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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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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这里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冼淼淼几乎要抑制不住的跟尚清寒说自己后悔了,但一回想起曾经自己飘在空中看着冼笠然、苏恒和他们的儿女那一家子反客为主的混账样子,她就又能下得了狠心了。

  尚清寒在商海沉浮大半生,交友无数,人脉非常人能敌,但凡他放出话来要办点什么事情,立刻就有数不清的人乐意卖给他面子。

  华国人重视“安居乐业”,大家自然也希望名下的宅子多多益善,反正就算自己用不到也可以传给后代,总不会贬值,比任何风险投资都要保险的多。

  冼淼淼要出售的这套房子地理位置极其优越,面积又大,环境更是优雅清净,周围的邻居们也非富即贵,买了它就相当于变相给自己扩充了人脉。更难得的是因为急于出手,价格也压得比较低,所以尚清寒刚一吐口,他的好些生意伙伴就都纷纷表示出了想要购买的意愿。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孙女曾经住过的房子,尚清寒也不愿意给浑人糟蹋,问了冼淼淼的意见之后就从买家中挑了人品正直、值得信赖的老朋友,随时可以交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能做尚清寒的老朋友,自然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买家名叫黄元郊,今年已经69岁了,满头银发也不染,打眼看去还挺触目惊心,不过倒也还是体格硬朗、神采奕奕的。

  如果说苏恒勉强算是文艺中年小清新,那么黄元郊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文豪!

  他早年经历多坎坷,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却又遭遇家暴,最后索性跟着第二任丈夫一起同归于尽,撇下一个小学没毕业的黄元郊。多舛的命途让黄元郊有着与众不同的处世哲学和世界观,也让他的文章寓意深远却又受众面极小。在早些年,爱好文学的他甚至没办法单纯靠写作养活自己,只能靠打短工补贴家用。最后还是尚清寒眼光毒辣,宁肯赔钱也要帮他出书,甚至是制作影视剧。

  千里马最渴求的无疑就是伯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黄尚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然后一直到52岁那年,黄元郊终于凭借一部中篇小说斩获诺贝尔文学大奖,成为华国有史以来第二个夺得此项荣誉的作家,真正一鸣惊人。

  短短一夜之间,约稿的、出书的、找他拍摄电视剧甚至是纪录片的齐齐找上门,开的价格也是一个比一个高,但黄元郊却始终坚定不移的保持着跟尚清寒的独一份儿合作关系。

  用他的话说就是,“钱么,永远都是赚不够的,人还是要懂得知足,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冼淼淼也见过他不少次,再碰面倒也不用现场认识,就是乖乖巧巧的喊了声黄爷爷。

  黄元郊拍了拍她的背,跟对待自己的孙辈一样轻声问了近况,又朝着旁边眼眶已经隐隐发红的老友叹道,“真像啊。”

  他说得像,是冼淼淼跟尚云璐像。

  一句话说的尚清寒好悬没当场落泪,只是看着冼淼淼,一个劲儿的说“瘦了,瘦了。”

  他二十一岁得长子,二十四岁生次子,一直到三十岁才有了尚云璐这么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给她换幸福。可万万没想到,真是造化弄人,到头来遇人不淑不说,他还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要放在平时,冼淼淼但凡有丁点儿委屈都会撒娇、哭闹,可是现在细细看来,她除了安安静静的掉了几滴泪之外,竟然平静的可怕,就连两只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真正成长的人才会有的透彻和绝然。

  让人成长的不是时间,而是事件,世界上从来不乏一夜长大的例子。

  联想到这一点,尚清寒的心都要碎了。

  真正疼爱晚辈的老人都是如此,对孩子们的成长会既欣慰又心疼,尚清寒也不例外。

  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朝成长,经历的必定不仅仅是丧母之痛,怕更多的还是家庭破裂所造成的连锁反应,比如说脱落了亲情面具之后露出的丑恶人性……

  冼淼淼大约能猜到外公在想什么,当即冲他笑了笑,“外公,我没事。”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黄元郊提出要买房子倒也不单纯是为了替老友解围,更大程度上还是真的需要。

