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奉子成婚

　　最近这一两个月，陈茵经历了不少事，心情略烦躁，她盼望着可以听到一个好消息，让灰暗的心空明朗起来。

　　夏畅的喜帖适时到了。作为夏畅最亲近且信赖的同乡兼同门姐姐，陈茵收到了夏畅特别制作的喜帖。这个喜帖设计得颇为用心，除了张贴了新婚夫妻两人的卡通头像外，还附上了两人相知相恋的感情成长线。夏畅骄傲地说，这是老公亲自设计的。夏畅一脸娇憨，看得出，她被深爱自己的老公宠得很甜蜜。

　　有那么一刹那，一个不忍说出口的想法在陈茵脑海里闪了一下：如果，喜帖上写的是你和吴磊的名字，小姑娘，你现在会是怎样的神态呢？

　　夏畅终究还是嫁给了那个有房有车的上海本地人，而且怀着孩子。

　　陈茵很了解夏畅，她知道夏畅并不是为了逃避生活的压力而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恰恰相反，她是个最看重感情的人。她最终能够完全放下纠缠了整个青春的吴磊，大约，是那个人太伤自己的心了吧。

　　陈茵很识趣，没有在夏畅面前再提一次那个名字。她喜气洋洋地帮着夏畅筹办婚礼。婚礼选在8月中旬举行，夏畅从少女时期就梦想的露天婚礼，终于成真了。幸运至极的是，当天天气极好，虽万里无云，但气温居然不高也不低。美得不像话的新娘子夏畅，在新郎为自己戴上婚戒时，哭得满脸泪痕。

　　陈茵和孙犁都在台下坐着，感动不已。陈茵的眼睛也湿润了，让孙犁多向夏畅的老公学学，对老婆要更好些。苹果被四周的气球和鲜花吸引，在陈茵的怀里拱来拱去，陈茵只好抱起她去签到处领个气球玩。

　　陈茵的眼眸转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吴磊。

　　这个人太熟悉了，那时他常常在宿舍楼下等着，要么推着一辆单车，要么拎着一个水瓶，要么提着一袋零食。同门师姐师妹们从他身边经过，都要明知故问地打趣他在等谁，他多半就笑笑：“你们说我在等谁啊？”

　　他等了那么多次的人，现在穿着婚纱，嫁给别人了。

　　陈茵想了想，抱着苹果走到了吴磊身边：“吴磊，要不要去坐一会。”

　　“陈茵姐，还是算了。其实，夏畅没告诉我她要结婚的事，我也不想弄得大家都尴尬。”

　　“这样啊。”说了这三个字，陈茵就词穷了。

　　两个人无言地站了一会，陈茵觉得这样很傻，也担心被夏畅看到弄得大家都不快活，她借口抱着苹果太累了，拉着吴磊走到一个远远的帐篷里坐下。

　　吴磊的样子没有大变，只是眼睛里添了很多稳重。陈茵想，自己也算是这位博士后从男生转变为男人整个过程的见证人了。

　　吴磊望着婚礼的方向看了一会，收起目光，对着陈茵说：“陈茵姐，麻烦你转告她，说我祝福她幸福。”刚说完，他又后悔了：“还是算了，她都没通知我结婚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跟她说什么了。”

　　陈茵本不打算多嘴，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既然你费心思打听到了她婚礼的时间和地点，还大老远跑过来，说明你心里还是很在乎她的。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争取一把。”

　　陈茵说完有点后怕：万一吴磊真被鼓动着去抢婚了，我该拦他还是帮他？

　　吴磊坦率回答：“是，我还很在乎她，但我不想娶她。”

　　陈茵用不发言表示自己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吴磊嘴角抽动：“我喜欢她，但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包括将来和她结婚、生孩子。”

　　陈茵额头冒汗：吴磊啊，你读博士后就好，怎么读个反人类性格出来了。她连声劝：“你不要乱想，我听着感觉害怕。”

　　吴磊摇摇头：“陈茵姐，你也不要乱想，我没有特别的意思。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庸俗、无聊、肤浅。我喜欢夏畅，但我很清楚，如果我和她结婚，我就要陪着她去迎合这个让我厌恶的世界，我会非常不快乐，更不要说给她快乐了。我也不喜欢孩子，可是她一直想当妈妈。我知道，她想要的，我永远给不了。离开她，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陈茵急了，抢着说：“你们是不是沟通得不够，就我所知道的，夏畅一点都不拜金，如果你说同意结婚，她一点都不会介意和你从零开始的。”

