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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安娜贝尔女王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准备面对全国发丧。在那之前,要提前向全体官员和贵族报丧,让他们做好准备。

  然后,她十分体贴地让家人都回去休息。

  “今晚就会有元老院共商会,在英灵殿举行,我们都得出席。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非常不容易,可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和支持。爷爷已经去世,失去了他的庇佑,我们更加需要团结起,把这个帝国支撑起来。”

  年轻的女王真切地说着动人的话。

  她的母亲和妹妹们兴奋得红光满面,而她的父亲海因里希则悲伤地注视着自己父亲的遗体。

  “父亲,你听到了我的话了吗?”安娜贝尔流露出不悦。

  海因里希终于转过身来。玛丽安娜公主挽着他朝外面走去。

  前王储走到门口的时候,哽咽一声,然后捂着脸哭起来。

  “父亲……”

  凯瑟琳公主和玛丽安娜拥在他的身边,兄妹三人一起落泪。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了。

  威廉敏娜和卡恩斯依偎着一起,默默看着大人们不说话。芭芭拉王妃和女儿们强作出来的悲伤和凯瑟琳公主他们真心的悲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娜贝尔则已经表现出了她强硬的作派。她抿着唇默默地站了片刻,抹了一下眼角,然后转身带头朝外面走去。

  皇室成员走出了无忧宫。皇帝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外面,长廊里聚集着等候消息的权贵们。他们沉默肃静,有的人在低声啜泣。

  威廉敏娜和卡恩斯手挽着手,跟在大人的身后,从权贵们让出来的路上走过。安娜贝尔走在最前面。众人纷纷对她屈膝行礼,称呼她陛下。

  年轻的女王紧咬牙关,不知是悲伤还是为了抑制她的喜悦。

  这是威廉敏娜第二次在皇家园林参加葬礼。上一次,她埋葬了他的父亲。

  庄严雄伟的陵墓,亚历山大一世的棺椁被抬放安置其中。这座修建得犹如小皇宫一样的陵墓按照皇帝生前的意思,仿造他童年生活过的金雀花宫。

  陵园周围种满了亚历山大陛下喜欢的粉色蔷薇,水池里有睡莲在等待着夏季的到来。皇帝的雕像伫立在陵墓入口,手扶手杖,瞭望远方,显得睿智而深沉。

  残雪下,露着黑色的土地,红嘴小鸟在地上翻刨觅食。天空晴朗,空气依旧冷冽,呼出的气很快就凝结成白色的雾。

  神官吟唱着冗长而枯燥地神曲,来宾们都在歌曲声中沉思着。威廉敏娜望着黑色镶金的棺椁。这一幕,和她记忆中另外两场葬礼重叠在了一起。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她经历的葬礼实在太多了点。

  众人起立,开始唱安魂曲。汉斯博格站在威廉敏娜的身后,顺手帮她把披肩裹紧了一点。

  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在他身上。军人出身的秘书官敏锐地回望过去。

  安娜贝尔跟着众人轻声吟唱着,视线却犹如一条带着勾的鞭子,紧紧束缚着汉斯博格。

  汉斯博格从容地微微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回威廉敏娜身上,露出温柔宠爱的笑意。

  威廉敏娜抬头看他,嫣然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葬礼结束,宾客和皇室成员回到了英灵殿。这里还有一个追思会,给客人们享用一点茶点。

  凯瑟琳公主喝着浓咖啡,粉底依旧掩饰不了她哭肿了的眼睛。

  “我总梦到小时候,玛丽。母亲还没去世,父亲也还没有变成一个老古板。我们一家去东海岸度假。那时候你才十岁,总抱着洋娃娃。那次旅行是多么愉快啊。我和亚当斯还钓到了一只龙虾。现在,母亲走了,亚当斯英年早逝,今天又轮到了父亲。”

  玛丽安娜公主长吁了一口气,“人总要死的。他作为帝王而死,已经比其他人好很多了。”

  凯瑟琳看了看大厅里的宾客,“我怎么没有看到施耐德?”

  “自由党的头儿?”玛丽安娜公主讥笑,“他只有递交一份悼函的资格吧?”