  他直到五十多岁才真正功成名就,之前虽然有尚清寒明里暗里的支援补贴,但经济一直都不宽裕,所以住的也还是十几年前倾家荡产买的一套八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光是他的那些宝贝书籍和手稿就有点放不过来。

  他倒是想换房子,但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要么地段不好,要么构造不合心意,要么干脆就买不起。毕竟还是个幕后文人,哪怕黄元郊名气再大,最近几年作为编剧的报酬和稿费突飞猛进,想要一次性拿出几千万也很不容易。

  黄元郊又倔,觉得反正钱都不少花,要么一买就买个合乎心意的,要么干脆就继续这么挤吧着,反正老两口儿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这次也是赶巧了,尚清寒替孙女卖房子,黄元郊一旦知道了具体是哪一套,几乎想都没想就说要了。

  一时凑不够钱也不要紧,那边都说了可以分成两三次付款,反正都信得过。那还等什么呢?

  黄元郊也不藏掖,直接就把自己手头紧的情况说了,“那套老房子我也在联系买家了,虽然不大,怎么着也能倒腾个五七百万。”

  他的房子尽管小,但因为买的早,地段好,现在均价也十分可观。再加上是“黄元郊住过的”房子,价钱方面也要比市价高出不少。

  冼淼淼笑笑,“黄爷爷客气,我也不急着要钱,您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就得了。”

  黄元郊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典型的文人,从苦日子过过来的,没有任何不良习气,一草一木都爱惜的很。不要说要分期给钱,逼急了,让冼淼淼白送也甘愿!不过想也知道,黄元郊肯定不会占便宜就是了。

  另外,作为华国文坛巅峰的人,冼淼淼也很愿意跟他打好关系,毕竟文学和娱乐,从来都是不分家的。既然她已经准备插手璀璨,交好这么一尊大神,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两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又有尚清寒在中间协调,很快就签署了房屋买卖协议,稍后只要去房产局过户就可以了。

  黄元郊还有事,签了合同就先走了,倒是尚清寒不放心,问冼淼淼要不要搬去跟自己住。

  冼淼淼想了又想,还是婉拒。

  虽然留外公一人独居有些落寞,但她毕竟还有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哥,如果真的搬过去了,怕是以后少不了猜忌和嫌隙,索性早早避开的好,大不了以后常去探望也就是了。

  打电话跟冼笠然把这个消息一说,他登时就急了,平时的沉稳冷静都顾不上,“什么?!房子你已经卖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冼淼淼一边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工人搬家具,一边冷淡道,“之前我就说了不是么?”

  冼笠然语塞。

  他确实知道没错,但心里却还是存着一种侥幸:或许冼淼淼只是一时说气话,转头就忘了,或许自己只要不动声色的耗几天就会有转机……

  但没想到,一贯对自己百般依赖的冼淼淼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才不过短短一周就已经签署了房屋买卖合同!

  他还没开始看房子呢!

  当晚回到家,亲眼确认了原配的房间已经被搬空的冼笠然罕见的发火了。

  “淼淼,你这是在变相的向我抗议吗?这么大的人了,有意思吗?是不是你一定要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

  冼淼淼几乎要冷笑出声。

  支离破碎?你真的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吗?早在你变心的那一刻,这个所谓的家已经名存实亡,你有什么脸跟我说这个?

  冼笠然永远都是这么自私的男人,只要他的目的达不到,只要别人的所作所为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就永远有理由和自信来说你的不是。

  也不知为什么,冼淼淼突然想要恶心恶心他,于是立刻换上一副潸然欲泣的表情。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你跟苏恒结婚,我祝福你们,可这房子是妈妈留给我的呀,我难道连处置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好吧,现在冼笠然的表情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吞了苍蝇,而更像是吞了毒。

  他根本不会想到,一直以来都骄傲的像只小公鸡一样高高的仰着头,宁折不弯的女儿竟然会如此作态。

  只要看见他这副吃了苍蝇却又没办法说出口的表情,冼淼淼就会觉得心头大爽。

  现在再想想上辈子自己毛毛躁躁跟他硬碰硬的情景,真是……脑子里进水了!明明不就有这么多玩儿死他的好办法么!