　　吴磊提高嗓门：“可是我很介意。”

　　“陈茵姐，你不太清楚我家的情况。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家境好、学历高，人长得又漂亮，可偏偏喜欢上了我爸。我爸是个书呆子，一辈子除了老老实实教书，其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从我记事开始，我妈天天跟他吵架，嫌他没出息，赚不了大钱，买不起豪宅。我妈曾无数次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早和爸爸离婚了。我发誓要摆脱爸爸的影响，但是越来越发现基因的力量太强大。我就是我爸爸的儿子，我除了读书教书，其他的事情都不想做，也真的没有能力做好。我宁可一辈子一个人过，也不要回到爸妈那样的生活里去。”

　　陈茵心疼地说：“你对自己的评价太苛刻了。你一路保送，现在拿到了这么高的学位，说明你的能力很强的。而且，你爸妈的生活，并不就是你将来生活的范本。每个人的原生家庭里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但是很多人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啊。”

　　吴磊辩白：“我更了解我自己。让我连续40个小时不眠不休做实验写报告，我从来没觉得有任何压力，但是要我买房子、养孩子，我一刻都不能忍受。”

　　陈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吴磊今天没有一丝平时常见的神采飞扬的样子，活活像个随时准备逃避责任的懦夫。

　　吴磊反问陈茵：“陈茵姐，你埋怨过姐夫赚钱少，嫌弃过房子小吗？”

　　陈茵在心里老实地回答：“有过，而且经常。”

　　吴磊再次发问：“你会不会把姐夫和身边女人的老公对比，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陈茵有点烦躁了，但只能在心里老实地回答：“会的，而且经常。”

　　吴磊咄咄逼人：“你是不是还会骂姐夫，说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碰到了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他？”

　　陈茵几乎愤怒了，但还是只能在心里老实地回答：“是的，而且经常。”

　　吴磊苦笑：“我妈妈就一直这样对待我爸爸，几十年来，家里从来没太平过。我以前也和妈妈一样，看不起我爸，觉得他太无能。最近我才明白，我爸爸多么可怜。我宁可现在就把一切结束，在夏畅心中，我当一个所向披靡的学霸就够了；在我眼里，她也永远是天真快乐的女孩。”

　　陈茵抬头看看他，也不再说什么了。这两个人纠缠了一整个青春的故事，终于可以结束了。就算不能陪着对方走完人生整个路程，在某个路口分开时，给对方留一个最美的背影也算不错的选择。

　　吴磊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陈茵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学者，陈茵也清楚，他是一个好人。

　　婚礼结束后，新郎官小心地牵着夏畅的手走下楼梯，一会扶着她的腰，一会牵着她的裙，生怕夏畅不小心跌倒了，惹得旁边的人纷纷笑话：这新郎官，将来绝对是个妻管严。

　　当天临睡前，陈茵很认真地问孙犁：“老公，我总是把你和其他人的老公比，你会不会很不开心？”

　　孙犁立即回答：“当然不开心啊。你看，我把你和其他人的老婆做过比较没有？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但你总要改造我，希望我按照你的要求来。”

　　陈茵继续问：“那么，结婚之后，我们买房、生孩子、换房子，你感觉压力大吗？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结婚吗？”

　　孙犁想了想，回答到：“压力当然大，每个月要还那么多钱，弄得自己想买双鞋都舍不得。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应该不会结婚。就一个人，租个房子，每个月给爸妈一些钱，自己可以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时不时还可以潇洒下。就算有需要了，找个小姐也花不了多少钱，每个月还可以换不重样的。”

　　陈茵听他前面的几句话，心里略感动，听到最后一句，怒骂你这家伙真是太不正经了，正准备抡起拳头捶他，突然看见孙犁的脸色显出非常严肃的神色：“但我从来没后悔，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和你结了婚、生了孩子。”

　　陈茵高举的拳头落下，轻轻拍在孙犁的后背上，表示对这个答案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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