  凯瑟琳公主压低了声音,目光朝安娜贝尔的方向望过去,“我以为以他现在和安娜贝尔的热络,他已经有觐见的资格了呢。”

  “如果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俊小伙子,那说不准。可惜他已经五十好几了,还秃头。”玛丽安娜公主讥笑,“而且我觉得你该把注意力放在塞勒伯格身上。安娜贝尔和他的儿子正打得火热。”

  “这事众所周知。芭芭拉一心想给她女儿攀上这门婚事。不过我听说男方并不是很热衷。”

  “做女王的丈夫就意味着放弃很大一部分参政权,而安娜贝尔又不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人。有政治野心的男人都会慎重考虑的。那个孩子可是塞勒伯格家这一代的独子。”

  “拥有了塞勒伯格家族的支持,她的王位才会坐得更加稳当。我觉得那对母女都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的。”

  玛丽安娜问:“你觉得那婚事能成吗?”

  “没人能强迫塞勒伯格家。”凯瑟琳说,“如果塞勒伯格元帅自己不同意的话,这事不会成的。但是谁都不想把关系弄僵,所以这事多半还是会拖下去。孩子们都还年轻,不是吗?”

  威廉敏娜坐在窗边,安静地发着呆。一个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阿尔伯特今天没有穿制服,黑灰色的西装低调沉稳,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少年宽阔的肩膀。

  “你还好吗?”阿尔伯特友好而关切地问着。

  “很好,谢谢。”威廉敏娜客套地回答,“你是同令尊一起来的?”

  “是的。他正在和陛下说话。”

  阿尔伯特口里的陛下,已经换成了安娜贝尔。

  “哦。”威廉敏娜无所谓地说,“谢谢你能过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尔伯特说,“我有什么事能帮你吗?”

  威廉敏娜摇了摇头,“我这样就很好了。”

  阿尔伯特又欠了一下身:“请节哀。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

  威廉敏娜无意再继续交谈,她站了起来,拉了拉裙子。她这两年已经长高了很多,可是视线依旧只及少年的胸膛。

  “请允许我离开一下。”女孩仰头说,然后转身离去。

  拒绝了汉斯博格的陪伴,威廉敏娜从侧门走去了洗手间。她洗了一个脸,重新梳了一下头发,然后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孩长长叹了一口气。

  威廉敏娜没有急着回到休息室里,她离开洗手间后,就在□□的长廊上慢悠悠地散着步。

  长廊里温暖如春,而两边花园里却是冬天的景致。午后的初春,残雪还没有彻底消融,蔷薇们还在沉睡着,即使冬日蔷薇也因为今年的严寒而开得十分稀疏。

  威廉敏娜望着漂浮着冰块的喷水池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逐渐走近。

  “殿下。”一个有点面熟的中年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躬身行礼,“我希望没有打搅到你。”

  威廉敏娜困惑地看着他。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和政客们一直隔离开来的,但是不意味着她什么人都不认识。

  这个人,她尤其熟悉。他就是自由党的当届领导人迈尔夫·施耐德。

  施耐德会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巧合。威廉敏娜立刻戒备地朝左右望去。

  “别紧张,殿下,附近没有人。”看上去和蔼干练的中年大叔宽慰道,“而且我只是迷路了而已。不过大神眷顾我,让我遇到了您。”

  这番话,更加意味着他的出现是有预谋的。

  威廉敏娜冷静了下来,恢复了闲适的姿态,“既然这样,那我给您指路吧。您是要去哪里?”

  “还不急,殿下。”施耐德微笑着说,“就让我们欣赏一下冬天最后的一点雪景,不是很好吗?”

  威廉敏娜显得有点意兴阑珊:“请原谅,我现在么有这个心情。我想我该走了。”

  “我为您的痛失亲人感到十分难过。”施耐德说。

  威廉敏娜的脚步顿了顿:“谢谢。愿奥丁大神保佑您,阁下。”

  施耐德的笑意加深了:“请不要如此防备我,殿下。我是您的朋友。真遗憾我们没能早日结识您。您的外祖父拒绝了我们的拜访,而等您来到蔷薇宫后,我们更没有办法接近您了。”

  威廉敏娜偏着头,一知半解地笑了一下:“可我们现在认识了,不是吗?虽然我不认识你,先生。不过我很感激你这么关心我。现在,我要回到我的亲人身边了。你可以让侍卫给你带路。”

  朝着大门没走几步,身后穿来一句话:“你很像你的母亲。”