  确定负责这块的人没有糊弄之后,冼淼淼将一个文件袋交给他,“里面有璀璨艺人专用的员工卡,包括三餐在内凭卡可以享受的待遇都在说明里写了,还有宿舍钥匙什么的,等会儿我领你去公司熟悉一下环境。”

  她冷不丁的弄了个人进来,估计璀璨上下看热闹的居多,背地里肯定也没少嘀咕。当着她这个第二大股东的面虽然不敢说什么,但邓清波一没钱二没背景,要是一个人去的话说不定就要给人使了下马威,还得她镇着。

  有生以来头次进/入璀璨的邓清波觉得自己活像乡巴佬进城,看哪儿都新鲜,然后转着转着就越发觉得自己当演员的希望比较渺茫。

  这么多俊男美女!就连个最普通的工作人员都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精致的脸,他这么个中人之姿的,到底成不成啊?

  他在这儿心思翻滚的,璀璨的工作人员也忙着交流感想:

  “哎你们见那个什么新人了吗?长得怎么样?”

  “嗨,我还以为能吸引住大小姐的必定有绝世姿容呢,完全是丢人堆儿里也找不着嘛!”

  “也不好这么说,细看看的话还是挺有味道的,五官也很硬朗啊,线条又分明,身材比例也不错呢。”

  “嘿嘿,屁股还挺翘。”

  “谁能猜出大小姐这是又搞的哪一出?该不会真的纯粹为了赌气吧?唉,还是人家城里人会玩儿……”

  “嘿嘿,我觉得吧,根本就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所以才特地找的清汤寡水换口味。”

  “敢不敢打个赌,就赌这小哥儿能坚持多久?”

  “赌就赌,谁怕谁!”

  虽然大家的讨论都是通过交流软件无声进行的,但邓清波也不傻,光是从对方看向自己的诡异眼神中就觉察出了点儿什么,于是对自己的前途越发担忧。

  然而等进了电梯,关了门之后,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冼淼淼却突然问,“感觉到了吧?”

  “什么?”邓清波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也不大确定对方问的是哪个方面。

  “璀璨上下,”冼淼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波澜不惊,“没人看好我。”

  邓清波有些尴尬的呃了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话说这种隐秘的事情对我这个刚见过没几面的陌生人讲不大好吧……

  不过他也隐约觉察到,这位璀璨的大小姐,似乎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一味享乐、奢靡堕落又不知世事。

  叮一声电梯到达,在开门之前,冼淼淼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做好觉悟了吗,用现实狠狠甩那些人耳光的觉悟!”

  邓清波先是一怔,然后突然就觉得热血沸腾,有什么久违的情绪从心底翻滚升腾,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活动了几下手脚,跟在冼淼淼后面走出电梯,脊背挺直,双眼灼灼,“啊,当然!”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那就只有拼命做下去这么一条路了不是吗?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憋着一口气拼命干,让那些人为今天的轻视后悔!

  哪怕吊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根蜘蛛丝,他也要抓紧了,一点点爬上去!

  ************

  几天后,冼淼淼被老爷子喊去吃晚饭,说是特地找名厨做的佛跳墙,半个多月前就开始预备材料了。

  “听说你亲自选的那位小朋友表现不错,”老头儿笑呵呵的说,“现在肯踏踏实实吃苦的年轻人不多啦。”

  那天领着邓清波把璀璨大楼大体转了之后,冼淼淼就把人给塞到演技初级班去了。本来那个演技老师真没对他报什么希望,大小姐领过来的三流驻唱歌手学演技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是在闹着玩儿吧?

  然而仅仅是三天后,演技老师就无比惊讶的发现,零基础的邓清波竟然实实在在的上套了,并且在一次例行考核中取得了中等的成绩!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别忘了,演技班的其他成员可都是有基础的,而邓清波则是个货真价实的门外汉。

  不说同班的学员们看向邓清波的眼神如何古怪如何充满敌意,演技老师也忍不住私下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邓清波挠挠头,挥了挥手里才几天就用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笔记本,“多听多记多练呗。”顿了下,他又略有些不解的眨眨眼,“其实也不难啊。”

  演技老师绝倒。

  难道说真的被大小姐撞大运捡到宝了?没天理啊!可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可能从一个谁也没听过的小歌手身上看出就连专业人士都完全看不出的表演天赋?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邓清波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冼淼淼报喜。

