其他人,俱都施咒缚在地上,此时见到六绝阵法发动在即,情急之下竟使出极为凶险的两伤法术,盏茶之时,得帝级之威。

  如此,沈千落才是阻止了大阵的发动,护得了一方百姓的周全。大阵得阻,沈千落却因独占群雄耗费巨力在先,强使两伤法术在后,竟油尽灯枯。

  “化羽之际,沈千落目中留下两行血泪,道‘见爱人眼前而死,可谓无能,斩视若父亲之人的爱子,可谓不孝,如此无能不孝之人,本就该死’语毕,化作流光,飞入六合谷中不见。那之后,六合谷中人曾多次搜索,却从未找到过沈千落的埋骨之地,而又因此事之中六合谷太不光彩,人人讳莫如深。几十年之后,世人便大多都遗忘了他,如今或许只有那些资历极高的老人或如我家族与他有极深渊源的人才能记得,六合谷曾出过如此惊才艳艳之人。”

  张乌听完之后,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道:“难道您想说的是,沈千落前辈在临死之前,将那调和之法写了下来?”

  白姨闻后,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姨奶曾与我讲过她曾多次打听过沈千落其人,知晓他是个痴迷仙法魔功之人,如此之人,又怎甘心自己所创绝学随自己化羽而去?况且这等绝学还是因为心爱的女人所创,更加想在世间留下。我猜测也因为这个缘由,六合谷才会在他死后,多次找寻他的埋骨之地,不过可惜,全都无功而返。”

  张乌此时业已冷静下来,听闻,却不像初听时那般激动,淡淡地道:“如今百年已经过去,六合谷谷主如今也已是江谷主了。不说去那六合谷于我来说,难如登天。即使真的进了去,六合谷百年之间,都未能找到沈千落前辈埋骨之地,我又如何能找到?”张乌曾听青帝讲过,如今六合谷谷主名唤江平拒。而对白姨的称呼从“你”不知不觉变成了“您”,却是张乌也不曾注意到的。

  白姨闻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两种属性相异的真法同修,本就凶险无比,千百年来,无数人为求威力巨大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但除了沈千落,无一例外最后却都是走火入魔,真气错乱而死。如今尽管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线希望,我觉得,孩子你,也应该竭力追寻啊。”

  张乌闻之,心里竟不由一颤。但片刻之后,便收拾心情,对着白姨洒然一笑,道:“白姨,谢谢。”

  白姨见状不由一叹,心疼地摸了摸张乌的头。放下手来,眼神陡然闪过一丝慌乱,道:“我有一至亲之人如今心魔缠身,急需一奇寒真诀来镇压,刚才我在你身上运功,知晓你修得。。”白姨说到这里时忽然迟疑了一下,不过立刻又道,“发现你正好修得一奇寒真诀。所以。。。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修炼的奇寒真诀。”

  张乌听后竟是一怔,不知说些什么好。

  短短不过一个时辰的相处,已经让张乌感受到,眼前的白姨是个很不错的人儿,而又听她语气真挚,所说也必是不假。可是自己这冰帝真诀,得自玲元娘娘。若贸然教出。。。似乎也很是不妥。

  白姨见状,竟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妥,也不会勉强与你。不过我还是会助你寻得那调和之法,就算。。就算。。天元道派偿还于你的。”

  张乌看到白姨神伤之景,几乎立时便要脱口答应白姨说出冰帝真诀,终还是止住了,真挚地道:“谢谢。”

  而至于白姨所说的天元道派偿还于自己,大概指得是袁浅所犯的错误吧?想到这里,张乌脸上一红,低低地道:“其实那件事,我也有错,你不要太怪责袁浅。”

  白姨听后,微微一愣,转瞬之间,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点点头,道:“本来要罚她抄写一百遍《道德经》的,既然少侠如此说,就改为五十遍吧。”

  张乌满意地笑了,从小在山间长大的孩子,哪里晓得什么《道德经》,只听从罚抄一百遍降成了五十遍,觉得自己也算减少了袁浅的惩罚,心里原先的愧疚减轻了不少。又突然想到玲元娘娘对自己的托付,似乎只需自己的极寒真气就可,或许与白姨的至亲之人情况类似?

  想到这里,张乌心中一喜,道:“白姨,我尽管不能交给你我所修真诀,却可以施自己的极寒真气助你那位至亲之人。”

  白姨闻后,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我那位至亲之人镇压心魔所需极寒真气,至少得王境才行。不过他倒是还能撑几年,看少侠骨骼惊奇,似乎修仙极为有天赋,臻至王境,指日可待,少侠所说我已记下。日后等到少侠晋升王境,可别忘来南山找我。”

  张乌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大为宽慰。盘算着自己短短几日的修炼便能与温玉这样似乎从很小的年纪便开始修炼的人相拼得不相伯仲,或许自己便是那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可能不需几年,便能臻至王境,如此一来,既帮得了白姨,又未将玲元娘娘拼死得到的冰帝真诀轻传他人,可谓两全。

  他却不知,他能与温玉真气相拼却难解难分,一是因他真气水木相生,威力激增,二是因合青帝冰帝真气塑他经脉之时,有不少真气逸散,被他所吸收。帝级真气,何等广博?尽管逸散的真气不过一丝一毫,也使他获益匪浅,短短几日便炼成了常人几年勤苦修炼的真气,故才能与从小稳扎稳打的温玉斗得难解难分。

  白姨突然起了身来,道:“天色已是不早,少侠也早些歇息吧。”

  看到白姨起身要走,张乌却突然想起一事,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轻问道:“白姨,不知道您姨娘是何人?”

  白姨听后,本来往门外走得脚步竟是一顿,驻足了片刻,便又继续向门外走去。伴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张乌听到了白姨的温婉的声音“我姨娘,名唤‘沈环儿’。”

  是夜,月色凉如水。

  白姨轻轻走进了一个屋子,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上美丽图案的缝隙之间漏了进来,映在床前。床上,青蓝色的帘子已经拉了下来,遮住了里边的人。

  白姨走到了床边,内疚地道:“对不起。”语气中透出了无限的歉意。

  一只枯槁的手突然从帘中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手上纵横密布的皱纹,似在昭示着这只手对于生命流逝的**。这只枯槁的手,一点一点,攀上了白姨垂下的手,紧紧一握,似是握住了生命的全部。

  白姨这时再已抑制不住,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滴在了那只枯槁的手上,泪顺着手上的纹路流了一段时间,最终,却还是抵不住自然的规律,落在了地上。

  那只枯槁的手,轻轻放开了握紧兰姨的手,极力向上伸去,似要抓住什么。白姨却晓得,低下了身子,将脸靠近了床边,用手紧紧握住那只枯槁的手上,然后,轻轻把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那只手触摸到了白姨脸上的时候,竟是一颤。白姨眉头却因为疼痛不由一抖,眼中的泪却是流得更急了。

  那只手缓缓地向上爬去,一点一点,到了白姨的眼角,轻轻拭去了白姨的泪水。白姨的泪不流了,眼中的痛苦却更深了。

  那只手似是一下子后力不继一般,一下子直直地垂了下去,却又重新焕发了力气,握住了白姨的手,轻轻将白姨的手掌打开,在白姨的手掌划着、拖着。许久,终于停止了,手又直直地垂了下去,这次,缓缓收紧了帘子里,渐渐没了声响。

  白姨全身一颤,她感受到了那只手在她的手上划得字——我的错。白姨一颗修炼数十年的道心终于决堤,抑制不住地向外流出清泪。良久,才流干了。

  夜凉如水,只剩被漏成美丽图案的一地月光和一个黯然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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