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分身乏术
新房订好了，陈茵和孙犁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两人不敢懈怠，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小房子找买家。
自从把小房子挂到网上，陈茵的手机几乎就没停过。在开会的时候，她不得不忍受着领导的不满意出来接电话，安排不同的中介带着人在下班后来看房子。她每天回到家，匆匆忙忙地吃完晚饭，马上就会有第一波人过来看房。
每天都有至少3、4波的人来，但是还没有人下定决心接下这房子。婆婆看出陈茵和孙犁的焦急，经过几天的旁观，她俨然成了房产专家，能对每一位来看房子的人讲解这个房子的所有优点，小区的全部好处，周边的规划建筑，上海的楼市走向。在几周之前，婆婆还是一个听到几万块就要惊呼太贵的人，现在她已经能镇定吐出几百万的数字，俨然一位亿万富翁。也不知道究竟是环境还是母爱，有这么大的力量改造一个人。
来看房子的人大致分三种：毕业来上海不久的外地年轻人、在上海打拼了几年的小夫妻以及富裕的上海本地人。上海本地人不用说，肯定是最有钱最潇洒的，买这个小房子用来出租及投资。毕业来上海不久的外地年轻人，能来看这房子的，说明已经拿到了上海户口，家里也能支援一些，日子过得也比较滋润。最纠结的是在上海打拼了几年的小夫妻，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钱终于凑足了首付，想赶紧给自己置个小窝。陈茵希望哪一对焦虑的小夫妻能买下这房子，甚至打算把价钱稍微降一点卖给他们。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但一想到自己和孙犁当年的窘迫，这个想法就不由冒了出来。
陈茵依然每天早早起床赶着上班，处理好一天的工作匆匆赶回家，再忙着带不同的人看房子。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撕扯成了好多不同的碎片，一部分的碎片在兢兢业业写工作报告，一部分的碎片在认认真真吸奶存奶，一部分的碎片在努力挤进公交地铁，一部分的碎片在拼命推销房子。只有在深夜，当婆婆、孙犁和孩子都睡着的时候，她能安安静静地躺着床上，召唤所有的碎片聚集起来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个完整的自己又分散开去，各自忙碌。
孙犁眼看着还没有人下定决心买房，心里的着急逐渐加深。新房那边催着把首付付清，这边的小房子再不出手，时间就拖太久了。孙犁把中介留下的名片挨个查看，想要给中介打电话说愿意降价出售房子，被陈茵生生拦了下来。
陈茵说自己有办法，她和孙犁合计着向家人朋友借钱先把新房的首付付清。同时，继续让中介带人过来看房。向家人和朋友借的钱，只要有人确定要买小房子了，最多2个月就能把钱还上，而且一律按照银行理财产品的最高利率付利息，
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孙犁有些担忧，但还是同意了。
借钱的过程比陈茵预想的要顺利很多，两人的朋友里，大富大贵的土豪基本没有。绝大多数人，都是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在苦苦度日，平时不要说几十万，就是几千块钱都借不出来。但是，因为有一个小房子的房产证和一个大房子的买卖合同在手上，陈茵和孙犁借钱借得顺利异常。借钱的人一边慷慨地转账，一边赞叹：“买到就是赚到了，你们俩真有眼光。”
陈茵和孙犁讪讪：“欠了银行一大屁股债，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还债啊，苦都没地方说去。”
借钱的人像商量好了似的：“是苦还是甜，你们自己最清楚啊。”
在一片得了便宜别卖乖的评论中，陈茵和孙犁把七拼八凑准备好的首付急忙交上去了。大功告成，俩人互相看看，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对方：接下来，就拼命把小房子嫁出去吧！
其实这小房子很讨人喜欢，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交通便利、设计合理、装修舒适。如果不是被户口和钱包所限，陈茵根本不舍得卖掉它。她真的是以给房子找婆家的心态寻找合适的买家，只有把这个房子交给一个爱干净懂生活的人，陈茵才放心。
时光飞逝，一晃2周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年的初春，上海出乎意料的冷，婆婆老嚷嚷，说东北现在都暖和起来了，上海的天气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也是在这一年的初春，上海的楼市却火热异常，陈茵和孙犁没再出去看房，只是听说各个售楼处人满为患，大家争先恐后，买白菜似的买房，或者更加准确的说--抢房。房价趾高气扬一路狂飙，很多楼盘一日二价甚至一日三价，在激扬高歌的房价面前，爬不上去的水银柱更是显得灰头土脸，昭告这个寒冷的春天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把新房的首付交好之后，孙犁明显轻松很多。下班之后，他不再匆匆赶回家卖力推荐小房子，他把这个任务全权交给家里的两位女性。元宵佳节这天，他说晚上约着同事喝酒去了，让陈茵和婆婆代管为小房子找婆家。
中介今天带来的第一批人里，有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看起来一脸书卷气。陈茵一开始以为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工作两年了，公司刚承诺给她办上海户口，一得到这个消息，小姑娘就开始四处看房了。
陈茵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天然的兴趣，她问了一下，得知这小姑娘也姓陈，名叫小小。小小名校计算机硕士学历，单身，从亲戚朋友那里借钱凑够了首付。陈茵心里暗想：小小，如果你能看中我们这房子就太好了。
小小认真而有礼貌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仔细查看卧室、厨房和洗手间，最后又到阳台去看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小小坚定地说：“这房子我要了。”
中介高兴极了：“陈小姐，你太有眼光了。这房子一周后涨不了十万，我给你钱！”
婆婆也很高兴，频频给陈茵递眼色。陈茵知道婆婆的意思，但她没打算加价。她试探地问小小：“我这个房子，给别人要210万，给你208万就好。但再怎么样，这也是几百万的事情，你考虑清楚了吗？”
小小点点头，表示自己想得很清楚了。中介见状，喜滋滋地掏出合同要陈茵和小小填写。陈茵看小小的样子，猜到她手上的现金不会很多，体谅地提出只收1万定金就好了。小小急了，坚持要付5万定金。
陈茵很无奈：“你放心，我不会跳价的。”小小脸上略有尴尬：“还是收5万好了，我觉得今天碰到你和这房子都是缘分，我不希望有什么变数。”
接下来，陈茵和小小签订好合同，小小激动地给爸妈打电话，说终于在上海安好了一个窝。陈茵看着小小兴奋的样子，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在2013年的元宵当天，陈茵和孙犁逛街走到一家房产中介门口，突然想给自己添个家。两人看了一下午的房子，当天晚上就把这个小房子订好了。在接下来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在这个不足60平米的小房子里，结婚、生娃，完成了人生中的几件大事。刚刚好三年时间，在2016年的元宵，他们把这个小房子安心交给另一个可爱的女孩，让她在大上海也有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落脚之地。陈茵环顾这小小的一居室，她知道自己和这个房子的缘分已经尽了，她分身乏术的日子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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