  威廉敏娜猛地站住了。这句普通的话成功地刺激了她的神经,并且吊起了她所有的好奇心。她忍不住转过了身。

  “你认识我的母亲?”女孩惊愕又充满了期待。

  施耐德注视着这个瘦而高挑的小女孩,努力地在她脸上寻找一点瑞贝卡·雷曼的影子。可惜女孩的皇室基因更加明显,只有那随时带笑的嘴角继承了她的母亲。

  “我是瑞贝卡的老师。”施耐德说,“她跟着我学习广播传媒。我教了她三年,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威廉敏娜脸上用以武装的天真慢慢瓦解,蔚蓝如海水的眼睛湿润了。她低垂下头,轻声说:“我没有很多关于她的记忆。”

  “这没关系,甜心。”施耐德怜爱地注视着她,“我认识她,也了解她。我知道她非常非常爱你,你是她错误的婚姻里唯一正确的东西。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是她取的,因为她一直非常敬仰威廉敏娜皇太后。你的母亲,是个坚强、独立、智慧的女人。她敢爱敢恨,充满活力。她自由不羁,但是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

  小女孩抿了抿嘴,还是不能抑制地红了眼。她鼻子发酸,心跳加速。

  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孤儿谈论她慈爱的母亲更能打动她的了。

  “谢谢,先生。”威廉敏娜低着头说,“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么多。”

  “完全不用这么客气,殿下。”施耐德的微笑加深了,“我期望我们将来有机会再见面,然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再好好谈一下你的母亲。”

  “也许吧……”威廉敏娜敷衍地笑了笑。

  长廊东面的楼上,汉斯博格站在窗前,望着走廊上的动静。

  中年男人显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博取小女孩的欢心,而女孩也的确被他打动了,停下了离去的脚步,专心听他说话。

  雪光照耀在威廉敏娜的金发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芒,阳光让女孩的眼睛蓝得更加透彻,即使隔那么远,也清晰可见。

  “施耐德终于和她搭上话了?”少女轻盈地走到他身后,“瞧他那样子,就像一个幼稚园的园长。”

  汉斯博格微微侧开身子,避开了她拂在自己耳后的气息。

  安娜贝尔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害羞,秘书官阁下。”

  “陛下。”汉斯博格低着头。

  安娜贝尔也朝对面的长廊望了一眼:“她长得可真快呀,不是吗?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小矮子。笨拙、天真,她就像一只小鹿突然来到了狮子的窝里一样。不过她学得真快。这是你的功劳,汉斯博格阁下。”

  汉斯博格平淡地说:“威廉敏娜殿下是皇女,她自然与众不同了。”

  安娜贝尔哼了一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

  “你会来我这里,为我做事。”

  “下官记得自己并未答应陛下此事。”

  安娜贝尔笑了起来,凑近了秘书官:“不要和自己做对,先生。我们都是一类人。渴望成功,渴望权利。你跟着威廉敏娜,一辈子最多做个公爵秘书长。而我,我能给你的,你都想不到。”

  被美貌少女凑在耳边说话,汉斯博格依旧无动于衷。

  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直视着安娜贝尔:“陛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告辞了。”

  安娜贝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把玩着绶带上的流苏:“汉斯博格,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汉斯博格转头望她:“下官资历浅薄,平庸无能,无法担当陛下提供的职位。”

  安娜贝尔脸上的笑意褪去,眼里迸射出寒光:“没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我很抱歉。”汉斯博格平静地面对女王的震怒。

  “看来没有什么能让你回心转意了。”安娜贝尔抱着手站在窗边,高傲冷艳,“提尔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脱去这身别扭的西装,穿回军装呢?”

  汉斯博格脚步微微停顿,却什么都没说。他躬身行礼,然后大步离去。

  他绕到长廊的一头,施耐德和威廉敏娜的交谈还没有结束。政客正在像女孩说着她母亲当年在电视台实习的趣事。威廉敏娜听得很认真。

  汉斯博格等着施耐德把这个故事说完了,才出声呼唤:“殿下?”

  “欧文!”女孩立刻撇下施耐德朝秘书官跑去。

  汉斯博格给威廉敏娜披上了大衣,又摸了摸她的脸和手:“您出来太久了,万一着凉就不妙了。我们回去吧。”

  女孩温顺地答应着。

  汉斯博格朝朝施耐德点了点头,然后拥着女孩朝屋里走去。

  施耐德为对方明显的护雏的举动而扬起了笑容。

  他的同伴走到了他的身后:“怎么样?你们没有聊多久嘛。”

  “不需要。”男人转头望向廊柱边的蔷薇花丛。暖气让那丛花开得比别的花要好很多。他摘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放在手心把玩。

  “我相信她会保重自己,直到我们再次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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