  他确实是有表演天分,比起音乐路上磕磕绊绊撞得头破血流才勉强跟上进度的经历,进入演技班后的邓清波平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了如鱼得水是个什么滋味儿:

  老师讲的东西往往好多老学员都还没领悟的,他就已经能隐约抓到精髓。但世界上有天分的人何其多,他之所以能在短短三天内就让周围人大吃一惊,最主要的还是肯吃苦。

  从没接受过系统演技教育的他就像是被丢进海洋的干涸海绵,拼命汲取着没有尽头的知识。哪怕是在其他人看来最不值得注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会一点不漏的记录下来,然后用心感悟不断练习,甚至不惜冒着被甩冷脸的风险赔笑跟其他成员请教。

  走在路上,他会细细回想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走位和看镜头技巧;

  吃饭的时候,他会不住揣摩不同职业和背景的人行为的细微区别;

  甚至就是睡觉之前的那一丁点时间,他也在不厌其烦的进行着最基础的表情练习……

  虽然邓清波用成绩堵了一部分人的嘴,但还有无数大众坚定不移的认为这次只是偶然,或者干脆就是有人故意放水,不然怎么可能嘛!

  冼淼淼能在一开始无视这些反对的声音,现在自然也能。老实讲,不光邓清波松了口气,恐怕这世界上最紧张最不安的就是她自己。虽然曾经亲眼见证邓清波踩着一群科班出身的人登顶,但在亲自验证之前总还是不放心。而且最关键的是,邓清波的成功是建立在她的记忆没有误差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假如邓清波失败了,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冼淼淼制定的所谓“复仇计划”也将夭折……

  听外公夸奖自己,冼淼淼也很是得意,将那只已经被炖的十分入味又不至软烂的鲍鱼切成小块,美滋滋的放入口中。

  佛跳墙好吃,但那道家里厨娘做的自制豆腐泡也相当不错,外皮金黄柔韧,内里柔嫩多汁,一口咬下去,鲜香的豆子味儿合着鸡蓉迅速充斥在唇齿间……

  再吃一块!

  爷孙俩正吃着,就见佣人进来通报说,“二少爷来了。”

  二少爷?

  冼淼淼一挑眉,尚云清,自己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小舅舅?

  说起来,重生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他。

  尚清寒也有点意外,虽然不大待见也不好再把人赶出去,当即冲冼淼淼眨了眨眼睛,满是狡黠,“你猜你小舅舅这会儿来干嘛?”

  都说是隔代亲,再加上两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尚清寒对他们俩确实算不上亲热,可对第三代倒是很好。对冼淼淼就不用说了,本就是最疼爱的小女儿留下的唯一,说句掏心掏肺都不为过;就是对经常被自己骂的过血淋头的长子的儿子,老爷子也是疼爱有加,从不放狠话。

  自从祖孙关系大大改善之后,老爷子也是越来越喜欢冲冼淼淼露出这种老小孩儿的做派,后者每次见了也是又好笑又心疼。

  她咽下去口中嫩滑的牛肉,又抿了点儿蔬菜汤清口,末了喝一点清水,擦擦嘴巴,“您就为难我吧,我都有一年多没见过小舅舅了,这可让我哪儿猜去?”

  冼淼淼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脑袋坏掉了,因为刚刚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觉得尚云清跟任栖桐很像!

  真是太可怕了!

  虽然两人确实都很散漫,对什么都不在乎,但任栖桐好歹是个有自己的事业,不管干什么都能养活自己的独立人,但尚云清?除了一年到头的用祖产周游世界的浪,他还会做什么……

  对男人,苏恒永远都是一副温柔体贴、乖巧懂事的样子,也非常善于观察,并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反常。

  这天冼笠然又来吃饭,苏恒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面带关切的问,“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很累吧,等会儿我给你按按。”

  “啊,”冼笠然摇摇头,“不用了,你也很辛苦,好好养着吧。画展筹备的怎么样了?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从去年开始,苏恒就开始筹备她的第三次个人画展,不过或许是帝都神仙太多吧,中间一直大小问题不断,远不如之前两次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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